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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意外遭遇:被清除者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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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道狭窄潮湿,墙壁上渗着粘稠的液体,混杂着腐臭和铁锈味。郝飒和小镰在黑暗中爬行,身后的追兵声越来越近。
“前面左转!”小镰压低声音,“那里有个岔道!”
郝飒跟着他向左拐进另一条更窄的管道。这里的空间几乎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她感觉墙壁蹭过肩膀,工装被勾破了口子。
爬了大约五十米,前方出现了微光——是下水道检修口的格栅。
小镰停下,从腰间掏出一把小扳手,开始拧格栅的螺丝。他的手在抖,螺丝滑了好几次。
“我来。”郝飒接过扳手。
她的动作更快,更稳。四颗螺丝在三十秒内全部卸下。她推开格栅,探头出去——外面是另一条下水道主干道,更宽敞,水流声哗哗作响。
两人爬出来,小镰迅速把格栅装回去,用淤泥糊住边缘。
“这边。”他指着水流方向。
他们沿着水道边缘的走道奔跑,靴子踩在湿滑的水泥地上发出啪嗒声。身后没有追来的脚步声,但郝飒能感觉到那种被锁定的压迫感——猎犬有追踪手段,不会轻易放弃。
跑了大约五分钟,前方出现了光亮。不是自然光,而是某种人工光源,从一扇半开的铁门后透出来。
小镰停在门前,喘着气,敲门——三长两短,停顿,再两短三长。
铁门开了条缝,一只眼睛从里面警惕地向外看。
“是我,小镰。”少年说。
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那人脸上戴着一张生锈的铁面具,只露出眼睛和嘴。他身上穿着破旧但干净的工装,左袖空荡荡的,是断臂。
“你带人回来了?”铁面人的声音低沉沙哑,目光落在郝飒身上。
“她是继承者。”小镰说,“真正的继承者。”
铁面人的眼神变了。他侧身:“进来。”
门后是个改造过的地下空间,像个小型的避难所。墙壁用废弃的木板和铁皮加固,几张简易床铺,一张堆满杂物的桌子,角落有个小炉子,上面煮着一锅汤。
除了铁面人,还有三个人。
一个染着红发的年轻女人,正蹲在炉子边添柴——红雀。一个身材魁梧、右臂皮肤呈灰黑色、像岩石的男人——墓碑。还有一个坐在角落阴影里的瘦小身影,看不清脸。
“红雀,墓碑,影子。”铁面人简单介绍,“我们是‘遗忘者’——和你一样,被社会性清除的前试炼者。”
郝飒环顾四周。这里的环境比她想象的更简陋,但收拾得很整洁。墙上贴着几张手绘的地图,标注着城市各个区域的诡异分布和魂墟出入口。
“你怎么证明?”墓碑开口,声音像石头摩擦。他的右臂动了动,灰黑色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郝飒卷起左袖,露出黑色的纹路。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
红雀手里的柴火掉在地上。墓碑的右臂停止了蠕动。阴影里的那个瘦小身影抬起了头——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睛出奇地大。
“镰刀纹路……”铁面人走近,盯着郝飒的手臂,“这是时之刃的传承标记。我在三年前见过一次——在那个被围剿的收割者身上。”
他抬起头:“所以,时之刃找到了新的继承人。而你,活过了传承试炼。”
“勉强活过。”郝飒说。
铁面人示意她坐下。红雀盛了碗汤递过来——是简单的菜汤,但热气腾腾。郝飒接过,喝了一口,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缓解了紧张。
“小镰说你们被猎犬追?”铁面人问。
“刀疤带队。”小镰说,“我暴露了。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铁面人摇摇头,“商会最近在清洗魂墟,任何可疑人员都会被盯上。你只是运气不好。”
他看向郝飒:“刀疤认识你吗?”
“他知道‘林夏’这个身份。”郝飒说,“我在便利店上夜班,他来过几次。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冲着我来的。”
“刀疤是猎犬的小队长,专门负责旧城区和魂墟入口的监控。”红雀插话,“他盯上的人,很少有能逃脱的。”
“所以这里不安全了。”墓碑说,“得转移。”
“去哪里?”阴影里的少年开口,声音很轻,“安全屋都暴露得差不多了。”
铁面人沉默了一会儿。
“去‘记忆图书馆’。”他说。
其他人都看向他。
“图书馆的守门人欠我一个人情。”铁面人说,“而且那里有规则保护——禁止战斗,禁止追踪,禁止任何形式的暴力。猎犬进不去。”
“但图书馆本身就很危险。”红雀皱眉,“上次我们差点困在里面出不来。”
“所以要做好准备。”铁面人看向郝飒,“这也是你的机会。图书馆里收藏着许多关于灵魂、关于收割者、关于议会的知识。如果你真的是继承者,那里会有你需要的东西。”
郝飒放下碗。“图书馆在哪?”
“在魂墟深处,靠近‘禁地’的区域。”铁面人说,“但要去那里,我们需要穿过商会的封锁线。而且……”
他顿了顿。
“图书馆的入门考验,是面对自己最想遗忘的记忆。很多人通过了战斗考验,却倒在了记忆面前。”
郝飒想起墓园的七重门,想起那些拷问。
“我可以试试。”
铁面人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今晚零点行动。现在,大家都休息。”
红雀开始收拾东西,墓碑检查武器,阴影里的少年——影子——重新缩回角落。
铁面人走到郝飒身边,压低声音:“能单独聊聊吗?”
两人走到避难所最里面的隔间,这里用旧窗帘隔开,有张小桌和两把椅子。
铁面人摘下铁面具。
面具下的脸让郝飒倒吸一口凉气。
那已经不是人类的脸了。左边脸颊还算完整,但右边脸完全扭曲——皮肤是灰白色的,像石膏,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一团旋转的黑暗。嘴角歪斜,露出里面金属质地的牙齿。
“三年前,赵明小队的一次‘清除任务’。”铁面人重新戴上面具,声音平静,“目标是我的妻子,她是个天赋者,灵魂纯净度很高。他们要‘回收’她,我不让,就打起来了。”
他顿了顿。
“我输了。妻子被带走,我被注射了‘记忆清除剂’,丢在街头等死。但我没死成,灵魂的一部分发生了变异,保住了记忆,也保住了这张脸——代价是永远无法以真面目示人。”
郝飒沉默。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博取同情。”铁面人说,“而是要你明白,遗忘者组织里每个人,都有类似的经历。我们被清除,被背叛,失去一切。所以我们聚在一起,调查清除计划的真相,寻找复仇的机会。”
“但组织内部有分歧。”郝飒想起小镰之前的话,“有人想复仇,有人想揭露真相。”
“是。”铁面人承认,“墓碑和红雀想直接对赵明和商会下手,哪怕同归于尽。影子想收集证据,公之于众,让全世界看到真相。而我……”
他看向隔间外忙碌的其他人。
“我想找到让一切恢复正常的办法。不是复仇,不是揭露,而是找到根源,切断它。”
“根源是什么?”
铁面人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推到郝飒面前。
页面上贴着一张模糊的照片——是一个仪式现场,几个人围着一个祭坛,祭坛上躺着一个人。照片质量很差,但郝飒能看清祭坛上那个人的脸。
是她自己。
八岁时的自己。
照片下方有手写注释:“1998.7.15,东郊孤儿院,首次‘锚点植入’实验。”
“这是什么?”郝飒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不知道全部真相。”铁面人说,“但我花了三年时间调查,发现所有‘社会性清除’的目标,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童年时期都参加过某种‘特殊体检’或‘心理辅导项目’。你的档案里也有记录:八岁,父母去世后三个月,被送到东郊孤儿院进行‘心理创伤康复治疗’,为期两周。”
郝飒的记忆里,确实有那段。但那两周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每天要喝很苦的药,做很多奇怪的测试,还有几个穿白大褂的人一直在观察她。
“我怀疑,”铁面人压低声音,“所谓的清除计划,不是在你们成为威胁后才启动的。而是从一开始,你们就被选中了。被植入了某种‘标记’或‘后门’,当你们展现出特定特质时,就会被激活,然后被清除。”
“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铁面人说,“但照片上那个仪式,看起来像是在……‘献祭’什么。而你,是祭品之一。”
郝飒盯着那张照片。八岁的自己闭着眼睛,表情平静,像在沉睡。周围那些人的脸看不清,但有一个人的轮廓很熟悉——
她猛地抬头。
“赵明?”
铁面人点头。“我查过,赵明那年在那个孤儿院做‘志愿者’。照片上最左边那个人,虽然模糊,但身形和姿势都和他吻合。”
郝飒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
所以赵明认识她,不是从三个月前开始,而是从八岁就开始了。
她的人生,从父母去世那天起,就被设计好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问。
“因为你是继承者。”铁面人说,“如果你要对抗议会,对抗商会,你需要知道真相——关于你自己的真相。而图书馆里,可能有更多线索。”
他收起笔记本。
“现在的问题是:你打算怎么做?加入我们?还是独自行动?”
郝飒没有立刻回答。
她需要力量,需要情报,需要盟友。遗忘者组织看起来是合适的选择——他们有经验,有情报网,而且目标一致。
但她刚刚被影镰的背叛提醒过。信任,在这种世界里是奢侈品。
“我可以合作。”她说,“但不加入。保持独立,但共享情报,必要时联手行动。”
铁面人似乎预料到这个回答。他点点头:“合理。那就从今晚的行动开始——我们带你去图书馆,你帮我们通过里面的考验。作为交换,图书馆里的知识,我们共享。”
“成交。”
两人握手。铁面人的手很冷,像金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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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准备工作完成。
红雀用她的能力——读取物品残留记忆——检查了所有装备,确保没有追踪标记。墓碑准备了武器:几把刻了符文的短刀,几枚自制爆音雷,还有一些灰色的粉末(“骨灰粉,能干扰灵魂感知”)。
影子一直没说话,只是在出发前递给郝飒一个小布袋。
“里面是‘静默苔藓’。”他的声音依然很轻,“捏碎后洒在身上,能屏蔽声音和气味,持续半小时。但有毒,别沾到伤口。”
郝飒道谢收下。
铁面人最后确认路线:“我们从七号排水口进入魂墟,穿过‘腐烂市场’,绕过‘哭泣回廊’,然后进入图书馆区域。全程大约四十分钟。记住,遇到任何情况都不要停下,不要回头,不要回应任何呼唤。”
零点整,出发。
七号排水口在城南一处废弃工厂的地下室。铁面人撬开生锈的铁盖,带头钻进去。
下水道里比白天更暗,只有远处零星的光点。他们排成一列,铁面人打头,然后是郝飒、小镰、红雀、墓碑,影子殿后。
腐烂市场名副其实——这里原本是魂墟的肉类交易区,现在只剩下腐烂的肉块和骨骸。空气里的臭味浓到几乎有形,郝飒用布捂住口鼻,还是觉得头晕。
穿过市场时,她看到了“商品”。
不是动物的肉,是人的。肢体被分割,挂在钩子上,有些还在微微抽搐。摊位后的摊主不是人类,是各种扭曲的诡异:有长着三张嘴的屠夫,有眼睛长在手掌上的商人,有全身都是触须的剥皮者。
它们对经过的队伍视而不见——只要不靠近摊位,不碰商品,它们就不会攻击。
郝飒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跟上队伍。
哭泣回廊更诡异。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墙壁上嵌满了人脸——都是活着的,闭着眼,流着泪。他们的眼泪滴在地上,汇聚成一条小溪,溪水是透明的,但散发着悲伤的气息。
经过时,那些人脸会突然睁开眼睛,盯着你看,然后用各种声音哭泣:老人的、小孩的、女人的、男人的。
“别看他们的眼睛。”铁面人头也不回地说,“眼泪里有致幻成分。”
郝飒低下头,只看脚下的路。
走廊尽头,是一扇门。
一扇由无数本书籍堆砌而成的门。书页在轻微翻动,像在呼吸。
门楣上挂着一块木牌,刻着字:
“记忆图书馆”
“入馆须知:
一、禁止战斗
二、禁止损坏书籍
三、通过考验者可借阅
四、未通过者将永远留在此地”
铁面人停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门上的书页停止翻动。
一个温和的、中性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来访者,报上姓名和目的。”
“铁面,带一位新读者前来。”铁面人说,“她需要通过入门考验。”
门缓缓打开。
里面不是房间,而是一片……星空。
无数的光点悬浮在黑暗中,每个光点都是一本书,书页散发着柔和的光。在星空中央,站着一个人形轮廓——没有五官,没有特征,只是一团由流动文字构成的存在。
“图书馆管理员。”铁面人低声对郝飒说,“它是规则的化身,绝对中立,但也绝对严格。”
管理员“看”向郝飒。
“新读者,请上前。”
郝飒走上前。
“入门考验,只有一题。”管理员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请选择一本你最不想打开的书,然后打开它。”
周围的星空开始旋转,无数光点飞向郝飒,在她面前排列成一排书架。
书架上的书,封面都不同。
第一本:《八岁那年的雨夜》
第二本:《母亲的最后一句话》
第三本:《第一次杀死诡异的感觉》
第四本:《被背叛的那天》
第五本:《墓园的选择》
第六本:《镜中的警告》
第七本:《你可能成为的另一个人》
每一本,都对应她一段想要遗忘的记忆。
郝飒的目光扫过这些书。
然后她伸出手——
没有去拿任何一本。
而是把手按在了书架上。
“我选择,”她说,“不打开任何一本。”
管理员沉默了。
“为什么?”它问。
“因为那些记忆,无论痛苦还是悔恨,都是我的一部分。”郝飒说,“我不需要遗忘它们,我需要的是理解它们。而理解,不是通过‘打开书’这种被动的方式,而是通过继续前进,创造新的记忆,让旧的记忆找到它们应有的位置。”
星空停止了旋转。
管理员的身影波动了一下。
“有趣的答案。”它说,“但规则是:必须选择一本。”
“那我就选这本。”
郝飒指向书架旁——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本新的书,封面空白,标题只有两个字:
《未来》
“这本书记录的是尚未发生的事。”管理员说,“它不存在。”
“所以我可以自己写。”郝飒说,“这不就是记忆的意义吗?不是被动地记录过去,而是主动地书写未来。”
长久的沉默。
然后,管理员缓缓点头。
“考验通过。”
书架消失,星空恢复平静。
管理员侧身,做出“请”的手势。“你可以进入图书馆了。记住规则:禁止战斗,禁止损坏书籍。借阅时间,限时三小时。”
铁面人松了口气,对郝飒点点头。
郝飒正要迈步进入——
身后传来脚步声。
密集的,沉重的脚步声。
还有刀疤那沙哑的声音:
“找到你们了。”
猎犬,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