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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童年的标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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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号的笑容凝固在屏幕上,像一张定格的照片。那双眼睛是纯银色的,没有瞳孔,只有旋转的微光。
机械电子音继续回荡:
“催化程序启动。释放休眠气体。倒计时:30秒。”
天花板的通风口开始喷出淡绿色的雾气,带着甜腻的杏仁味。
“毒气!”红雀捂住口鼻,“找防毒面具!”
铁面人一拳砸在控制台边缘的玻璃柜上,玻璃碎裂,里面挂着几套老式防毒面具。他抓起面具扔给其他人:“快!”
郝飒戴上面具,视野顿时变得模糊。透过镜片,她看见控制室角落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刚才被控制台挡住了。
“那边!”她指向小门。
墓碑冲过去,灰黑色的右臂重重砸在门锁上。门板向内凹陷,但没开。第二拳,第三拳。金属扭曲的刺耳声中,门被硬生生砸开。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螺旋楼梯,漆黑一片。
“走!”铁面人带头冲进去。
一行人沿着楼梯向下狂奔。身后的控制室传来气体充满的嘶嘶声,以及电子音平静的倒计时:“10、9、8……”
螺旋楼梯似乎没有尽头。郝飒数着自己脚下的台阶:五十、一百、一百五十。他们在深入地下,越来越深。
终于,楼梯到底了。
前方又是一扇门,但这扇门不同——它是厚重的金属门,表面刻满了复杂的符文,有些符文还在微微发光。
“封印门。”小镰喘着气,“这里封印着什么东西。”
铁面人试着推门,纹丝不动。“需要钥匙,或者……特定条件。”
郝飒走上前,抬起左手。手臂上的黑色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中浮现,镰刀的轮廓开始发光。她将手掌按在门中央。
符文亮了起来。
不是全部亮,而是其中几个特定的符号——齿轮、新月、还有一把镰刀——依次点亮,像输入密码。
门内传来机械运转的咔嗒声,然后是沉重的锁栓抽离的闷响。
门开了。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僵在原地。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直径超过百米。大厅中央是一个复杂的机械装置——无数的管道、齿轮、发光的晶体簇,围绕着七个圆柱形的透明培养舱,呈环状排列。
每个培养舱里,都浸泡着一个孩子。
年龄从六岁到十二岁不等,有男有女。他们闭着眼睛,身体悬浮在淡绿色的营养液中,胸口都有银色的印记——但比郝飒的淡,比01号的暗。
七个培养舱,七个孩子。
大厅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贴着照片、文件、图表。有些照片是这些孩子的日常生活照:在孤儿院院子里玩,在教室里上课,在食堂吃饭。有些是医学影像:X光片、脑部扫描、灵魂能量图谱。
郝飒走向离她最近的培养舱。
舱体标签:03号,女,九岁。植入完成度:42%。
她认出了这个女孩——是当年孤儿院里总跟在她后面的小尾巴,叫婷婷,很爱哭,但笑起来有两个酒窝。郝飒曾经把自己的糖果分给她。
照片墙上,有一张婷婷笑着吃糖的照片。照片下方有手写批注:“情绪波动过大,影响容器稳定性。建议转入低优先级观察。”
低优先级。意思是可以放弃。
郝飒继续走。
05号,男,十一岁。植入完成度:37%。这是当年总欺负别人的胖虎,后来被郝飒警告过一次,就老实了。照片里他低着头,像在认错。
07号培养舱是空的。
但舱体上的标签还在:07号,女,八岁。植入完成度:98%。状态:已激活,在外观察。
她的照片贴在舱体上方。八岁的郝飒,穿着孤儿院的统一制服,站在院子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照片边缘已经发黄卷曲。
大厅里很安静,只有机械装置低沉的嗡鸣,和营养液循环的轻微水声。
“这里是……标本室。”红雀的声音在面具里显得闷闷的,“他们把实验体像标本一样保存起来。等需要的时候……收割。”
铁面人走到大厅中央的控制台前。控制台比上面那个更复杂,有一整排的屏幕和操作杆。其中一个屏幕是亮的,显示着倒计时:
“自毁程序已激活。倒计时:23:59:47”
二十三小时五十九分四十七秒。
“自毁程序……”墓碑嘶哑地说,“赵明不仅要抓我们,还要毁掉这里的一切证据。”
“先找线索。”郝飒说,“如果这里要自毁,一定有重要到不能留的东西。”
他们在控制台上翻找。大部分文件都是加密的,需要密码。但红雀的能力派上了用场——她触摸屏幕边缘,银色瞳孔闪烁,读取残留的操作记忆。
“这里……有个隐藏文件夹。”她快速操作,“密码是……07号的生日。”
控制台弹出一个新窗口。
窗口里是一排视频文件,按日期排序,从1998年7月15日开始。
郝飒点开第一个视频。
画面出现。是一个手术室,无影灯惨白的光。手术台上躺着一个八岁的女孩——是她自己。她闭着眼睛,像睡着了。身上盖着手术单,只有胸口露出来。
几个穿手术服、戴口罩的人围在手术台边。主刀医生正在准备器械。镜头拉近,能看清他的眼睛——
是赵明。年轻了二十岁的赵明,眼神专注而冷漠。
“开始植入。”他说,声音经过变声处理,但郝飒认得出。
助手递来一个银色的容器,里面是一团发光的、不断变化形态的物质——像液体,又像气体,核心处有一点金色的光芒。
“未命名灵魂种子,原型3号。”赵明用镊子夹起那团物质,“理论适配性98%,但实际效果未知。这是第一次在活体儿童身上测试。”
他把种子按在郝飒的胸口。
种子没入皮肤,像水渗进沙子。郝飒的身体轻微抽搐了一下,眉头皱起,但没有醒来。
“生命体征?”赵明问。
“正常。灵魂波动……开始同步。”
屏幕上出现郝飒的灵魂能量图谱。原本是散乱的光点,在种子植入后,开始向中心汇聚,形成一个稳定的漩涡结构。
“同步率87%,还在上升。”助手说,“超出预期。”
赵明点头:“很好。记录:07号实验体,植入成功。预计成熟期……二十年左右。这期间需要持续观察,确保她不会提前觉醒,或者……觉醒方向错误。”
“觉醒方向错误指什么?”另一个助手问。
“比如,”赵明摘下手套,“她如果自己摸索出灵魂力量的用法,而不是按我们设计的路径成长,那这个容器就废了。所以我们安排了‘监护人’,定期汇报,必要时进行干预。”
画面切换。
第二段视频,日期是一个月后。八岁的郝飒坐在一间咨询室里,对面是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王大妈假扮的)。
“飒飒,最近睡得好吗?”
“嗯。”
“有没有做奇怪的梦?”
“梦到妈妈。”
“妈妈说什么了?”
“她说……要我好好活着。”
医生在记录本上写了几笔:“很好。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活着。这是妈妈对你的期望。”
视频快进。
第三段视频,郝飒九岁。她在孤儿院的画室里画画,画的是窗外的树。但仔细看,树梢上飘着几个模糊的影子——是影诡,低级诡异。
王医生(王大妈)站在她身后,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走过去:“飒飒,你画的是什么?”
“树。”
“树上的这些点点呢?”
“是……鸟吧。”郝飒说,但语气不确定。
“哦,鸟啊。”王医生笑了,“画得真好。”
她离开画室,在走廊里对赵明汇报:“07号已经能无意识地‘看见’低级诡异,但认知被自我修正。容器稳定性良好。”
第四段视频,郝飒十二岁,准备离开孤儿院。王医生送她到门口,递给她一个信封。
“这里面有点钱,还有我的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困难,随时找我。”
“谢谢王姨。”
“记住,飒飒,你是个特别的孩子。将来……可能会有特别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到时候不要害怕,那是你的使命。”
郝飒似懂非懂地点头。
视频到此结束。
控制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机械的嗡鸣,和倒计时的滴答声。
郝飒看着屏幕里那个年幼的自己,看着那双懵懂的眼睛,看着那些大人精心设计的谎言。
原来从八岁起,她的人生就是一场实验。每一个“善意”的背后都是算计,每一次“关心”都是为了监控。她以为自己在黑暗中挣扎求生,其实连那黑暗都是别人布置好的舞台。
“所以他们清除你,不是因为你成了威胁。”铁面人低声说,“而是因为你‘提前成熟’了。按计划,你应该在二十二到二十四岁才完全觉醒,成为完美的容器。但你被逼入绝境,提前触发了传承,打乱了他们的时间表。”
“所以赵明要抓我回去,”郝飒说,“要么重新‘校准’,要么……直接收割,虽然能量纯度可能不够,但总比失控强。”
她转过身,看向那七个培养舱。
孩子们在营养液里安静地悬浮着,像沉睡的天使。
“他们呢?”她问,“如果我是核心容器,他们是什么?”
红雀已经找到了答案。她指着一张复杂的结构图,图上画着七个光点,围绕着一个更大的光点旋转。
“这是‘归零器核心阵列’设计图。”她说,“需要至少三个‘纯净容器’的灵魂作为启动核心。但如果能有七个,形成完整阵列,能量效率能提升300%。你——”她指向最大的光点,“是主核心。他们是……备用电池。”
备用电池。
当主核心不够用时,或者需要额外能量时,就启用这些备用的。
“所以赵明当时说我‘纯度不够’,”郝飒想起墓园试炼前那个声音,“不是指我实力不够,是指我这个容器的能量纯度还没达到最优状态。我需要‘成熟’,需要完全觉醒,才能成为合格的祭品。”
她走到07号空培养舱前,把手放在冰冷的玻璃上。
玻璃表面突然亮起。
一行字浮现出来:
“07号,欢迎回家。”
“你的位置,一直为你保留。”
舱内的营养液开始注入,淡绿色的液体从底部涌上来,很快就填满了半个舱体。机械臂从天花板上降下,末端是注射器和束缚带。
“它在准备接收你。”小镰的声音发颤。
倒计时屏幕上的数字还在跳动:23:42:19。
自毁程序在继续。
如果这里要自毁,为什么还要准备接收她?
除非……
“自毁程序是假的。”影子突然开口,他一直在阴影里观察,“或者说不完全是真的。这个倒计时不是要炸掉这里,而是……要完成某个‘最后步骤’。”
他指向控制台另一边的屏幕。那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能量流动图,七个培养舱对应七个能量节点,现在有六个是暗的,只有07号对应的节点是亮的,但亮度只有一半。
“他们在等。”影子说,“等07号归位,等主核心填满。然后七个节点会同时激活,形成一个完整的能量循环。到时候可能不是爆炸,而是……启动某个仪式。”
郝飒想起影燎说的:献祭,永恒盛宴。
也许这里就是祭坛的一部分。
“我们得毁了这里。”墓碑说,“把这些孩子救出去,把装置砸烂。”
“怎么救?”红雀指着培养舱,“他们泡在营养液里二十年了,身体机能全靠机器维持。一旦脱离,可能立刻死亡。”
“那也比当备用电池强!”
“但——”
控制室突然剧烈震动。
不是自毁程序的震动,而是来自上方。有什么重物在撞击地面,一次,两次,三次。灰尘和碎屑从天花板簌簌落下。
“猎犬追下来了。”铁面人看向楼梯方向,“刀疤不会放过我们。”
撞击声越来越近。金属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郝飒看着七个培养舱,看着那些孩子的脸,看着控制台上自己的照片。
然后她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你在干什么?”小镰问。
“修改程序。”郝飒头也不抬,“如果这里真的是祭坛的一部分,那一定有‘紧急释放’协议。为了防止意外,比如被外人入侵,他们应该设计了可以快速转移实验体的方案。”
红雀凑过来帮忙。她的能力让她能快速理解复杂的操作界面。
“找到了!”她指着一个红色按钮,旁边写着:“紧急疏散协议——仅限Z.M.权限。”
需要赵明的权限。
郝飒抬起左手,按在指纹识别器上。
没有反应。
果然不行。
撞击声已经到了门口。金属门开始变形,向内凸起一个人脸的形状——是刀疤,他在用身体撞门。
“没时间了!”墓碑挡在门前,灰黑色的右臂再次膨胀,“你们快想办法!”
郝飒看向那些培养舱,看向那些孩子。
然后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从背包里掏出那枚“灵魂种子”——从实验室找到的未使用的那枚。
种子在她掌心发光,温和的金色光芒。
“你在想什么?”铁面人问。
“如果我是容器,那这枚种子就是制造容器的原料。”郝飒说,“如果我把种子反向植入系统……也许能干扰整个阵列。”
“太危险了!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知道留在这里会发生什么。”郝飒看向已经开始崩裂的金属门,“刀疤会抓我回去,这些孩子会被收割,归零器会启动。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会变成祭品。”
她握紧种子,走到中央控制装置前,找到一个接入端口——那是用来补充或更换培养液的管道接口。
她把种子按在接口上。
种子像有生命般,自动融入管道。
整个大厅的机械装置突然停止运转。
嗡鸣声停了。
营养液循环停了。
连倒计时的滴答声都停了。
死寂。
然后,七个培养舱同时亮起刺目的金光。
舱内的孩子们,睁开了眼睛。
不是正常的眼睛——是纯银色的,和01号一样。
他们转过头,齐齐看向郝飒。
张开嘴,用同一个声音说话:
“姐姐……你来了……”
“我们等你好久了……”
“一起……成为永恒吧……”
金属门,轰然倒塌。
刀疤站在门口,浑身是血,但脸上带着疯狂的笑。
他身后,整支猎犬小队涌入。
但刀疤的笑容在看清大厅里的景象时,僵住了。
因为七个培养舱的玻璃,正在同时龟裂。
裂纹像蛛网般蔓延。
咔嚓。
咔嚓咔嚓。
玻璃炸开。
营养液如洪水般涌出。
七个孩子,悬浮在半空,银色的眼睛锁定在场的每一个人。
而倒计时屏幕上的数字,突然变成了:
“00:00:00”
“最终阶段:容器觉醒。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