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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灵魂深处:与种子的对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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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凌晨。
郝飒在高热和寒冷的交替中醒来。身体像不属于自己,一会儿滚烫如烙铁,一会儿冰冷如尸体。她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天花板,而是一片银色的草原。
草原无边无际,草叶是半透明的银色,随着无形的风轻轻摇摆。天空是柔和的珍珠白,没有太阳,但整个空间散发着均匀的光。
她站起身,发现自己穿着简单的白色长袍,赤脚踩在草地上。草叶冰凉,触感真实。
这不是梦。
这是灵魂深处——破晓手札里描述的地方,种子的居所。
前方不远处,有一棵树。
不是普通的树。树干是银色的晶体,枝条像凝固的闪电,树叶是发光的水晶片。树根深扎在地下,但能看到根须是半透明的,里面流淌着银色的液体。
树根处,坐着一个小女孩。
大约七八岁,银发银瞳,穿着和郝飒同款的白袍。她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正看着郝飒。
“你终于来了。”小女孩说,“我等了好久。”
郝飒走近,在女孩面前蹲下:“你是种子?”
“我叫小七。”女孩说,“是你给我起的名字——‘07号实验体’里的七。当然,议会给我起的名字是‘原型3号’,但我不喜欢。”
她站起身,很矮,只到郝飒的腰部。她绕着她走了一圈,像在观察一件有趣的东西。
“你变了。”小七说,“用了两把钥匙,锁住了一部分自己。自信、喜悦……但还有五扇门没开。”
“我必须这么做。”郝飒说,“否则灵魂会崩解。”
“我知道。”小七点头,“所以我一直在帮你稳定。但时间不多了。外面的世界……古神的呼唤越来越强,白夜的仪式在加速,赵明在找你。”
她指向银色草原的远方。
在那里,草原的边缘,有一片黑暗在缓慢侵蚀。黑暗像墨汁滴进清水,所过之处,银草枯萎,土地腐化。
“那是议会留下的后门。”小七说,“通过这个,他们可以随时定位你,影响你,甚至……控制你。你之前破坏种子,只是切断了主动控制,但后门还在。”
郝飒看着那片黑暗。它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但确实在靠近。
“怎么消除它?”
“彻底净化我。”小七说,“把我从‘议会制造的容器’,变回‘未诞生的收割者之心’。但这条路很难。”
她走到树下,拍了拍树干。
“你看,我是棵树。根系扎在你的灵魂里,枝叶伸向你的意识。议会改造我时,在树根里埋了他们的烙印——那些黑色的纹路。”
郝飒凑近看。果然,银色的树根深处,有暗红色的脉络在搏动,像血管里的毒血。
“净化就是把这些毒血抽出来。”小七说,“但需要能量,很多能量。你储存的那些远远不够。”
“需要多少?”
“至少七个紫色品质的灵魂。”小七说,“或者……一个金色品质的。”
紫色灵魂,是那些强大的诡异或试炼者。金色灵魂,只在传说中存在——近乎神性的纯净存在。
“我没有。”郝飒说。
“我知道。”小七笑了,笑容里有和她年龄不符的沧桑,“所以我建议你选另一条路:接纳我。”
“什么意思?”
“不净化,不剥离,而是……与我融合。”小七张开双臂,“让议会改造的部分成为你的一部分,但由你来主导。这样你立刻就能获得力量,足以对抗赵明,阻止古神。代价是……你永远无法摆脱议会的烙印,他们可能在未来某个时刻,通过这个后门重新控制你。”
二选一。
净化,需要几乎不可能的资源,但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融合,立刻获得力量,但埋下永恒的隐患。
郝飒沉默了。
小七走到她面前,银色的眼睛直视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能不能折中?能不能先融合,获得力量,度过眼前的危机,然后再找机会净化?”
“可以吗?”
“理论上可以。”小七说,“但实际上……融合之后,你会依赖这份力量。当你习惯了轻易收割诡异,习惯了强大的感觉,你还会愿意冒险去净化吗?净化过程很痛苦,而且可能失败,失败就是死。”
她顿了顿。
“人性就是这样。得到容易,放弃难。”
郝飒在草地上坐下。草叶冰凉,透过白袍传来。
“告诉我更多。”她说,“关于你,关于其他种子。”
小七坐在她旁边,晃着双脚。
“我们一共二十个‘原型种子’,从01到20。我是03号,但被植入到你体内时,他们重新编号为07号实验体专属。”
“其他种子呢?”
“01号在白夜体内,最完整,最强大,但也最扭曲——白夜用他的预知能力反向控制了种子,现在说不清谁是主人谁是工具。02到06号,在那些培养舱里的孩子体内,处于休眠状态。08到20号……散落在各地,有的在实验体体内,有的被议会回收,有的流落到黑市。”
小七指向草原边缘的黑暗。
“那片黑暗,是所有种子共同的‘根服务器’。议会通过这个连接所有种子,监控、调整、必要时统一控制。你破坏我时,切断了我的主动连接,但被动连接还在——所以古神能感应到你,白夜能定位你。”
郝飒想起剧场地下,古神投影的呼唤。
“如果我和你融合,这个连接会怎样?”
“会加强。”小七诚实地说,“你会更容易被定位,但也……能反向感知其他种子的位置和状态。甚至,如果技术够高,你能通过这个网络影响其他实验体。”
一个念头闪过郝飒脑海。
“白夜是不是已经这么做了?”
“有可能。”小七说,“他体内的是01号,权限最高。如果他真的完全控制了种子,他可能已经反向侵入了根服务器,在监视所有人。”
所以白夜能预知,能布局,能总在关键时刻出现。
他不是靠算命,是靠作弊。
“如果我净化成功呢?”郝飒问,“连接会怎样?”
“会彻底断开。”小七说,“你会成为一个独立的、议会无法追踪的存在。但你也无法再感知其他种子,无法通过这个网络获取情报。”
又一个抉择。
情报优势,还是安全独立?
郝飒躺倒在草地上,看着珍珠白的天空。
她想起很多事。
想起八岁时在孤儿院,赵明给她做“体检”,说“这是个特别的孩子”。
想起十四岁被欺负,她告诉自己“要活下去,活得比他们都好”。
想起第一次面对诡异时的恐惧,和之后无数次在死亡边缘的挣扎。
想起铁面人、影燎、破晓、小镰、红雀、墓碑、影子……这些本不该成为同伴的人。
想起老街区那些即将被献祭的普通人。
“如果我选择融合,”她轻声说,“我能救他们吗?”
“机会更大。”小七说,“但不敢保证。”
“如果我选择净化呢?”
“你需要先找到七个紫色灵魂,这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到那时,他们早就死了。”
时间。
永远不够的时间。
郝飒闭上眼睛。
这时,草原开始震动。
不是地震,而是有东西在撞击这个空间的“边界”。银色的天空出现裂纹,像玻璃被敲击。裂纹蔓延,从里面能看到外界的景象:
安全屋的房间。她躺在床上,身体剧烈抽搐。铁面人按住她,红雀在准备注射镇定剂。窗外,有火光和枪声——猎犬在进攻。
“他们找到你们了。”小七说,“你必须做决定了。在这里,时间流逝很慢,但也不是无限的。”
郝飒坐起身。
她看着小七,看着这棵银色的树,看着草原边缘逼近的黑暗。
然后她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我融合,你能保留多少‘自我’?”
小七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会消失吗?成为我的一部分,彻底消失?”
“会……也不会。”小七说,“我的意识会融入你的意识,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我不再是独立的‘小七’,但我的记忆、情感、认知……会成为你的一部分。你会记得我,就像记得童年的一个朋友。”
她走近郝飒,伸出小手。
“实际上,我本来就是从你灵魂里被剥离的那一部分——那些被议会认为‘无用’的纯真、好奇、温柔。他们把这些剔出来,塞进种子里,让你变得更‘高效’。融合,只是让这些回归。”
郝飒看着那只小手。
她想起那个银色影子——自称是她被剥离的恐惧和脆弱。
现在,小七说她是被剥离的纯真和温柔。
议会把她拆成了碎片,然后重新组装成一个工具。
“所以,”郝飒说,“融合不是‘获得力量’,而是‘找回完整的自己’?”
“可以这么说。”小七点头,“但找回来的部分,已经被议会改造过,带着他们的烙印。就像一块拼图,形状还是那个形状,但表面涂了毒。”
郝飒握住小七的手。
手很小,很凉,但触感真实。
“如果我选择净化,”她说,“你会怎样?”
“我会恢复成最原始的状态——一颗‘未诞生的收割者之心’。没有意识,没有记忆,只是一团纯净的能量。你需要自己重新‘孕育’它,让它诞生,这可能需要很多年。”
小七的眼睛里,有某种情绪闪过——是悲伤吗?还是解脱?
“你会消失。”郝飒说。
“我本来就不该存在。”小七笑了,“我是议会的造物,是工具,是错误。正确的世界线里,你应该自然地在灵魂深处孕育出属于自己的‘心’,而不是被植入一个现成的。”
震动更剧烈了。
天空的裂纹扩大,能看到外面猎犬已经攻破了安全屋的外层防线。墓碑用岩石手臂堵住通道,铁面人和影燎在反击。红雀抱着郝飒的身体想从后门撤离。
时间到了。
郝飒握紧小七的手。
“我选择融合。”她说。
小七的眼睛瞪大了:“你确定?这意味着一—”
“我知道意味着什么。”郝飒打断她,“意味着我接受了议会的烙印,意味着我可能在未来被控制,意味着我走上了一条危险的路。”
她顿了顿。
“但我需要力量,现在就需要。外面那些人在为我战斗,老街区那些人在等我拯救。我不能为了‘可能的安全’,放弃‘确定的现在’。”
小七沉默了。
然后她笑了,笑容灿烂得像草原上突然升起的太阳。
“你知道吗?”她说,“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你。你不是英雄,不是救世主,你只是个……不想输的人。”
她松开郝飒的手,后退一步,身体开始发光。
“融合需要仪式。”她说,“你需要用剩下的五把钥匙,打开五扇门。但时间不够了,所以我帮你。”
小七的身体分解成无数银色的光点。
光点飞向郝飒,融入她的身体。
温暖。
无比的温暖,像回到母胎,像被最亲爱的人拥抱。
郝飒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扎根,生长,开花。
左臂的纹路重新浮现,但不再是黑色,而是银黑色。镰刀的图案变得完整,刀刃锋利,刀柄缠绕着锁链和花朵——和收藏室那扇门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力量回来了。
不,是更强大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和某种庞大的网络产生了连接——二十个光点,散布在城市各处。她能模糊感知到它们的状态:01号明亮得刺眼(白夜),02到06号暗淡休眠,08到20号有的明亮有的暗淡。
她也能感觉到,那片黑暗的后门,现在成了双向通道——议会能通过它感应她,她也能通过它反向窥探。
与此同时,五把钥匙在她怀中同时发光。
翠绿(希望)、湛蓝(悲伤)、深紫(敬畏)、月白(平静)、漆黑(决断)——五色光芒交织,汇入她的心脏。
对应的情绪如洪水般涌入。
希望:哪怕在最黑暗的时刻,也相信有光。
悲伤:理解失去的重量,但不会被压垮。
敬畏:对未知保持谦卑,但不怯懦。
平静:在风暴中心找到安宁。
决断:做出选择,并承担一切后果。
钥匙化为灰烬。
郝飒睁开眼。
她回到了安全屋的房间,躺在红雀怀里。窗外枪声震耳,铁面人在门口怒吼,墓碑的岩石手臂在崩解。
“郝飒!你醒了!”红雀惊喜道。
郝飒坐起身。
她感觉到力量在血管里奔涌,左臂的银黑色纹路在皮肤下发光。她抬起手,意念一动。
房间里的阴影开始蠕动,凝聚成一把镰刀的虚影——不是实体,但散发着令人战栗的气息。
灵魂具现。
真正的收割者能力。
她下床,走向门口。
铁面人回头看她,面具下的眼睛充满了震惊:“你……”
“交给我。”郝飒说。
她走出门。
走廊里,五个猎犬队员正在推进。看到她的瞬间,他们愣住了——因为她的左眼变成了银色,发梢也染上了银丝,整个人散发着非人的气息。
“目标觉醒!开火!”
子弹射来。
郝飒抬起左手。
子弹在她面前一米处停滞,悬浮在空中,像被无形的力场抓住。她手指轻握,子弹全部扭曲、熔化,滴落在地上。
猎犬队员惊呆了。
郝飒的镰刀虚影挥出。
没有物理接触,但五个人同时僵住。他们的眼睛翻白,嘴里冒出银色的雾气——那是灵魂被强制抽取的迹象。
雾气飘向郝飒,融入她左臂的纹路。
五个猎犬队员瘫倒在地,昏迷不醒。他们还活着,但灵魂受了重创,可能永远无法恢复。
郝飒看向走廊尽头。
刀疤站在那里,脸色惨白。
“你……”他声音发抖,“你完成了蜕变?”
“对。”郝飒说,“回去告诉赵明:游戏规则变了。”
她抬起手,对准刀疤。
但刀疤突然咧嘴笑了。
“太迟了。”他说,“白夜的仪式……已经完成了。”
话音刚落,整个城市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
远处,老城区的方向,那道血红色的光柱突然暴涨,直径扩大了十倍,直冲云霄。
光柱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古神,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