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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传承:破碎的镰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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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郝飒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这里没有时间概念,只有向下、向下、再向下。墙壁上的壁画从模糊变得清晰,讲述着一个古老的故事:
最初,世界是完整的。生与死在“灵魂之河”两岸平衡流淌。一群被称为“守护者”的存在管理着这条河,确保灵魂的循环不被打破。他们手持镰刀,收割成熟的灵魂送往彼岸,也引导新生的灵魂来到此岸。
壁画用金黄与银白的颜料绘制,那时的守护者面容平静,姿态优雅。
然后,变故发生。
壁画色调转为暗红。一群守护者开始质疑:“为何只是引导?我们掌握着灵魂的权柄,为何不能……利用它?”他们开始私自截留强大的灵魂,用灵魂能量强化自身,建造宫殿,创造仆从。
分裂发生了。一部分守护者坚持原初的平衡之道,另一部分则渴望更多。战争爆发——不是□□战争,而是概念层面的战争。镰刀与镰刀碰撞,撕裂了灵魂之河本身。
河面出现裂缝。
无数灵魂从裂缝中坠落,掉进一片混沌的夹层空间。那个空间没有规则,没有循环,灵魂在其中腐烂、扭曲、变异。那就是最初的“诡异世界”。
分裂的守护者们也坠落其中。坚持平衡的一派试图修补裂缝,但力量已不够。渴望力量的一派则欣喜若狂——这里有无尽的、可以任意收割的灵魂。他们自称“议会”,建立了统治。
壁画到了郝飒现在的位置。
画面变成单一的暗紫色。一个孤独的守护者站在裂缝边缘,手中镰刀已经折断。他身后是无数扭曲的诡异,身前是虎视眈眈的议会追兵。
这是最后一幅壁画。
郝飒停下脚步,伸手触摸画面。颜料是温热的,像还有余温。当她的手指触碰到那个孤独守护者的背影时——
画面活了。
不是幻觉,而是记忆的洪流直接冲进她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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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万年前,黄昏战场
天空是燃烧的血红色,大地龟裂,裂缝中涌出黑色的粘稠物质。那不是岩浆,是腐败的灵魂残渣。
“时之刃!投降吧!交出核心印记,议会可以让你安享晚年!”
喊话的是一个悬浮在半空的守护者——如果还能称之为守护者的话。他的身体膨胀了三倍,皮肤表面镶嵌着数百个痛苦的人脸,那些脸在无声尖叫。他手中握着一把畸形的镰刀,刀刃由无数细小骨骼拼接而成。
地面上,被唤作“时之刃”的守护者单膝跪地。
他的长袍破烂,露出下面满是伤痕的身体。左手紧握着一把断裂的镰刀——刀头只剩三分之一,但依然散发着纯净的银光。右手中,托着一枚发光的核心,形状正是齿轮咬合新月。
“安享晚年?”时之刃笑了,笑声里满是疲惫和嘲讽,“像你们一样?把自己变成吞噬同类的怪物?”
他环顾四周。
战场上,还有十七个和他一样的平衡派守护者还站着,但个个带伤。他们背靠背组成圆阵,面对的是议会上百名扭曲的同类,以及更远处那些被他们创造出来的、毫无理智的诡异大军。
“我们输了。”时之刃低声说,但不是对敌人,而是对身边的同伴,“裂缝修补失败,灵魂之河在持续泄漏。议会已经彻底疯魔,他们打算把整个夹层空间改造成‘农场’,把坠落的灵魂都当作牲畜圈养。”
“那就毁掉这一切。”一个女性守护者说,她的左臂已经消失,断口处有银光在阻止腐败蔓延,“我们不能让核心印记落入他们手中。”
时之刃看着手中的核心。
这是所有守护者的力量源头,是灵魂之河赋予的权柄。如果议会得到它,就能彻底掌控整个诡异世界,甚至可能反向侵蚀现实。
“我有一个计划。”他说,“但我需要时间,和……牺牲。”
他看向同伴们。十七双眼睛看着他,没有人问是什么牺牲,没有人犹豫。
“需要多少时间?”女性守护者问。
“三百年。”时之刃说,“我会燃烧自己,用核心印记在裂缝上设下一道封印。封印会阻止灵魂继续坠落,也会压制议会的力量。但三百年后,封印会松动,到时需要新的继承者来加固——或者,完成我们未竟之事。”
“三百年……”一个年轻的守护者喃喃,“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是这里的五十六分之一。也就是说,现实世界的五年多以后?”
“对。所以封印必须在今天完成,在议会彻底掌控夹层空间之前。”时之刃站起身,“你们要做的,是制造一场足够大的‘爆炸’,掩盖我燃烧的灵能波动。然后……彻底死去,不留任何痕迹。”
沉默。
然后,女性守护者第一个笑了:“听起来是个干净利落的结局。”
第二个守护者点头:“总比变成那种怪物强。”
第三个,第四个……十七个人,没有一人退缩。
“那么,”时之刃深吸一口气,“开始吧。”
他举起断裂的镰刀,刺入自己的胸膛。
不是自杀,而是仪式。镰刀化作银色的火焰,从内而外将他点燃。他手中的核心印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化作一道光柱直冲天际,冲向那道横贯天空的巨大裂缝。
议会成员们发出愤怒的咆哮,疯狂地扑上来。
但十七个平衡派守护者同时引爆了自己。
不是□□的爆炸,而是灵魂本质的彻底释放。十七团银色的太阳在战场上同时升起,光芒吞噬了一切。议会成员、诡异大军、甚至战场本身,都被这纯粹到极致的灵魂之光淹没、分解、净化。
光芒持续了整整三分钟。
当光芒散去,战场上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尸体,没有残骸,只有一片彻底净化的、洁白的大地。
以及,天空那道裂缝上,多了一层半透明的银色薄膜。
薄膜正中,嵌着那枚齿轮咬合新月的印记。
而在大地深处,时之刃最后一缕意识被封印进墓园的最底层。他将在这里沉睡,等待三百年后的继承者,或者……等待封印破碎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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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洪流退去。
郝飒跪在阶梯上,大口喘息。她的眼睛、鼻子、耳朵都在流血——不是物理伤害,而是信息过载导致的精神创伤。那些记忆太庞大、太沉重,像一座山压在她意识上。
但她挺住了。
左手掌心的黑色雾痕在剧烈跳动,与锁骨下的烙印产生共鸣。她感觉到,那段记忆已经成为她的一部分,那些守护者的牺牲、时之刃的决绝,都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阶梯终于到了尽头。
下方是一个圆形的密室,直径大约二十米。密室中央,悬浮着一把镰刀。
不,不是完整的镰刀。
是断裂的镰刀头——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刀刃布满裂纹,刀柄完全消失。但它依然悬浮在空中,缓慢地旋转,散发出柔和的银色光芒。
在镰刀下方,盘膝坐着一个透明的、近乎消散的人影。
时之刃的残魂。
他抬起头,看向郝飒。那张脸和壁画上一样,但更加沧桑,眼神里有着三万年的疲惫。
“你来了。”他说,声音直接在郝飒脑海中响起,“比我预计的……早了七年。”
郝飒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站在密室边缘。“现实世界的时间?”
“对。封印应该还能维持现实时间的七年,墓园时间的三百九十二年。”残魂缓缓起身,透明的身体像烟雾般摇曳,“但你激活了印记,提前触发了传承程序。这意味着……外界发生了什么变故。”
郝飒想起赵明,想起那个红光抽屉,想起镜中那个警告“他们在看着你”。
“有人在阻止传承。”她说。
“议会。”残魂的语气肯定,“或者他们的后代、仆从。三万年来,他们一直在寻找并摧毁任何可能出现的继承者。我之前的三个学徒,都是这样死的。”
他飘向那把断裂的镰刀。
“这是‘平衡之镰’的碎片。完整的镰刀在黄昏之战中破碎,大部分被议会收缴熔毁,只剩这一片。”他伸手轻抚碎片,动作轻柔得像抚摸孩子,“它不能用来战斗,但它记录着所有传承知识,也是打开某些‘门’的钥匙。”
碎片缓缓飘向郝飒。
她没有立刻去接。“如果我接受,会发生什么?”
“三件事。”残魂说,“第一,你会成为正式的收割者继承者,掌握灵魂汲取、存储、感知的基础权能。第二,你会被议会感知到——虽然他们无法精确定位,但会知道‘又有一个继承者出现了’。第三,你肩上会扛起一个选择:在七年后封印松动时,是加固它,还是……打破它,寻找彻底解决的办法。”
“彻底解决?”
“修补灵魂之河的裂缝,恢复循环,让诡异世界重新变回平衡的夹层空间。”残魂看着她,“但这意味着要和议会全面开战,要面对三万年来他们积累的所有扭曲力量。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
郝飒沉默。
她走到镰刀碎片前。碎片只有手掌大小,边缘锋利,中心刻着细微的纹路。当她靠近时,碎片开始发光,与她的烙印产生呼应。
“你为什么选择我?”她问。
“不是我选择你。”残魂微笑,“是印记选择你。它只会在特定灵魂上激活——那种经历过足够多黑暗,但还没有被黑暗吞噬;足够清醒,但不至于清醒到绝望;足够愤怒,但愤怒还能化为行动的灵魂。”
他顿了顿。
“而且,印记会本能地避开那些‘被污染’的灵魂。比如议会的成员,或者被他们深度控制的存在。”
郝飒想起赵明。如果议会真的渗透了现实世界,那赵明和他背后的势力……
“最后一个问题。”她说,“如果我接受传承,然后什么也不做,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七年后封印破碎,会怎样?”
“现实世界会被倒灌的灵魂洪流淹没。”残魂平静地说,“裂缝会扩大十倍,诡异世界的规则会侵蚀现实。到时候,就不是现在这种‘复苏’,而是彻底的‘覆盖’。人类文明会在三个月内崩溃,幸存者会成为新的牲畜,被议会圈养收割。”
他看向郝飒的眼睛。
“但那是七年后的事。七年,足够你在新世界里占据一个不错的位置——如果你愿意投靠议会的话。”
郝飒笑了。
不是愉快的笑,而是那种“果然如此”的、带着疯劲的笑。
“没有轻松的路,是吧?”
“从来没有。”残魂说,“从你被印记选中的那一刻起,你就只有两条路:战斗,或者投降。中间地带会在七年内被碾碎。”
郝飒伸出手。
镰刀碎片自动飞入她的掌心。触感冰凉,但一瞬间,海量的信息涌入——
灵魂汲取的十七种手法。
灵魂存储空间的构建方法。
灵魂感知的进阶技巧。
如何辨别灵魂品质。
如何净化被污染的魂体。
还有……如何打开“门”,往返于墓园与现实之间。
信息流持续了大约三分钟。
当郝飒重新睁开眼睛时,她的瞳孔深处,有银色的齿轮虚影一闪而过。左臂的雾痕纹路稳定下来,变成深邃的黑色刺青。锁骨下的烙印不再发光,而是彻底融入皮肤,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她感觉到,自己“完整”了。
某种一直缺失的东西被补全了。
“传承完成。”残魂的声音变得更加虚弱,身体几乎完全透明,“记住,你是收割者,不是救世主。你的首要任务是活下去,然后是……让这场游戏变得公平一点。”
他最后看了一眼镰刀碎片,又看向郝飒。
“还有一件事。我之前的三个学徒,虽然死了,但他们都留下了一些‘东西’。如果你能找到那些遗产,或许能更快成长。第一个遗产的位置是……”
他的声音突然中断。
残魂的身体剧烈颤抖,脸上露出痛苦和震惊的表情。
“不……不可能……他们怎么会……”
“怎么了?”郝飒急问。
“墓园被入侵了。”残魂的声音断断续续,“不是从外面……是从内部……有东西……一直藏在……”
他没能说完。
一支黑色的、由纯粹阴影构成的长矛,从密室天花板的阴影中射出,贯穿了残魂的心脏。
残魂低头看着胸口的阴影长矛,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原来如此……原来内鬼是……”
他炸开了。
不是爆炸,而是化作无数银色的光点,涌入郝飒手中的镰刀碎片。碎片吸收完所有光点后,温度升高,表面浮现出一行细小的文字:
“第一个遗产在血色剧场,找到那个戴笑脸面具的售票员。”
然后文字消失。
郝飒猛地抬头,看向天花板。
阴影在蠕动,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没有五官,没有特征,只是一团会动的黑暗。但它手中握着一把同样的阴影长矛,矛尖对准了郝飒。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阴影中传出:
“交出碎片,留你全尸。”
“否则,你会比时之刃死得更惨。”
郝飒握紧镰刀碎片,左手掌心,黑色雾痕开始沸腾。
战斗,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