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归途:裂缝的抉择 ...
-
紫色微光的位置在墓园深处。
郝飒走了大约半小时,穿过越来越密集的墓碑林。这里的墓碑更加古老,有些已经风化成残缺的石墩。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腐朽气息,连暗紫色的天光都似乎黯淡了些。
她停在一片空地边缘。
空地中央没有墓碑,只有一口井。井口由粗糙的黑石砌成,边缘布满青苔。紫色的微光就是从井底透出来的,像某种矿脉的辉光。
郝飒警惕地绕着井走了一圈。井口直径约一米,深不见底。她捡起一块碎石扔下去——没有落水声,只有碎石撞击井壁的单调回响,越来越远,最后消失。
太深了。
她趴在井边,探头向下看。紫色的光在深处闪烁,隐约能看到井壁上刻着什么图案。距离太远,看不清细节。
要不要下去?
郝飒权衡着风险。紫色灵魂残片意味着更强的能量,但也意味着更大的危险。以她现在的状态,一旦在井下遇到麻烦,很难脱身。
就在她犹豫时,左手背的纹路突然发烫。
不是整个左臂,而是手背特定的一小块区域。她低头看去,发现那里的纹路正在扭曲、重组,形成一个箭头的形状——指向井口。
烙印在呼应井下的东西。
郝飒深吸一口气,从背包里取出绳索——这是基础装备,每个试炼者都会带。她将绳索一端绑在最近的一块墓碑上,另一端系在腰间。
然后,她爬进井口。
井壁湿滑,长满青苔。她手脚并用地向下攀爬,动作缓慢而谨慎。每下降一米,紫色光芒就更亮一分。井下的空气越来越冷,带着浓重的霉味和……某种甜腻的气息。
下降大约十五米时,她看清了井壁上的图案。
是文字。不是汉字,不是任何已知文字,而是一种扭曲的、像蛇类爬行轨迹的符号。但当她的目光落在符号上时,脑海中自动浮现出理解:
“此为牢笼,亦为门扉。”
“囚者已逝,钥匙尚存。”
“欲离此界,需付代价。”
钥匙?
郝飒继续向下。二十米,二十五米。井底终于出现在视野中——不是水,而是一小片平地。平地中央,盘膝坐着一具骸骨。
骸骨已经白骨化,衣服破烂成布条。但从残存的布料能看出,那是一件长袍,袖口有银线绣的图案:一把完整的镰刀。
是收割者。比时之刃更早的某一代。
骸骨右手摊开在膝上,掌心托着一枚……晶石。
紫色的、半透明的晶石,拳头大小,内部有光点在缓慢旋转。那迷人的紫色光芒,就是从晶石中发出的。
郝飒落地,解开腰间的绳索。
她走到骸骨前,蹲下身,仔细观察。骸骨没有外伤,死得很安详。晶石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骨掌中,像等待了无数年。
她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晶石时——
骸骨空洞的眼眶里,突然亮起两点紫色的火苗。
“后来者。”一个苍老但温和的声音在井底回荡,不是从骸骨发出,而是从晶石内部,“你也是被放逐到此的吗?”
郝飒缩回手,匕首已经握在手中。“你是谁?”
“我是‘守门人’,第七代收割者,名讳早已遗忘。”声音里带着笑意,“不必紧张,孩子。我只是一缕残念,附着在这枚‘界石’上。我的使命是看守这口井,等待有人来取走它。”
“界石?”
“连接不同空间的锚点。”骸骨掌心的晶石微微发光,“这口井不是水井,而是一道不稳定的‘裂缝’。裂缝那头,是另一个被墓园吸附的碎片世界。界石的作用,是稳定裂缝,防止两个世界相互吞噬。”
郝飒看向井底四周。确实,井壁在这里向内凹陷,形成一个小型洞穴。洞穴深处,空气在微微扭曲,像高温下的热浪。
那里就是裂缝。
“你要把界石给我?”
“给通过考验的人。”声音说,“你身上有同类的气息,很新鲜……你刚完成传承?”
郝飒点头。
“那么你应该知道,墓园是个囚笼。不仅囚禁灵魂,也囚禁误入此地的活人。”声音顿了顿,“唯一的出口,就是利用这些不稳定的裂缝,跳转到其他碎片世界,再从那里寻找回归现实的路径。”
“这枚界石能帮我离开?”
“它能稳定裂缝,让你安全通过。但裂缝那头是什么世界,我无法预知。可能是安全的荒原,可能是危险绝地,也可能是……”声音低沉下去,“另一个更大的囚笼。”
郝飒看着晶石。紫色的光芒映在她脸上,在井底投出摇曳的影子。
“代价是什么?”她问,“你刚才说的‘代价’。”
“界石需要能量驱动。”声音说,“你存储空间里的那些灵魂能量,不够。你需要……注入一缕‘本源魂力’。”
“那是什么?”
“你灵魂最核心的一丝力量。抽取它,不会死,但会永久削弱你的灵魂上限。恢复需要很长时间,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
郝飒沉默。
“或者,”声音补充,“你可以尝试强行穿过不稳定的裂缝。那样不需要付出本源,但存活率……不到百分之十。裂缝可能在你通过时崩溃,把你撕碎;也可能把你传送到无法生存的环境;还可能让你卡在两个世界之间,永远漂流。”
两个选择:付出永久代价,换取较高安全;或者赌命。
郝飒看着裂缝方向。扭曲的空气像一张咧开的嘴,嘲笑着她的犹豫。
“如果我选择注入本源,”她问,“具体怎么做?”
“将左手按在界石上,用意念引导一丝灵魂最深处的力量——你会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因为它就是你存在的根基。”
郝飒伸出左手。布满纹路的手掌悬在晶石上方,微微颤抖。
她闭上眼睛,意识沉入灵魂深处。
那里有一团温暖的光,像心脏一样跳动。那就是她的本源。她尝试分出一丝——仅仅是头发丝那么细的一缕。
剧痛。
不是身体的痛,而是存在层面的撕裂感。像有人把手伸进她的胸膛,抓住了心脏的一角,狠狠扯下。
郝飒闷哼一声,额头抵在井壁上,全身被冷汗浸透。
那一丝本源魂力顺着左臂纹路流淌,从掌心渗出,滴落在紫色晶石上。
晶石发出嗡鸣。
紫色光芒暴涨,充斥整个井底。光芒中,骸骨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眶“注视”着郝飒。
“勇气可嘉,孩子。”声音变得微弱,“界石是你的了。记住——每个碎片世界都有自己的规则。找到规则,利用规则,或者……打破规则。”
骸骨彻底散架,化作一堆灰白的骨粉。只有那枚紫色晶石,依然悬浮在空中,缓慢旋转。
郝飒颤抖着伸出手,接住晶石。
触感温润,像有生命的心跳。信息流入脑海:
【界石·紫】
【状态:已绑定(郝飒)】
【效果:稳定小型空间裂缝,持续时间:24小时】
【剩余使用次数:3/3】
【警告:每次使用需间隔七日,否则可能导致空间错乱】
二十四小时。足够她探索裂缝那头的世界,并找到下一个出口——如果存在的话。
她将界石收进背包夹层,重新系好绳索,开始向上爬。
攀爬比下降更费力。刚才抽取本源的虚弱感还在持续,每上升一米都像在消耗最后的体力。有两次她脚下一滑,全靠手臂力量硬撑住。
终于,井口的光出现在头顶。
郝飒用尽最后力气爬出井口,瘫在井边喘息。暗紫色的天空从未如此亲切。
休息了十分钟,她挣扎着站起来,看向裂缝方向——井底那个扭曲的洞口。
该走了。
她检查装备:匕首、所剩无几的水和食物、几件基础工具、界石。存储空间里还有三缕半白色能量,一缕灰色能量。
不够,但只能这样。
郝飒爬回井底。这次她直接走向裂缝,界石握在左手。
越是靠近,空气的扭曲就越剧烈。站在裂缝前时,她感觉像站在一面哈哈镜前,自己的影像被拉长、压扁、分裂。
她举起界石。
紫色光芒从晶石中涌出,像一层薄膜包裹住裂缝。扭曲的空气逐渐稳定,形成一个直径约一米的、闪烁着紫色光边的圆形洞口。
洞内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见。
郝飒最后看了一眼墓园——这片囚禁她数日的死寂之地。
然后她向前一步,踏入洞口。
---
穿越的感觉很怪异。
像是穿过一层粘稠的胶质,又像从高台跳入深水。失重感持续了大约三秒,然后脚踩实地。
郝飒睁开眼睛。
她站在一条……走廊里。
不是自然的走廊,而是某种建筑内部。墙壁是暗红色的,表面覆盖着柔软的、像皮革一样的材质。天花板上每隔几米就挂着一盏灯,灯罩是惨白的人手形状,掌心托着燃烧的蜡烛。
空气中有股甜腻的香气,混着铁锈和某种腐烂的花香。
走廊很长,两端都延伸进黑暗。墙上挂着画框,但画布是空白的,只有边框雕刻着痛苦的人脸。
郝飒握紧匕首,警惕地观察四周。
没有声音,没有活物。只有蜡烛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她选了左边方向,缓步前进。靴子踩在柔软的地面上,几乎无声。
走过第三个画框时,她停下了。
这个画框里不是空白。画布上画着一个舞台,舞台上站着一个人影——是她自己,穿着破烂的衣服,左臂裸露,布满黑色纹路。
画的标题刻在底部:《傲慢的辩护律师》。
郝飒皱眉。她继续前进。
第四个画框,还是她。这次画的是她在井边犹豫的场景,标题:《贪婪的抉择者》。
第五个画框,是她净化墓碑时的侧影,标题:《伪善的净化者》。
每一幅画都捕捉了她某个瞬间,并冠上一个“罪名”。
走廊前方传来了声音。
是音乐。老旧留声机播放的华尔兹,旋律优美但节奏诡异,像是放慢了半速。
郝飒循声走去。
走廊尽头是一扇双开的大门,门上雕刻着复杂的图案:观众席、舞台、帷幕。音乐就是从门后传来的。
她推开门。
门后是一个剧场。
不大,大约能容纳两百人。观众席空荡荡的,猩红色的座椅布满灰尘。舞台被厚重的暗红色帷幕遮挡,帷幕上绣着金色的文字:
“欢迎来到血色剧场。”
“今晚剧目:《七宗罪审判》。”
“演员已就位,只差一位……辩护律师。”
音乐停了。
舞台的帷幕缓缓向两侧拉开。
台上站着七个人——不,是七个诡异。它们有着人类的基本轮廓,但每个都扭曲地凸显着某种特质:第一个肥胖到畸形(暴食),第二个浑身燃烧着虚幻的火焰(愤怒),第三个眼中只有自己的倒影(傲慢)……
而舞台中央,有一个空着的席位。
席位前的牌子写着:辩护律师。
台下第一排,一个穿着燕尾服、戴着笑脸面具的人站起身,对郝飒躬身行礼。
“欢迎,新来的演员。”面具人的声音经过处理,不男不女,带着夸张的戏剧腔,“您的角色已经分配好了——‘傲慢’的辩护律师。请上台就位。”
郝飒站在原地,没动。
“如果我拒绝呢?”
面具人笑了,笑声像生锈的齿轮摩擦。
“那么剧目无法开演。而按照剧场规则……”他打了个响指。
舞台两侧的阴影里,走出两个三米高的人偶。人偶关节处是明显的球形连接,脸上画着夸张的哭脸。它们手中拖着生锈的锁链,锁链末端是沉重的铁钩。
“您将成为‘道具’。”面具人愉快地说,“永远挂在后台,供未来的演员们观摩学习。”
郝飒看着那两个人偶,又看向舞台上的七个诡异。
然后她抬起左手,露出手臂上黑色的纹路。
“我有个问题。”她说,“如果我不按剧本演……但让剧目更精彩呢?”
面具人歪了歪头,面具上的笑脸咧得更开。
“那我会很期待。”
郝飒走上舞台,在那张空着的席位坐下。
帷幕在她身后缓缓合拢。
剧场里,响起了开场钟声。
而舞台深处,某个阴影角落里,一双不属于任何演员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眼睛的主人手里,把玩着一枚和郝飒那块很像、但是血红色的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