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归来:沉默的街道 ...
-
舞台上的审判是一场荒诞剧。
“傲慢”诡异指控郝飒在井边犹豫是“贪婪”,郝飒的辩护是:“犹豫不是贪婪,是谨慎。贪婪是不顾一切地夺取,而谨慎是衡量代价。我衡量了,然后选择付出——这恰恰是贪婪的反面。”
观众席上,戴着笑脸面具的剧场主轻轻鼓掌。
“愤怒”诡异指控郝飒净化墓碑是“伪善”,郝飒的回应是:“我净化是因为那些灵魂的污染在侵蚀边界,会带来更大的麻烦。利己的善行也是善行,总比打着善良旗号的恶行真实。”
面具人的笑声在剧场回荡。
七宗罪,七次指控,七次辩护。
郝飒没有试图证明自己无罪,而是重新定义“罪”本身。每一次发言,她左臂的纹路都在微微发光,像在呼应她的言语。
当最后一项指控“傲慢”被她以“自知之明的自信不算傲慢”驳回时,舞台上的七个诡异开始崩解。
它们化作七团不同颜色的雾气,在舞台上旋转,最后凝聚成七枚小小的晶石,落在郝飒面前。
赤红、橙黄、翠绿、湛蓝、深紫、月白、漆黑。
七宗罪之石。
面具人从观众席走上舞台,脚步轻盈得像在跳舞。“精彩的演出,律师小姐。您没有按剧本,但您创造了新的剧本。按照剧场规则——”他鞠了一躬,“这是您的奖励。”
郝飒收起七枚晶石。每颗都只有指甲盖大小,但内部蕴含着可观的能量。“出口在哪里?”
“出口?”面具人歪头,“您不是要回‘那边’吗?”
“你知道我的来处?”
“每个误入剧场的演员,我都知道。”面具人走到舞台边缘,拉开一块暗板。后面是一条向下的阶梯,“从这里下去,走到底,会看到一面镜子。对着镜子说出你想去的地方,只要那个地方有‘标记’,你就能回去。”
“标记?”
“空间锚点。一个特殊的物品,一个强烈的记忆节点,或者……”面具人顿了顿,“一个等你回去的人。”
郝飒走向阶梯。
“等等。”面具人叫住她,“作为额外奖励,我给您一个忠告:您原来的世界,和您离开时不太一样了。时间流速差是存在的。另外——”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戏票,递给郝飒。
票面上印着:《收割者的归来》。
“这是未来某场剧目的预演票。当您准备好面对真正的观众时,可以凭这张票回到这里。”面具人说,“我期待您的下一次演出。”
郝飒接过戏票,塞进口袋,然后走下阶梯。
阶梯很长,盘旋向下。墙壁上贴满了不同时代的剧场海报,有些画面血腥,有些诡异,有些则是纯粹的荒诞。
走了大约十分钟,她看到了一面镜子。
镜子镶嵌在石墙上,镜面如水银般流动。镜中映出她的脸——疲惫,但眼神比进入墓园前坚定了许多。
郝飒站在镜前,闭上眼,在脑海中构建那个画面:
她租住的公寓楼。三楼走廊。304室的门。门把手上那个她亲手贴的、已经褪色的鲤鱼贴纸。
那是她的“标记”。
“我要回去。”她说。
镜面波动起来。
像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涟漪从中心扩散。镜中的影像开始扭曲、拉伸,最后变成一个旋转的漩涡。
郝飒踏了进去。
---
穿过镜子的感觉比界石裂缝更温和,像穿过一层凉水。
她落在实地上——是水泥地面,粗糙,坚硬。
睁开眼。
她站在公寓楼三楼的走廊里。声控灯坏了,只有远处安全出口的绿色荧光牌提供微弱照明。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样:墙壁上的涂鸦,角落里堆积的旧报纸,空气里那股淡淡的霉味。
但有什么不对劲。
太安静了。不是夜晚的安静,而是……死寂。连远处街道的车声都听不见。
郝飒走到304室门前。
门把手上,那个鲤鱼贴纸还在,但已经褪色得几乎看不清。她伸手握住门把——锁着。
钥匙呢?
她摸向口袋。离开时她带了钥匙,但现在口袋里什么都没有。背包里的东西也少了很多:水壶空了,食物没了,只有匕首、几件工具、界石和七宗罪晶石还在。
时间过去了多久?
郝飒走向隔壁301室——王大妈家。她抬手敲门。
没有回应。
她又敲了一次,这次重了些。
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门开了条缝。王大妈的脸出现在门后,花白的头发凌乱,眼里有警惕和……陌生?
“你找谁?”王大妈问。
郝飒愣住。“王姨,是我,郝飒。”
“郝飒?”王大妈皱眉,上下打量她,“我不认识你。你找错门了吧?”
“我住隔壁304,住了三年了。您还经常给我炖汤——”
“304?”王大妈打断她,表情变得古怪,“小姑娘,304空了大半年了。上个月房东还想租出去,但没人要。”
空了大半年?
郝飒的心脏沉了下去。“那……赵明呢?那个试炼者队长,您儿子那个队的?”
“什么赵明?”王大妈的表情从古怪变成不耐烦,“我儿子是公务员,不是什么试炼者。你到底是谁?再不走我报警了!”
门砰地关上。
郝飒站在走廊里,全身发冷。
记忆被修改了。不,是整个“存在”被抹去了。赵明小队、试炼者身份、甚至她和邻居三年的交集——全部被清除了。
她成了不存在的人。
郝飒转身下楼。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回荡。
一楼,单元门口贴着告示。她凑近看:
“紧急通知:本楼304室因长期空置,存在安全隐患。请住户勿靠近,物业将尽快处理。”
日期是一周前。
她走出单元门,来到街上。
夜已深,街道空旷。路灯昏暗,几家店铺还亮着灯。她走向阿杰的便利店——那是唯一可能还记得她的人。
便利店的门关着,但玻璃窗后亮着灯。郝飒走到门前,正要推门,手停住了。
橱窗上贴着一张纸:
“店面转让,清仓处理。”
玻璃门后,阿杰正在清点货物。他看起来老了许多,胡子拉碴,眼袋深重。
郝飒敲门。
阿杰抬起头,看到她时,手里的本子掉在地上。
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死死盯着她看了十几秒,然后快步走过来,拉开一道门缝。
“你……”他的声音沙哑,“你怎么回来的?”
“说来话长。”郝飒说,“我能进去吗?”
阿杰犹豫了一下,侧身让她进来,然后迅速锁上门,拉下卷帘。
店里很乱,货架空了一半,纸箱堆积在地上。阿杰把她带到柜台后面,那里有张小桌和两把椅子。
“坐。”他倒了杯水,手在抖,“你失踪了七天。官方记录是‘遭遇A级异常事件,认定死亡’。”
七天。现实世界只过去了七天。但她在墓园和剧场里,感觉像过了几个星期。
“我的公寓……”
“被封了。”阿杰点起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赵明带人做的。清理了所有和你有关的痕迹,修改了邻居的记忆,伪造了租赁记录。你现在在法律上是‘已故人员’。”
郝飒握紧了拳头。左臂的纹路在衣袖下微微发热。
“为什么?”
“因为你触动了不该触动的东西。”阿杰压低声音,“那天晚上,你房间里的灵能爆发到了A级阈值。赵明上报后,上面直接下了‘清除令’。不是抓捕,是清除——物理上和社会意义上双重清除。”
他弹了弹烟灰。
“我因为给你提供过情报,也被调查了。店要关,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今晚是最后一晚清货。”
郝飒沉默了一会儿。
“你知道我会回来?”
“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阿杰苦笑,“你身上有种……不对劲的东西。从第一次来我店里交换情报时我就感觉到了。你不是普通的试炼者。”
他从柜台底下摸出一个信封,推给郝飒。
“里面是新身份:林夏,24岁,外地来打工的。身份证、社保卡、几张银行卡——里面有点钱,不多,够你用一段时间。还有这个——”
他又拿出一个老式翻盖手机。
“预付费的,不记名。里面存了一个号码,是我的新联系方式。记住,只在紧急情况下用。”
郝飒接过信封和手机。“谢谢。”
“别谢我。”阿杰掐灭烟,“我帮你,是因为我欠你。上次你提醒我儿子护身符的事……他活下来了。”
他顿了顿。
“另外,赵明那边有动静。他们好像在准备一次大行动,目标是一个叫‘魂墟’的地下市场。那里买卖的都是违禁品,包括灵魂碎片。如果你想变强,那里可能是最快的途径。”
郝飒记下了这个名字。
“最后一个问题。”她说,“我离开的这七天,外面发生了什么?关于诡异复苏,关于试炼者。”
阿杰的表情凝重起来。
“恶化。”他说,“全球范围内的恶化。试炼死亡率上升了百分之三十。新出现的诡异区域越来越危险,而且……有组织性。有人怀疑,这不是自然现象,而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推动。”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掀开卷帘一角看了看外面。
“你得走了。赵明的人在附近有眼线,我不能留你太久。”
郝飒也站起来,把信封和手机塞进背包。
“保重。”她说。
“你也是。”阿杰看着她,“记住,你现在是‘林夏’。郝飒这个人已经死了。如果被赵明发现你还活着……”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郝飒点点头,从后门离开。
后门外是条小巷,堆满垃圾箱。她快步穿过巷子,来到另一条街上。这里离她原来的公寓已经很远,是城市另一端的旧城区。
她找到一个自助储物柜,租了一个小格,把背包里大部分东西存进去,只留下匕首、新身份和手机。
然后她走进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连锁旅馆。
前台是个打着哈欠的中年女人。郝飒——现在是林夏了——递出身份证,付了三天房费。
房间在四楼,很小,但干净。她锁上门,拉上窗帘,坐在床上。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渗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条红色的光带。
郝飒抬起左手,卷起袖子。
黑色的纹路从手腕延伸到上臂,在昏暗的光线中几乎看不见。但当她集中注意力时,纹路会微微发光,镰刀的轮廓若隐若现。
她握紧拳头。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七枚晶石,摊在手心。
赤红、橙黄、翠绿、湛蓝、深紫、月白、漆黑。
七宗罪。七种力量。
她拿起那颗黑色晶石——对应“傲慢”。晶石内部,有细小的光点在流动。
她尝试用意念汲取其中的能量。
黑色晶石化作一缕烟雾,钻入左手纹路。存储空间里,多了一团深邃的黑暗。比之前的白色能量更浓稠,更……沉重。
信息随之浮现:
【傲慢之力】
【效果:短时间内大幅强化自身存在感,压制弱小于己的目标】
【持续时间:3分钟】
【冷却时间:24小时】
郝飒放下晶石,看向窗外。
城市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着。那些亮着灯的窗户后面,人们过着平凡的生活,不知道这个世界正在腐烂,不知道有一场持续了三万年的战争,不知道一个被社会性抹杀的女孩,正握着改变一切的力量。
她拿起那部老式手机,开机。
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条未读信息,发送时间是三小时前,来自阿杰存的那个号码:
“小心镜子。”
郝飒皱眉,正要回复,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她猛地转头,看向房间里的穿衣镜。
镜中的自己,在昏暗的光线中模糊不清。
但镜面角落,有一行极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字,像是用雾气写的:
“我知道你是谁,收割者。”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图案:一把滴血的镰刀。
不是她纹路里的那把。
是另一把。
完整,锋利,充满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