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莫点》rophilia

4、共浴

　　这是被囚禁的第几天了？又是它的绵绵发丝垂下，覆盖住你的双眼，连视线都被剥夺。所触只有它温热的躯体，身下的床铺全被触手替代。它的生长速度好快，被吸盘粘着的双臂很难环住它的腰了。好紧，好紧。你的抗拒只能被压在心底，试图推开的动作反抗不了分毫。在被它拥挤的时间里，一切外物似乎都变得模糊。你的感知，你的思绪，被切断了开关一般消磨殆尽。在它怀中的进食，睡觉，喘息着，又在怀中接受新鲜的触手片段。你近乎从衣着中闻到不久前刚刚呕吐的胃酸黏腥味。将目光投向身下，上衣不知何时被它替换了，现在衣柜里的备用睡衣松松垮垮糊在身上，被它的肌肉挤压变型。好难受，胸口像是压了巨石，你喘不过气来。抬头，暂离了那片粉色海洋，你得到短暂的喘息。

　　该洗澡了。你还记得自己是喜好干净的人。双腿被触手盘旋，脚趾也无法自主蜷缩，躯干更加束缚，上臂是紧压着的触手吸盘，小臂强行被摆出拥抱的姿势，手背按在它的后背。头颅仅被允许在它脖颈和胸口处放置，鼻息交错着，你们仿佛只在呼吸彼此身体间残存的那点空气。你知道，需求只能靠出声表达了。稍稍张口，过久味发音的喉管变得迟钝沙哑，初次的用力只留下呼气。它察觉了，你们胸腔由于这点塌陷彼此摩擦。再一次张口，略微变调的耳语传至鼓膜，这蔽塞的空间里你一切都声音都被放大，呼啸在你耳边。“我……”柔滑的舌伴随着它呼出的热气堵住了下文。尚未准备，牙齿与舌尖碰撞，接着被取代。粉色再次充斥视野。

　　呼吸被剥夺后，身体本能的抵御却又无能为力，唯有它的吐纳近在颊边。轻微窒息迫使你的面色染上一抹红，眼角冒出生理性的泪花。你回想起曾经CT上它无肺的身体结构，新鲜感在此时转变成承受着的痛苦。它的扫描报告…你回想着，它的胸腔和腹腔内分布有微型气囊群组，通过肌肉的收缩驱动气体交换。鄙夷之情忍不住冒出，你唾弃融合实验产生的不伦不类的拼凑体。简直就是融合的不同类shi块。精神上的胜利轻微减缓了身体的不适感，紧束的四肢终于被放开，再次开口前，嘴里充塞咸甜粘稠的唾液。好恶心，好恶心。好想吐出来。看它们顺着它的背脊滑下，流淌到身下触手后与粘液混为一滩。浅薄的雀跃。再次发音，失真的声线让你恍然觉得是它在开口。

　　“洗澡。”简短的两个字挤占了肺叶的全部，过久的窒塞让你的肺变短变小了，说完后忍不住大口喘气。恐惧绕行回你身旁，扯开贫乏的俯视感，再次笼住了你。它迟迟没有反应。恍然意识到自己与它语言不通，无论说什么都会被认作调情和撒娇。这是有力量者对弱小者的特权。真的好不甘，身心已经太疲惫了。一边安抚着它，一边扯掉围绕的触手，其间不能不夹杂抚摸与轻吻。它终于松开，留你一条胳膊的解脱。上肢肌难以听从你的控制。过度紧张而引起的肌肉不自主震颤一下下拍打身侧。深感无助。深感愤怒。可它又是唯一的帮手。触手轻托你的手肘，等待着你的决定。你尽力抬高上臂，最大可能的不依赖它触手的传递，指向指令卡片。过去只当做消遣的物件竟成了你如今的救命稻草。它很快会意，某一触手从你身下离开，转向卡片，又在将触未触时停住。它的眼眸再次望过来。是请求，亦是期待。你深知它内心所想，毕竟这已发生过百十次了。

　　依旧屈辱。

　　俯身靠前，它尤其喜爱你的主动，将吸盘放松，感受着你的靠近。它的眸中充斥着温软笑意，嘴角由于你的行为轻轻勾起，面庞的绯红只增不减。远离的触手黏过来，指尖被托在卡片之下。

　　好在得到了卡片不是吗，刻意躲避它的视线，你低头查看着，回忆各个卡片对应的内容。黄色，洗澡。举起黄色卡片的瞬间，余下的立即被收走。用双臂格挡出的防守再度被填满。它的身体靠近，胸肌在面前放大，直到与你睫毛紧贴。你只得闭眼。漆黑中，你感到自己被它抱起，腰间大腿又攀缘上触手，承载着你前行。滑腻的水声蔓延开来，它的怀抱略微发热。头顶被它紊乱的呼吸拂过，它的身体随着行走的起伏微微颤抖。终于，脚面触及到冰凉光滑的瓷砖，你明白自己到了淋浴室。还未将脚下踩实，触手便又将其取代。你明白，自己一人的洗澡怕是不可能了。

　　好想推开，它的视线还粘腻在你身上，近乎贪婪的注视着每一处。简直是变态。你突然后悔为何莽撞的提出如此要求，可从前的习性推搡着你将此继续下去。要脱衣服吗？在它的视线下？在触手与肢体的偎依下？巨大的压力压迫住你的思维，使你因此战栗。被粘液浸透的棉质睡衣如胶水般长你的身体上，像包扎后与皮肤粘着在一起的绷带，扯开都觉得疼痛。努力控制着以最简短的动作脱下衣物，可心理过大的抗拒感让你频频失败，竟无法将其剥掉。好委屈，自己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为什么要碰到这个怪物，然后被迫发生这样的事？眼前的事物仿佛流动着，在变换着形态，左摇右摇晃得越来越远。你觉得自己的视野变得好小，像是通过望远镜向外寻求，只能看到被过度放大的畸变色块。

　　是它。它的躯体。它的怀抱。它的触手。它的触碰。俯首在你身边，强劲的手臂无比小心的摸索着，似乎是对待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要轻轻拂过她表面的灰尘。不必艰难的迈腿，它拥着你来到浴缸里，其间早已是被它放好的适温浴液。

　　羞耻感与屈辱感仍在，你忍不住抱着双膝。浴球被及时放入，刺啦一声划破沉寂，窸窸窣窣在水面漂浮。香味蔓延开来，是你最爱的玫瑰花香。

　　渐渐弥漫开的玫瑰色让水变得混浊，你的心房终于放开了些许。

　　你只觉得这次的洗头格外漫长，忍不住将思绪飘远。最初与它相遇时，你也用这样轻柔的手法为它清洗身体。挤上些奶白的沐浴露——最初你还为到底用洗发液还是沐浴露纠结过，将卷在一旁不敢向前的它放置在浴缸里，顺着它脑眼间那条触手慢慢清洗，从最底端滑过每一个细小的吸盘，渐渐向上。触手随着清洗的进行变得滚烫。末端的触手你能轻松的握住，可越前端触手便会不断变粗，你只能囫囵把沐浴露涂在上面一层。八条触手从虹吸管顺时针绕过栉腮，体心脏，头骨与头静脉。它从未表现出攻击性和抗拒，温顺的接受你一切都触碰，乖巧得像要与水融为一体。

　　身体被它调整成合适的姿势，一只触手适时托在你背后，又将你的头向后仰到与水面齐平。洗发液在它的揉搓下延伸，晶莹的泡沫很快浮起薄薄一层，腾腾蒸汽让你昏昏欲睡。浴球被另一触手拿来，挤上沐浴液，泡沫争先恐后散播开来。先是脖颈，肩头，双臂。你的羞耻心再度涌上。你只觉得它每一次的触碰似乎都能抚摸到你比皮肉更深的内部。就像在按摩你的脾胃肝胆。呕吐感轻微涌上。接着是胸口，腰间，小腹。你忍不住紧张，触手似乎也在迟疑，停顿一会，向你大腿拂去。忍不住松口气。好笑的解脱。浴球也一改往日的粗糙，变得绵软充盈，擦过的地方忍不住战栗。你知道自己的双颊此时一定很红，正如它早已红透的触手。随后是膝盖，小腿，脚腕，脚跟，脚背，脚趾。它的触碰很细致。很痒。不知刺激到了你哪根神经，你的腿一下子收缩，激起一片水花。它好像被你吓到了，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你，触手瞬间抽离，紧拥的身体在发颤。

　　即便是控制着你一切行为，强制般与你绑定在一起，它依旧如此害怕你的厌弃。身后传来点点水声，淅淅沥沥又比雨更单薄。回头，你看到它不断流落的泪滴。嘴唇嗫嚅着轻呼你的名字。

　　刚刚是不是弄疼她了？我真的已经很尽力放轻自己的力气了，求求你别怪我，别讨厌我，好不好？

　　你还在生气吗？
　　好想看看你，但又好怕你看到你排斥的眼神。那个从与你相拥起就一直存在着的厌恶情感。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好想和你在一起，想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想和你亲近，想听着你的呼吸声，靠在你身上，感受你躯体传来的暖意。可我感知到的永远是嫌弃。
　　你的双眼好美，再近点，我想看清里面…
　　啊…又盯着她看了…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只要在她身旁，似乎都不由自主向她靠近。
　　你在蛊惑我，对吗？
　　好香……好想…

　　你看着它逐渐靠近的精致面庞，忍不住偏过头去。玫瑰花香早已弥漫得稀薄，池水依靠着它的触手传递热量。这次的洗澡似乎格外漫长，将你的疲惫与纠结都冲淡，你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池面浅浅一层的白色泡沫随着它的触碰流动，你不由想起蜿蜿蜒蜒的平原小溪，好像叫“弓型湖”？还有堤坝处不断堆积的沙滩，细腻的沙砾在阳光照射下泛起银光。身体被它清洗着，仿佛躺进了绵软的云朵里，鸟翼在其间穿梭。你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团雾气，松散的凝聚在山阴。些许气泡被它的动作带出，于空气中起起伏伏，你的视线忍不住追随着它，看它顺着你的鼻息飘远，回旋后破裂。

　　被它抱出，水珠淅沥而下，接着被触手覆盖。浴巾应时递出，将你全身包裹，濡湿一片暗色印记。发尾的水滴被轻轻擦去，有双手在头颈摩擦，后背与肌体贴合又分离，掉落的水珠填补空隙。面部，头发，前胸后背，四肢，臀部。耳后，颈褶，鼻翼。似乎是因为它的触手具有吸水性，你的身体很快被擦干。你总能感受到被一股炽热的视线紧紧缠住，抬头又只能看到它澄澈清纯的眉眼。目光过于稚嫩了，简直一望到底，其间没有一丝杂念。你恍然发觉它不过是刚刚出生几个月的婴儿，它所度过的对于它的冗长年岁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在它怀中的你则被反向当做婴儿一般照顾，看护海底动物的方法此时被更加细致的应用在你身上。一种奇妙的倒错感萌发。

　　熟悉的棉质睡衣从后脑轻拉至前颈，衣袖被卷成环状，手腕在触手的吸附下轻缓牵引，脚后跟被托住，滑入裤管口。你几乎不需要花一丝力气。它粘稠的目光一如既往，它似乎太过于恋慕你了。触手不敢轻易上前，害怕弄脏你新换的衣服，被压抑着缠在地板。浴巾放置在一旁，双臂虚拢着你，感受到它略显急促的鼻息。它将头埋在你颈肩，深吸。你忍不住感到些许痒意。清洁过后的舒适感清扫了前些天的过度紧张，此时你只觉得放松和安逸。明明不该这样对吗？你是被一个变异种，一个怪物，一个基因的拼凑体，自然界的顶级战力所囚禁，被迫接受它给予的一切，被初生幼儿的恋母情结牵绊，充当它如母亲似的伴侣。你的处境并不乐观，单一的饮食问题，毫无自主性的生活，狭小的移动范围，你不确定地面的仓库能够供它吃多久，它是否会因为不小心的行为给你造成致命般的伤害，它能否放你离开海底……你应当是急迫的，抓紧一切机会出逃的对吗？但为什么心中产生了依赖？是因为它无微不至的照顾，过于卑微小心的示爱，和姣好的容貌与身材？亦或是太久压抑着自己的心性，以漠然的态度相信世间从不会有人比珍视自己更要爱惜你，直到一个打破你对它物预期的存在出现？斯德哥尔摩般的心绪让你恍然。感受到轻微的失重感，你忍不住抓紧了它的胳膊。被抓住的肌肉瞬间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