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火赴挽》降亦安

1、篝火遇少年，赴挽定初见

　　车轮碾过公路的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细碎声响，山间特有的槐花香，顺着半开的车窗飘进车厢。
　　江挽盈把胳膊肘支在窗沿，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玻璃上凝结的薄露——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从市区鳞次栉比的钢筋水泥，渐渐换成了连绵起伏的青黛色山峦。
　　“快到槐树镇了。”爸爸的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他握着方向盘拐过一道急弯，一块刷着红漆的木牌突然撞进视野。
　　木牌立在路边的老槐树下，上面写着：“火把节——七月十四，槐溪河畔，共赴盛会”。
　　江挽盈的眼睛瞬间亮了，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视线死死黏在木牌上，直到车子驶远，她还忍不住回头望。
　　槐树镇的火把节是出了名的热闹，篝火能烧到后半夜，烟花能映亮整片夜空，还有各种各样的特色小吃，光是想想，就让人满心期待。
　　爸爸从后视镜里瞥见她这副模样，脚下轻轻踩了刹车，放缓了车速：“瞧你那点儿心思，全写脸上了。”“爸爸要去山那头见一下你陈叔，谈点生意上的事，估计得傍晚才能忙完。你要是想在这儿玩，就先下车逛逛，晚点我来接你？”
　　江挽盈几乎是立刻点头，心脏砰砰地跳着，像揣了只兔子。车刚停稳在镇口的老槐树下，她就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
　　不远处的街巷里，已经能看到不少人在扎制火把。
　　江挽盈站在原地，望着那些跳动的火光雏形，望着街巷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她深吸一口气，把肩头的粉色KT书包往上提了提，迈开脚步，顺着青石板路往里走。
　　路边的小摊已经陆续摆了起来，江挽盈的目光被一家卖槐花糕的小摊吸引住了，米白色的糕点整齐地摆放在竹篮里，透着淡淡的槐花香，看起来软糯可口。
　　“小姑娘，买点槐花糕尝尝？”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阿婆，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咱们槐树镇的特产，用新鲜槐花做的，甜而不腻，好吃得很。”
　　江挽盈点点头，掏出钱买了两小块，揣进随身的口袋里。
　　沿着街巷一直往前走，槐溪河畔的欢呼声越来越近，篝火的热浪也隔着老远就扑在脸上。江挽盈加快脚步，转过一个拐角，眼前瞬间开阔起来。
　　河畔的空地上，已经燃起了好几堆巨大的篝火，橙红色的火焰窜得老高，把夜空染成了暖融融的色调。
　　江挽盈挤在人群边缘，被这热闹的氛围感染，嘴角也忍不住上扬。她抬头望向天空，天色与地面的火光交相辉映，美得像一幅画。
　　就在这时，一阵风忽然吹过，身前的篝火猛地窜高，刺眼的橙红光影晃得人睁不开眼。江挽盈下意识眯起眼，抬手挡了挡光线，等她再睁开眼时。
　　江挽盈的视线穿过跳动的火焰缝隙，猝不及防撞进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眸里。
　　少年站在篝火另一侧，距离她不过十几步远。他穿着一身黑白碎花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晚风吹过，额前的碎发轻轻飘动，沾着细碎的火星，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模样。
　　方才那刺眼的光亮，他竟没有丝毫躲避，反而澄澈的眼眸直直望向火光深处。
　　她呆呆地望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少年的五官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干净利落，组合在一起格外好看。
　　在火光的映衬下，透着几分温柔。
　　人群渐渐欢呼着围成圆圈，随着鼓点绕着篝火转圈，少年便顺势退到了外侧。
　　刚好站在江挽盈视线可及的地方。他没有跟着人群欢呼，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根未点燃的小火把，目光依旧望着篝火深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挽盈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心里像揣了只小鹿，砰砰直跳。她想上前跟他搭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远远地望着。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晚风忽然变得更烈，篝火被吹得往一侧倾斜，焰心处一颗烧得赤红的柴薪，竟被狂风吹得脱离火堆，直直朝江挽盈飞来！
　　江挽盈瞳孔骤缩，呼吸一滞。她下意识想抬手去挡，手腕还没抬到眼前，一股力量已从肩头传来。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冲到了她身边，猛地往前半步，手腕用力一带，稳稳将她拽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挥开柴薪。
　　“啪”的一声，柴薪被挥落在草地里，火星溅了一地，滋滋作响地熄灭了。而少年的手却被飞溅的火星烫出了一片泛红的皮肤，瞬间鼓起了细密的水泡，在篝火光影里泛着刺眼的红。
　　“你受伤了！”江挽盈的声音发颤，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伸手想碰又不敢，指尖悬在他胳膊上方，满眼焦灼。
　　少年低头瞥了手腕的伤：“小伤，没事。”说话时，他甚至还活动了一下胳膊，像是完全没察觉到疼。可江挽盈分明看见，他眉头极轻地蹙了一下，只是快得像被晚风卷走，稍纵即逝。
　　“怎么会没事？都起水泡了！”江挽盈的声音带着哭腔，心里又暖又疼。她拉着他的手腕，想让他凑近点看清伤口，“附近有没有药店？我去给你买药膏。”
　　“不用麻烦。”少年轻轻挣开她的手，语气依旧淡然，“这点伤不算什么，过几天就好了。”
　　江挽盈还想说什么，却见他已经蹲下身，自己检查起伤口来。
　　她这才注意到，他腕间戴着一根红绳，是双股麻花拧成的纹路，末端还坠着个极小的槐花骨朵，做工精致，透着一股古朴的韵味。这根红绳莫名有种熟悉感，江挽盈盯着它看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附近确实没有药店，江挽盈也没带药，只能用水和纸巾应急。她慌忙卸下肩头的粉色KT书包，蹲下身从里面翻出纸巾和一瓶矿泉水，抬头看他：“我帮你冷敷一下，会有点凉，你忍忍。”
　　少年的目光落在那只粉色可爱的KT书包上，漫进一层细碎的笑意。他没说话，只是微微弯腰配合她的动作，目光落在她低头忙碌的脸颊上。
　　江挽盈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沾上水，轻轻敷在他烫伤的地方。冰凉的触感传来，少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没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疼的话你就说。”
　　“不疼。”少年低声回应，声音比刚才更软，像羽毛一样拂过心尖，“倒是你，刚才吓着了吧？”
　　江挽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关心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惊险还历历在目，若不是他反应快，现在被烫伤的就是自己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暖又涩，摇了摇头：“没有，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他，后果不堪设想。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他的声音清润，混着晚风落在她耳边，带着槐花香与烟火气，格外动人。
　　江挽盈的脸颊“唰”地烧了起来，手里的纸巾都差点捏皱。她慌忙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点慌乱的结巴：“没……没有喜欢过。”
　　晚风拂过她发烫的脸颊，她能感觉到少年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脸上。她偷偷抬眼瞥了他一下，又飞快地低下头，鼻尖泛着红，小声补了一句：“你……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少年没立刻回答，只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一阵风吹过，江挽盈打了个冷颤，手也跟着动了下。
　　少年忽然微微蹙眉，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江挽盈立刻停手，紧张地抬头：“是不是弄疼你了？”她的眼神里满是担忧，生怕自己的动作加重了他的伤势。
　　他摇摇头，按住了那张皱巴巴的纸巾。“没事，”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我自己来就好。”
　　江挽盈松开手，看着他笨拙地用纸巾敷着伤口，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黑白碎花衬衫的破洞在光里格外显眼，却衬得他脖颈线条愈发清晰利落。
　　两人沉默地座在篝火旁，直到远处的鼓点渐渐放缓，江挽盈才想起什么，伸手去翻书包，想找块干净的纸巾，却不小心把一本笔记本带了出来。笔记本落在草地上，落下时封面沾着几片细碎的槐叶，封面上“江挽盈”三个字清隽秀气，旁边还画着个歪脑袋的KT猫，和她书包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少年伸手捡起，指尖摩挲着封面的槐叶。他低头看着封面上的名字，念了出来：“江挽盈。”
　　江挽盈的声音细若蚊蚋：“你……你怎么随便看别人的笔记本？”她的手还僵在半空中，不敢去碰他还泛红的手腕，只能盯着他衬衫上的破洞发呆。
　　“捡到的，总得看看是谁的。”他把笔记本递回来，指尖不经意间的触碰。
　　“我叫江赴挽。”
　　江挽盈捏着书包带的手指猛地一紧，抬头看向他，下意识重复：“江赴挽？”这名字怎么和自己的名字莫名契合。
　　“嗯，江赴挽。”他低笑一声，指尖捏着笔记本的边缘轻轻晃动，眼底映着火光，笑意温柔，“赴你的赴，挽你的挽。”
　　这话太过直白，像晚风卷着火星猝不及防撞进心里，江挽盈的脸颊唰地烧了起来，慌忙低下头，盯着他衬衫上焦黑的破洞，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这也太巧了吧……”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名字竟然能这么契合。
　　“是挺巧的。”江赴挽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笑意，“刚才看你举着火把的样子，就觉得你名字应该很好听，没想到这么契合。”他说话时，晚风正好吹过，额前的碎发扫过她的发顶，痒得她心头一颤。
　　江挽盈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书包，KT猫挂饰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响声。江赴挽的目光落在那只挂饰上，伸手想碰，指尖快要碰到毛绒绒的猫耳朵时，又忽然顿住，喉结滚了滚，转而收回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烫伤的胳膊：“你刚才说要请我吃饭？”
　　江挽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刚才慌乱中提的补偿，连忙点头：“对！你救了我，还弄坏了衬衫，又烫伤了胳膊，我必须请你。”她忽然想起口袋里的槐花糕，连忙掏出来递给他一块，“这个先垫垫，槐树镇的特产，很甜的。”
　　江赴挽接过槐花糕，指尖碰了碰糕点的包装纸，却没有拆开，只是放在掌心轻轻握着，笑着说：“谢谢，不过我不太爱吃甜的。”他把糕点放进自己的口袋，动作自然得像是随手收起一件普通物品，“等我伤口好了，我带你去吃镇上最有名的咸糕，比槐花糕好吃。”
　　“好啊！那等你伤口好了，一定要告诉我，这次换我请你。”
　　“一言为定。”江赴挽伸出手，掌心向上，“拉钩？”
　　江挽盈看着他摊开的手掌，掌心干燥，指腹带着薄茧，轻轻勾住了他的指尖。他的指尖微凉，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篝火渐渐弱了些，人群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
　　“我……我爸爸晚点来接我。”江挽盈攥着衣角，犹豫着开口，“你要是没事，要不要再逛一会儿？槐溪河畔好像还有很多好玩的。”
　　江赴挽点点头，站起身，伸出手掌：“走吧，带你去个地方，那里能看到最美的篝火。”
　　江挽盈望着他摊开的手，指尖下意识攥了攥衣角，心里有点发慌——长这么大，她还从没跟异性牵过手。指尖悬在半空，既想触碰那片干燥的温暖，又忍不住怯缩，耳尖悄悄泛红。
　　江赴挽似是看穿了她的窘迫，眼底漾着细碎的笑意，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戏谑：“刚刚帮我处理伤口时，倒没见你这么害羞。”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握住她的瞬间，一股安稳的力量传来，指尖触及的温度与粗糙触感，竟莫名透着一股遥远的熟悉——像被遗忘在时光深处的碎片，又像梦里模糊闪过的画面，带着槐火的余温，轻轻撞了一下心口。
　　江挽盈恍惚间觉得，好像很久以前，也是这样一双手，曾在某个慌乱的时刻，稳稳护住了她。
　　江挽盈任由他牵着自己，往槐溪河畔的深处走去。
　　夜色渐浓，路边的火把次第亮起，映着江赴挽握着江挽盈手腕的身影。江挽盈偷偷抬头看他，少年的侧脸在火光里格外好看，下颌线利落分明，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她忽然觉得，这个火把节的夜晚，会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相遇，变得格外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