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海深流》屿上听风

3、期待对话

　　在他准备离开办公室时，手机又震了。他以为是程处，拿起来一看。

　　「梁思远：应急预案初稿已阅。整体思路清晰，但第三部分第7条、第五部分第3、4条的合规性论证需要加强，建议参考《网络安全法》第二十一条及《个人信息保护法》第五十五条。具体批注已附在文档内。」

　　「梁思远：另，数据分类审计记录的样本已收到，格式可行，但字段定义需进一步明确。明早十点，可否线上会议简短沟通？」

　　两条消息，干净利落，全是工作。

　　姜玉看着屏幕，指尖在冰凉的玻璃上停留片刻，回复：“收到。明早十点可以。梁律师也早点休息。”

　　发送。

　　他等了几分钟，对方没有再回复。

　　回到租住的公寓，姜玉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时，他举起手机，对着窗外凌晨三点的城市夜景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点开微信——他今天刚鼓起勇气，从工作群中点开了梁思远的名片，发送了好友申请。

　　申请还没有被通过。

　　姜玉看着那个“等待验证”的提示，最终还是把那张夜景照片删除了。

　　他打开加密相册，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20221023”。然后把今天收到的、来自梁思远的那封邮件截图，保存了进去。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姜玉被闹钟叫醒。他花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选衣服，最后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搭配深色西裤。镜子里的男人眼下有淡青色的阴影，但神情还算平静。

　　九点五十八分，会议室提示音响起，梁思远进来了。视频那端的他坐在律所的办公室里，身后是整面墙的法律书籍。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领带换成了暗纹深灰，比前几日更显沉稳。

　　“早，姜经理。”梁思远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比面对面时多了点电流的质感。

　　“早，梁律师。”姜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会议很短，只开了二十分钟。梁思远针对审计记录的字段定义提出了几个精准的问题，姜玉一一解答。过程中，梁思远偶尔会垂下眼看手边的资料，睫毛在镜片后投下浅浅的阴影。

　　姜玉强迫自己专注于屏幕上的文档，而不是对方的脸。

　　“好，这些字段定义按照刚才讨论的修改。”梁思远最后总结，“今天下班前能给我更新版吗？”

　　“可以。”

　　“辛苦了。”梁思远点点头，似乎准备结束会议。

　　就在这时，姜玉这边的办公室门被推开了，技术组的小王探头进来：“姜哥，昨天的故障报告……哦，你在开会！抱歉抱歉！”

　　视频里，梁思远抬眼看向屏幕：“故障报告？”

　　姜玉心里一紧，面上维持平静：“昨天下午境外测试节点有个短暂的波动，已经处理了。报告马上发您。”

　　“波动原因？”

　　“初步判断是网络服务商临时路由调整，具体报告里会详细说明。”

　　梁思远看着他，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这类波动如果发生在生产环境，可能触发合规预警。应急预案里需要加入相关场景。”

　　“明白，我会补充。”姜玉应下。

　　视频会议结束。姜玉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

　　小王凑过来，压低声音：“姜哥，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梁律师会不会觉得我们总出问题？”

　　“没事。”姜玉说，“本来就是该报备的。去把故障报告整理好发我。”

　　“好嘞。”

　　下午，姜玉收到了梁思远通过工作邮箱发来的几条补充要求，果然包括了针对“网络波动”的应急场景。他一条条处理，回复。

　　傍晚六点，他把更新后的所有材料打包发送。邮件刚发出去不到五分钟，手机震了一下。

　　姜玉拿起来，呼吸一顿。

　　微信通讯录那里，出现了一个红色的“1”。他点开。

　　「“梁思远”已通过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下面是一条系统提示。

　　姜玉盯着那条提示，看了足足十秒。然后他点开对话框，犹豫着该发什么。一句“梁律师好”？太正式。一个表情？太轻浮。

　　他还没想好，对话框顶部突然跳出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几秒后，一条消息弹出来。

　　「梁思远：姜经理，应急预案补充场景已收到。另外，关于昨天提到的网络波动，我方技术顾问有些细节想和你们团队沟通，方便吗？」

　　是工作。

　　姜玉心里那点莫名的期待落了回去，但同时又松了口气。这样也好。

　　「姜玉：方便。您安排时间。」

　　「梁思远：明天下午三点，线上会议。会议号稍后发你。」

　　「姜玉：好的。」

　　对话到此为止。

　　姜玉放下手机，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又是一天过去了。

　　他点开梁思远的朋友圈——仅三天可见，一片空白。头像是一架深蓝色的天平，象征着绝对的理性与平衡。

　　很符合他。

　　晚上八点，姜玉随着人流走出车厢。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家书店，橱窗里陈列着最新的法律期刊。姜玉的脚步顿了顿，透过玻璃，他看到一本期刊的封面专题是“跨境数据合规最新动态”。

　　他推门走了进去。

　　半小时后，姜玉拎着装着三本专业书和那本法律期刊的袋子回到了家。他把书放在茶几上，去厨房煮了碗面。

　　吃面的时候，他随手翻开那本期刊。文章艰深，充满了术语和案例引用。他看得很慢，但很认真。

　　手机震了一下，是程处发来的聚餐邀请。姜玉回复说加班累了，想早点休息。

　　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在试图靠近，哪怕只是通过这种可笑的方式，去了解梁思远的世界，他擅长的领域，他每天谈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