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落双子星》李明明

3、婚前协议

　　时朝漂亮，苏钰西在见他的第一面就感受到了。
　　鼻梁直挺，交接姣好薄唇，清冷的眉眼细长，身材高挑，留着一头长发却并不显女气，并不像寻常omega那样娇弱。
　　他不爱笑，总是流露出不近人情的美。
　　可这样的美人，并非只此一位。
　　况且性格恶劣。
　　苏钰西跟了祁敛这么些年，见过的人不少。坐上他那个位置，争相送去的人一个比一个金玉，有比时朝更漂亮的，祁敛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
　　脾气上来了还把人转送出去，恶劣至极。
　　单单一副脸蛋，只能起到反效果。
　　苏钰西拎着文件，站在时朝家门口，不请自来。
　　方渺刚刚关掉邮件，门铃就响了。
　　他打开门，男人西装笔挺，一丝不苟。笑容亲切礼貌:“时先生，您好，我叫苏钰西，是祁敛先生的助理。”
　　空气里喷满了抑制剂，坐在沙发上的苏钰西却丝毫没有察觉。
　　他对方渺说:“时先生，具体细节都在协议里，有不懂的地方我可以为您解释，如果需要增加或者改动您也可以提出来，我做好记录。”
　　“祁总的意思是最好今天就能定下。”
　　这还算委婉的，祁敛的原话是:“他有任何意见就直接作废。”
　　苏钰西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对面这个脾气暴躁的omega能不能抓住当祁太太的机会。
　　毕竟上次见面，还是他惹怒了祁敛被打进了医院。
　　苏钰西陪祁敛的母亲去医院看望。
　　方渺不知道这些，翻到协议的最后，看到祁敛龙飞凤舞的签名。
　　心想名字都签好了，想必也没打算给他留置喙的余地。
　　一如既往的没有礼貌。
　　方渺看得很慢，苏钰西原本做好了被百般刁难的准备，没想到对方只是修改了几个无关紧要的细节就签了字。
　　仿佛只是为了表达被忽视的不满。
　　苏钰西不自觉看了他一眼。
　　青年气质温柔沉静，低头签字的时候说了一句：“你们祁总的字还挺有特色的。”
　　“出了事都不用字迹鉴定，直接上门抓人就行。”
　　苏钰西微笑，怨气很大啊。
　　苏钰西回公司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夕阳余晖橙黄透亮，把严肃刻板的盛进大楼照得柔美许多。
　　他直奔总办，祁敛刚结束市场部的季会上楼，脸色比苏钰西离开时更冷硬，把门摔得震天响。
　　Alice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喘，看见苏钰西跟救星似的。
　　“把薛老大差点骂哭，一米八几的大胖子走出去腿跟纸糊似的，我今天怎么这么劲儿，一天光触霉头。”她叹了口气：“会议记录发你了，西南片区的新线计划全部重做，十七楼有的忙了。”
　　苏钰西点点头，把资料整理后敲响了祁敛办公室的门。
　　“进。”
　　他把协议交给老板，顺便问了句：“今天晚上没有会议和餐叙安排，赵女士昨天打电话让您回老宅吃饭，祁总，您今晚是在公司还是——”
　　“他什么反应？”
　　问的是时朝。
　　苏钰西反应了瞬间，立刻回道：“时先生只是在协议起效时间和保密条例第三条的措辞上作了修改，对于协议内容没有异议。”
　　祁敛面无表情，问：“没说其他什么？”
　　“没有。”
　　说完，苏钰西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时先生说...您的字很好看。”
　　话音刚落，室内气氛陷入莫名的诡异。
　　许久，久到苏钰西懊恼起自己的自作聪明时，空气里忽然传来一声很轻的“哼”。
　　祁敛表情不变，眼神凉凉划过苏钰西，让他身体紧绷成弦。
　　“用得着他说。”
　　那根弦放松下来。
　　离开办公室坐回总助办，Alice投来关切的目光，苏钰西回她一个安心的微笑，接着面不改色的开始处理已经堆积的工作。
　　再抬头，落地窗外已是沉沉夜色。
　　苏钰西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打算结束一天的工作。
　　Alice走过来往他嘴里塞了颗话梅，酸他一激灵。
　　“阿钰，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玛丽亚转世，连祁总这样的撒旦都能净化啊，”她心服口服：“晚上又变正常人了，连萧老大进去汇报工作都没挨骂，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偷偷给祁总打安定了。”
　　苏钰西对她的胡说八道置之不理，拿起车钥匙回家。
　　他心中暗哂。
　　祁敛情绪转变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他今天下午剑走偏锋，确实是赌对了。
　　“你不是总觉得桌子上缺点什么吗，”临走时，苏钰西半开玩笑地提醒Alice，“过段时间可以试试买点花来放，多尝试新品种，没准你也能当玛丽亚。”
　　“？”
　　Alice一头雾水。
　　晚上十点半，西九樾，祁家灯火通明。
　　祁敛刚从公司过来，西装革履，一副商业精英的样子。开口就对坐在沙发上的夫妻俩说：“我要和时朝结婚。”
　　赵婧见儿子终于回家，本来高高兴兴，听到这个消息不免一愣：“什，什么？”
　　祁兴城闻言也抬起冷眸。
　　祁敛拽了颗桌子上的葡萄下来，觉得剥皮会脏了手，又扔了。
　　他重复一遍：“我同意和时朝结婚，怎么安排你们看着办吧。”
　　赵婧和丈夫对视一眼，她问：“儿子，怎么这么突然呀？”
　　“突然么，”祁敛撩起眼皮：“你不是做梦都想给我床上塞个人抱籽儿么。”
　　这话也太糙了！
　　祁兴城从看他进门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一肚子火，听了这句话更是暴怒：“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
　　他常年身居高位，发起怒甚有雷霆之势。祁敛却半点不怵，冷冷回看他：“那你想怎么样。”
　　赵婧一看不好，赶紧拉架：“行了，行了，都好好说话。儿子，妈妈只是有点惊讶，你不是不太喜欢时家那个孩子吗，怎么突然又改主意了？”
　　祁敛张口胡说：“我把他干了。”
　　赵婧：...
　　祁兴城：...
　　祁兴城差点被气得背过去，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个畜生！还好意思说出口！”
　　“我跟你妈给你介绍得好好的，时家知根知底，时朝又是个跟你匹配度百分百的omega，你转头就跟来历不明的女人上床，你脑子是不是有病？”祁兴城：“现在两家闹得这么僵，你倒好，又去把人糟蹋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祁敛凉凉道：“他自己愿意爬上来，我有什么招，干都干了，娶谁不是娶。”
　　“爸，你说得对，时朝他确实不错，长得漂亮屁股大，骚得要命。”他懒洋洋地笑：“不愧是你千挑万选出来的omega。”
　　他敢说他老子都不敢听，怕脏了耳朵。
　　祁兴城被气得面色通红，要不是赵婧拦着，早就一棍子把祁敛打死了。
　　心头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
　　祁兴城这辈子要什么有什么，权利，金钱，女人，排着队往他身上撵，唯独生了两个儿子让他遭罪。祁盛不用说，小时候就没妈，把他这个老子当仇人看，宁愿对着空气说话也不肯给他一个眼神，天生没感情，机器人来的。
　　好不容易和爱人生了个小的，更是个畜生。他让祁敛和合作伙伴的女儿相亲，接触接触，祁敛直接把人送到祁兴城房里，女孩见到洗澡出来的中年男人惊声尖叫，祁兴城更是吓得面无血色，回来差点把祁敛打进icu。
　　前段时间祁敛和夜店女的艳照传得满城风雨，祁兴城老脸都丢尽了，干脆想和时家的联姻就此作罢，结果他又说自己和时朝上了床。
　　信息素百分百匹配的AO上床什么概念。
　　如果不做措施，没怀上才是奇迹。
　　祁兴城脸狰狞得可怕，疯了，全都疯了。
　　祁敛看父亲被气得头上冒烟的样子，开心坏了，笑眯眯地说：“我和时朝可是社工部备了案的命定对象，天作之合，父亲，我俩结婚你不高兴？你这是站在人民的对立面啊，”
　　“你不是想抱孙子吗，我次次都不带套，让时朝连生二十年不带歇的，到时候您带着孙子组个队伍，取名祁氏帝国，二十子夺嫡争您的墓碑，满意不？”
　　赵婧见他越说越离谱，心里又气又心痛。
　　祁兴城却沉默了。
　　他奇怪地看他：“祁敛，你今年体检过没？”
　　他是真怀疑自己这个小儿子有神经病。
　　祁敛还是那副死样子，冷笑:“托您的福，这两年还死不了。”
　　他对赵婧说:“事我说完了，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赵婧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走了，赶紧说:“小敛，儿子，你要结婚，我和你爸爸肯定是开心的，但这么大个事你一句话就完了？怎么也得先把时朝带回来我们见见吧？”
　　祁敛问:“你们不是早就见过他？”
　　他两脚把时朝踢进了医院，还是赵婧上门看望安抚的。
　　祁兴城眉毛一竖:“胡搅蛮缠什么？你妈是让你带回家见！”
　　赵婧:“对呀，不如这样，我和时夫人约个时间，咱们两家人一起吃个饭，见个面怎么样？订婚也不是儿戏，需要商量的事多着呢。”
　　祁敛心头划过一丝不耐烦。
　　不知怎的，想起时朝那张温顺漂亮脸，他下意识不想让赵婧见他。
　　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祁敛吐出一句“随便你们”起身，两根修长的手指拎起西装外套就走，赵婧让他今晚就在这睡，祁敛说:“明天有早会，不方便。”
　　祁兴城一听就知道是借口。
　　但他没挽留，反而对赵婧说:“让他走，留这也是碍眼。”
　　父子俩的关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冰冷至此，赵婧看着祁敛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丈夫阴沉的脸，幽幽叹了口气。
　　这件事一直沉甸甸地压在赵婧心头。
　　临睡前，祁兴城把她揽在怀里:“别想了，好好睡觉。”
　　赵婧低声问:“小敛他，怎么想的？”
　　明明之前还在为和时家联姻的事闹了个天翻地覆，都打到医院去了，转眼俩人就和好，决定要结婚。赵婧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怕错过百分百契合的优秀血统，也不怕祁敛想一出是一出以后后悔，祁家有能耐给他兜底。
　　她最怕的是他伤害时朝。
　　很久之前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又闪过脑海，赵婧的手被丈夫安抚地握了握，祁兴城说:“祁敛虽然看起来不着调，这么多年也该成熟了。和时朝结婚百利无害，既然决定接手祁家，该承担的责任必须要承担。这次不可能再让他犯浑，一切有我，放心。”
　　祁兴城的声音浑厚沉稳，两个人几十年的夫妻，自然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
　　赵婧叹了口气，心里想，希望如此。
　　她把头靠在丈夫旁边，轻声说:“过段时间，我们去趟挪威吧。”
　　挪威，是祁盛的现居地。
　　黑夜里一阵静谧，很久之后赵婧快要睡着了，才听到枕边人一句带着疲惫的低沉的声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