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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冬日分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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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月5日,周五,离京前夜
实验室里堆着半个行李箱的复习资料。方见微正把最后几本竞赛讲义塞进去,拉链卡住了。
“我来。”姜之墨跪在地上,用力压住膨胀的书脊。拉链齿咬合的瞬间,她的指尖被夹了一下。
“疼吗?”
“没事。”她缩回手,指尖一道红印。
方见微握住她的手,轻轻揉了揉。实验室的灯光苍白,照着他眼下淡淡的青影——为冬令营最后的冲刺,他已经连续熬夜一周了。
“北京冷,”姜之墨从书包里掏出新织的围巾,深灰色,针脚歪歪扭扭,“零下十度。我多绕了几圈,应该够厚。”
方见微接过围巾。羊毛粗糙,有手工特有的不完美感。他低头闻了闻——有实验室的柠檬味,还有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
“你什么时候织的?”
“晚上。”她避开他的视线,“做完题睡不着的时候。”
那就是很多个夜晚。方见微握紧围巾,喉咙发紧。
“我会每天戴。”
“嗯。”她点头,“还有这个。”
她又掏出一个小铁盒,打开——里面是分装好的药片:维生素C、感冒灵、布洛芬。每个小格子上贴着标签:“疲劳时”“头疼时”“想我时”。
“想我时吃什么药?”方见微拿起那个贴着“想我时”的空格子。
“吃糖。”姜之墨变魔术般摸出一颗柠檬糖,放进格子,“但每天只能吃一颗。多了蛀牙。”
方见微看着那颗糖,看着药盒里细致的分类,看着她因为熬夜织围巾而有些红肿的手指。
系统监测到强烈情感波动。他深呼吸,试图压制。
但没用。
他放下药盒,伸手抱住她。很用力,像要把她嵌进身体里带走。
“七天。”他在她耳边说,“每天一通电话。我会告诉你北京的天气,告诉你我学了什么,告诉你……”
“告诉我你想我。”姜之墨接上,声音闷在他胸口。
“嗯。”他点头,“告诉你我想你。电压……预计会很高。”
她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掉下来:“方见微,你要加油。要进集训队,要去国际奥赛,要……实现所有梦想。”
“我们的梦想。”他纠正。
“嗯。”她抱紧他,“我们的。”
窗外开始飘雪。江南罕见的雪,细碎得像盐粒,在路灯下旋转。
北京的寒冬
方见微的笔记本碎片:
1月6日
北京-9℃。围巾很暖,但脖子痒(可能是毛线质量?不想告诉她)。
上午理论考试,磁场题与去年类似,用时17分钟(正常)。
午餐时想起她,掏出药盒,吃了“想我时”的糖。柠檬味,和她的一样。
晚10点通话。她说南京-1℃,教室暖气不足,手指冻僵。想给她买电暖手宝,但她说“等你回来就好”。
思念电压:3.5V。
1月7日
实验操作考试。光学平台调试时,突然想起她生日那天的冰透镜实验。走神3秒,被监考老师看了一眼。
她今晚在改夏威夷摘要第11稿。电话里声音兴奋,说发现新的数据可视化方法。为她高兴,但隐隐焦虑——时间不够。
睡前计算:距离高考154天,距离夏威夷会议178天,可用时间……冲突。
思念电压:3.8V(因她的兴奋而升高)。
1月9日
排名公布:第47。差3名进集训队。
教练拍肩说“已经很好了”,同学们恭喜“清北稳了”。但系统判定:失败。
没哭。只是回到房间,看着药盒里剩下的六颗糖(每天一颗,舍不得多吃),突然想听她声音。
电话接通,她说:“方见微,我今晚看见猎户座了,记得我们第一次……”
我说:“我没进前50。”
她沉默。然后说:“你在哪里?我来看你。”
当然不可能。南京到北京,高铁四小时,她还要上学。
她说:“那你要我做什么?骂题出得不好?还是夸你已经很厉害了?”
我说:“说你爱我。”
她又沉默。然后很轻很轻地说:“方见微,我爱你。比爱星空更爱你。”
眼泪终于掉下来。在零下十度的北京,在酒店陌生的房间里,握着电话,哭得像个小孩。
思念电压:无法测量,系统过载。
1月12日
返程高铁。窗外华北平原萧瑟,田野里积雪未化。
药盒空了。糖吃完了,感冒灵吃了两包(真感冒了),维生素C每天吃。
她发来消息:“我在出站口等你。穿了你送的那件白色羽绒服,很好认。”
回复:“围巾我会一直戴着。”
系统状态:脆弱,但急切想见她。
1月13日
姜之墨真的在出站口。白色羽绒服,红色围巾,在灰扑扑的人群里像一株突然绽放的花。
方见微拖着行李箱走过去。脚步很快,但走到她面前时,停住了。
两人隔着一步距离对视。七天不长,但在高压的竞赛和漫长的思念里,像被拉成了七年。
她先伸手,碰了碰他围巾上被北京风沙吹出的毛球:“脏了。”
“嗯。”他声音沙哑,“北京风大。”
“累吗?”
“累。”
然后他放下行李箱,抱住她。
很紧,紧到能感觉到彼此骨骼的形状。她的脸埋在他胸口,呼吸透过厚厚的羽绒服,温热地贴着他的心脏。
“方见微,”她闷声说,“欢迎回来。”
“我失败了。”他说出这句话时,身体微微发抖。
“我知道。”她抱得更紧,“但没关系。你还有我。”
他们在熙熙攘攘的出站口抱了很久。路人侧目,广播催促,但谁也没松手。
直到姜之墨轻声说:“我们回实验室吧。我准备了东西。”
“什么?”
“庆祝你回家。”
实验室的暖气片嗡嗡作响。窗台上摆着一排烧杯,每个烧杯里都冻着一块冰——清澈的,中心厚边缘薄,像放大镜。
“冰透镜。”姜之墨拿起一块,“你说北京冷,我就想……用冰做点实验。冻了七天,每天换水,让冰更透光。”
她把冰透镜举到阳光下。光线透过冰,在实验台上聚成一个小小的、颤抖的光斑。
“可以点燃纸吗?”方见微问。
“试过,不行。江南阳光太弱。”她放下冰,“但可以……聚焦思念。”
她拉着他走到光斑前:“你看,我把这七天的思念,都冻在这些冰里了。现在阳光一照,它们就聚成这个点——这个点说:方见微,我很想你。”
方见微看着那个光斑。它确实在颤抖,因为她的手在抖,因为冰在融化,因为……这一刻太珍贵,珍贵到不真实。
他接过那块冰。冰凉刺骨,但掌心很快焐出一层水膜。
“我也想你。”他说,“每天。每时每刻。”
眼泪又掉下来,落在冰上,融出小小的凹坑。
姜之墨伸手擦他的泪,但自己的眼泪也掉下来。
两人就这样站在实验室苍白的冬日阳光里,握着同一块正在融化的冰,哭得像两个迷路终于重逢的孩子。
“不哭了。”方见微深吸一口气,用围巾擦干她的脸,“我回来了。以后不分开这么久了。”
“嗯。”她点头,“不分开。”
但他们都知道——分开才刚刚开始。
高考倒计时。夏威夷会议。还有更长更远的未来……
但至少此刻,冰在融化,光斑在颤抖,他们在一起。
这就够了。
足够支撑他们,走向下一个艰难的日子。
一月日志完结。
系统经历首次远程高压测试,稳定性受损但未崩溃。
修复方案:紧密连接,共享脆弱。
新模块加载:接受不完美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