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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谁要马桶撅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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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泉张着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这就……还清了?”
“还清了。”许慈甩了甩手上拿着的撅子,方才她心里也没底,就怕对面是不通理,只想着暴力相制的泼皮无赖。一顿虚张声势后,许慈感到身子有些乏力。
花池颜忽然开口:“那陶罐,不值二十文。”
“我知道。”许慈耸肩,“可他们不知道啊。”
孟泉一个箭步跨到许慈跟前,眼神一反常态,此刻满是敬意:“你这寡妇……有点厉害啊!”
“阿泉!”沈玉楼皱眉,“怎可如此称呼许娘子?”
“我又没说错……”孟泉悻悻道,又忍不住凑近许慈,“你方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许慈被簇拥着回到屋里。孟越已经默默盛好粥,沈玉楼把唯一的一碟咸菜摆在许慈面前。花池颜在许慈身旁坐下。
几人围坐在木桌边。孟泉捧着粥碗也不安生,一直朝对面的许慈瞅:“你还没说呢,你真懂律法?”
许慈夹了根咸菜,嚼完才抬眼看他:“我不知道啊。”
“啊?”
“我编的。”许慈面不改色,“什么景朝第三卷,我瞎说的。”
屋内兀的死静,沈玉楼也面露讶色。孟泉更是惊得提高音量:“编的?!”
“嗯。”许慈点头,“那刘掌柜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读书人,多半也不识法,我唬他的。”
孟泉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编的!居然是编的!”
沈玉楼闻言,无奈摇了摇头,眉眼却也弯了弯。孟越默默起身,把锅里特意留给孟泉的肉包子端给许慈。花池颜漫不经心地夹了筷咸菜,唇角扬起:“胆子倒大。”
粥喝到底,许慈放下碗,环顾了一圈这四壁萧然的屋子:“恕我多嘴问一句……你们五个人,怎么过得这般清苦?”
孟泉立刻嚷道:“谁苦了!我们……”
“阿泉。”沈玉楼打断他,向许慈解释道:“家中银两来源主要靠三弟在外做活。我平日教阿泉认字,偶尔上街卖些字画,但……”他垂下眼,“生意清淡。四弟顾着家里杂事,洗衣做饭,也常上山猎些野物,换些钱粮。”
许慈点头,偷摸看向身旁的花池颜:“那……花大哥呢?”
桌上的碎碎念霎时间歇下。沈玉楼低头喝粥,并无接话之意。孟越想开口,可最终还是没吭声。
当事人放下碗筷,清贫灰暗的屋内,唯有他那张容色出众的脸清晰可辨,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透着入骨的魅惑。缓缓开口:“你见过美人干活的么?”
许慈愣住。
花池颜又补了一句:“美人存在,即是赏赐。”
许慈眨眼,竟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孟泉惊得噗一声喷出满口热粥,星点粥渍溅得满桌都是。他放下碗筷,边憋着笑边手忙脚乱地去擦拭。沈玉楼在一旁看得无奈,轻轻叹了口气,递过一方素净布巾。
许慈心里还惦记着任务,起身道别:“我该回去了,还得去村里转转。我如今没有记忆,总得认认路,看看邻里。”
孟泉眼睛一亮:“我带你去!村里我熟!”
沈玉楼瞥他一眼:“我看你是不想做课业。”
孟泉脸垮下来,小声嘀咕:“回来再写也不迟......”
花池颜素来少言寡语,此刻竟是罕见地松了口,淡淡颔首道:“去吧。‘’
孟泉立刻蹦起来:“大哥说了算!”
沈玉楼见状,也没再反对。孟越收拾着碗筷,看向许慈问了句:“你手里那东西,要一直拎着?”
许慈这才想起还攥着那撅子。她掂了掂:“带着,说不定能遇上识货的。”
言毕,跟着孟泉出了院门。孟泉一路上叽里呱啦,话头就未停过,指着路旁的树啊田啊说这是谁家的那是谁家的。走到村中一棵老槐树下时,许慈停住脚步。几户人家的妇人正坐在树下石凳上做针线,见她们过来,都抬眼打量。
许慈挂着笑走过去,将手里的撅子往身前一立:“各位婶子姐姐,瞧瞧这个。”
妇人们目光落在那盘橡胶上,面露疑惑。
“这是何物?”圆脸妇人问道。
“这可是好东西。”许慈面不改色推销着,“通灶,通烟道,但凡有堵塞,用它一吸就开。”
另一个瘦长脸的妇人接话:“灶堵了用烧火棍捅捅就成,要这劳什子作甚?”
许慈不慌不忙地将撅子调转过来,指着木柄:“您看这柄,握着趁手。另头是软的,吸得紧,不伤灶。家里腌菜坛子若是封口吸紧了打不开,用它一拔就开。”
圆脸妇人咦一声:“这倒新鲜。”
孟泉忍不住插嘴:“真能拔腌菜坛子?”
许慈瞥他一眼,继续对妇人们道:“今日初次贩售,图个彩头。二十文一个,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瘦长脸妇人摇头:“二十文?够买半斤盐了。”
这边正辩着,一个穿褐色短打的汉子从旁经过,瞧见那撅子,停下脚步:“这物件......我好像在县里杂货铺见过类似的。”
许慈心里一惊,面上却笑:“大哥好眼力。这是改良过的,吸力更强。”
汉子凑近看了看,摇摇头走了。
孟泉扯扯她的袖子,小声道:“要不……算了吧?”
许慈看着那几个继续低头做针线的妇人,又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撅子。她知这货难卖,但她不想轻言放弃,若是能卖出这撅子,那以后的货卖得只会更顺。
许慈没理会孟泉的丧气话,目光在几个妇人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路边屋旁那几个陶土腌菜坛子上。坛口都用油纸封着,压着石块。
她抱起一个坛子行至妇人间,问道:“婶子们,可知这坛咸菜封了多久了?”
圆脸妇人思衬:“得有段时日了。昨儿想开封,抠了半天没抠动。”
许慈站起身,将撅子橡胶那头对准坛口,压实了,握住木柄用力一拔。
“啵”一声轻响。
油纸封口连带着塞子,被整个吸了出来。
孟泉适时地哇叫出声。那几个妇人都凑过来好奇地瞧着。圆脸妇人伸手摸了摸完好无损的坛口:“这……这就开了?”
“开了。”许慈把撅子递给她看,“您试试,吸得可牢。”
瘦长脸妇人摇头:“二十文还是贵。十五文,我还能要一个。”
许慈接过那十五文钱,将手里的撅子递过去,笑道:“婶子好眼光。这是最后一个了,刚被您抢了先。”
圆脸妇人急了:“哎,我也要啊!”
旁边另外两个做针线的也放下活计凑过来:“这东西着实方便,还有没有?”
许慈心里叹息,新手礼包只送了这一个,哪来的第二个?她面上不动声色,拱手道:“各位婶子别急。这货紧俏,我也是托人才拿到这一个。”她目光扫过几个失落的妇人,又安抚道:“这样,等其他新鲜货到了,我第一个拿来给几位婶子姐姐瞧。若看得上,定给实惠价,保准都是县城里见不着的。”
瘦长脸妇人付了钱,拿着撅子满意地回了家。圆脸妇人还有些不甘心:“那你可记着啊,有了货先来我这儿!”
“一定一定,忘不了。”许慈笑着应下,将十五文钱仔细揣进怀里。等妇人们重新坐下做针线,两人离开老槐树一段路后,孟泉才蹭过来,压低声音:“你哪儿还有货啊?”
许慈拍拍他肩膀,也压低声音:“现在没有,以后总是会有的。”
见着孟泉一脸茫然,许慈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再带我去转转。”
两人沿着村道往前走。许慈心里惦记着前朝太子的线索,忽然想起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见到老三,也就是沈玉楼说的沐彦慈。她状似随意地问起孟泉:“今日怎么没见你三哥?”
孟泉踢着路上的石子:“三哥一早就出去了。”
“他去哪儿干活?”
孟泉摇摇头:“不知道,三哥从不细说。”他挠挠头,“每月初七他会拿固定月钱回来,有时多些有时少些,但总归是有的。久而久之,我们都默认他在外做长工。”
许慈讶异:“你们都不问?”
“问过啊。”孟泉无奈,“三哥只说做工,再问就不吭声了。大哥说,既是有钱拿,便由他去。”他撇撇嘴,“反正三哥性子闷,不爱说话。”
许慈点点头,没再追问。心里默默记下沐彦慈的行踪:每月固定拿钱回家,行踪不明,连家里兄弟都不清楚具体做什么。
她又忆起花池颜那张艳得晃眼的容色,又想起他理直气壮道“美人安坐,便是恩赐”的模样,忍不住再问:“那你大哥呢?”
孟泉叹了口气:“大哥从小就这样。爱漂亮,爱干净,碰不得粗活。”他顿了下,“而且二哥说,大哥身子骨跟旁人不太一样,容易乏累。我们几个也见过,确实如此。所以能做的活,我们都揽了,由着他去。”
“那胭脂是怎么回事?他喜欢梳妆打扮?”
“……”提到此事,孟泉不由眉头紧锁,“大哥近来是有些过了。买胭脂水粉,扯新布料,开销最大就是他。偏生他手松,总爱赊账。三哥四哥挣的钱,多半填了他的窟窿。”他越说越小声,“家里银钱紧巴巴的,他好像从不在意。这回胭脂账了了,谁知下回他又赊个什么回来。”
许慈默默听着,没接话。
两人走到村口的老井边。几个孩童正围着井台玩耍。孟泉停下脚步,看着那些孩子,忽然低声道:“其实大哥以前……不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