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别曲》一袭霜叶天垂白

1、桥亭霞依依

　　嘉祏十四年，夏，伏汛。

　　裴昭砚一袭墨绿的轻衣在风中凌乱。面对无礼的马车，他刚想怒言几句，一看到车盖上的浣花锦，与垂着的"叶"字牌令，又硬生生止住了。

　　虽然裴家在汴京还算上半个富，但裴家家主裴文明的官爵，却可是子虚乌有的。裴文明因己所作《流水赋》，得到了皇上的赏识，可以说这篇文章在京城确实是少有的。不过其名声大起的一半原因，却是左相在皇后设下的尴尬之境中蝉蜕的柔石。

　　当时左相不知何来兴致，借着《流水赋》中“悠悠然赴东海之墟，浩浩乎载千古之志”，化解了官场算计，裴家也成了他的棋——只不过这棋是最没用的。

　　但世人不知道的是，这篇文章却出自裴家嫡子裴昭砚之手。如今朝廷云涌诡谲，右相乃皇后一派，左相忠于皇上，大家明面里都摆着相亲相爱一家人，实则连太子都留了后手。

　　其他的世家大族相互攀登，而裴家是这山峰脚下的石。裴昭砚自小好文，甚至有过父之才，惟心强体弱，在京圈不甚有名。而反观着叶家，家大业大，世代根基能与皇室匹敌，祖上更是开国功臣，家境优渥的，不说也罢。

　　而这叶家嫡系，有一人火遍汴京——叶澄，字清渊。面相俊朗，而文武双全，肃宗授其殿中丞（文阶，从七品上），现在暂掌殿阁文籍。但是官场中人都知，这只不过是肃宗与叶家为其成功而铺垫的跳板，有朝一日他若是立下中上等的功绩，便有可能未来位极人臣。

　　但偏偏上月，裴昭砚在云仙阁顶撞了他。酒醉一时，将他看成了哪家的小姐，现场静谧无声，他却大放厥词。好在叶澄胸能撑船，没有怪罪，叫人用他的马车将裴昭砚送了回去。裴昭砚还在车里扯下了人家的玉佩，到今还不好意思归还。后来偷偷观察了几日，想着寻个好时机上门赔礼道歉，也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仕途着想。而今日误打误撞，寻着天晴霞紫，冲马车喊了一声。车里的人示意停下，一会就见一位如雾蓝纱的公子下来。

　　裴昭砚一时晃了神，叶澄冲他笑意泛滥。

　　“那个，现在云霞精彩，我……我觉得与公子有缘，不如放下身尘俗务，与我共赏。也算是交个朋友。”

　　叶澄见他言语涩涩，想到自己上次“无意”留下的玉佩与家卫的报告，便心知肚明。“好啊，公子雅致，愿意奉陪。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裴昭砚一时惊胆，怕这位忆起自己丑闻，反将报复，毕竟陌生之人，尤其是官者为了名利无所不用其极。干脆用了庶弟之名姓“裴，千华。”而他不知，千华前几日早就与叶澄有过一面之缘。

　　两人并肩而行，确切来说裴昭砚不如旁边人高大，有点折面子。与是两人走到一库座僻静小桥时裴昭砚先一步提出在此观景。为何是“先一步”，因为叶澄听见裴昭砚提议时，爽快应下且心底暗喜。

　　汴京乃宋之国都，风花雪月最是不缺，以至于骚客诵诗，文人赋词屡见不鲜。而裴昭砚文人属性爆发，吟起一首小令。

　　“云霞绯绯，流水绵绵，笑谈风月意熏熏。”

　　而叶澄却是会断章取义的，“何来笑谈，我们都未言几句，公子所说的风月，叶某不知如何意熏。”

　　而裴昭砚没有品到这无名醋意，言道:“我们共赏云霞，心于一处，为何不是笑谈？我意熏熏，只不过是识友之喜罢了。”

　　叶澄这才舒心，后退几步，将这人与景都揉进了眼中。“是叶某会错意了，作为赔罪，叶某的玉佩便贻与公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裴昭砚突然明白自己被人耍了，倒有几分心急。盯着那张清帅的笑脸，不禁心生寒意。

　　“不知叶大公子何来兴趣，与我这俗人共游。玉佩裴某就不要了，谢公子好意，刚才忘记了，家母叮嘱日落前归，告辞。”说完便甩袖而走，毫不留情。

　　夕阳之下，这场小乌龙让叶澄难以忘记。裴昭砚难以忘掉他在落日余晖中吟词的自由，他抿唇看向那人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清风依旧，明月依旧，桥亭霞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