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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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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溪镇上，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一上午。
没有带伞的游人匆忙跑到街边商铺的屋檐下避雨，几个人三三两两聚到一块，胡天海地闲扯几句，待到雨停，就如喂食后的锦鲤，甩尾就没入池谭之下，各自消散不见。
谢淮收起手里的油纸伞，打帘下进入茶馆。
“芸娘，我上你这儿喝茶来了。”
进入茶馆的青年约有二十一二年纪，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白衣黑发，面容清俊，只发尾有一些湿意，许是下雨的缘故，脸上带了点不甚明显的疲惫，却显得更有魅力。
此时正是茶馆比较清闲的时刻。
大堂中间坐着一个说书人，摇头晃脑讲着书生与画皮鬼。
谢淮进门时，说书人正讲到王生色迷心窍，一意孤行，
“生转思明明丽人，何至为妖，定是那道士借口镇妖除怪来谋取他的钱财……”
引起听客们一片嘘声。
这个故事芸娘听了至少有三回了，她坐在柜台后面地拨弄着算珠，提不起兴致。
百般无聊之际，一道耳熟的声音在帘下响起。
这声音……难道是？
想到某个许久未见的人，芸娘心跳漏了一拍，接着剧烈地跳动起来。
砰、砰、砰
芸娘抬眼望去，见到来者，果真是心心念念的那人，顿时惊喜交加，
“谢淮？真的是你！”
感受到芸娘的欢喜，谢淮眼中也多了几分笑意，
“芸姐儿，好久不见。”
茶馆位于南山下，谢淮之前就读的书院正位于南山半山腰处。
谢淮下学后常来茶馆喝茶，待个一时半刻，消磨时间，偶尔也会与茶馆店家芸娘闲聊一二，两个人顺理成章熟悉起来。
不过自从他回家温书，准备秋试，两个人已经有二十多日没见过了。
“是好久没见了。”芸娘连忙起身相迎，嘴上却嗔道，
“你个大忙人好长一段时间没来，还以为你把我这儿地给忘了，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
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些许抱怨，谢淮没有解释太多，只轻描淡写道，
“这段时间忙了些。”
再忙能忙到上茶馆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吗！
芸娘的欢喜淡了几分，想到对方风流薄幸的名声不由有些气闷，“你要是再晚个几天过来，恐怕我连你长什么样都要记不清了！”
芸娘停下脚步，她瞥了谢淮一眼，环顾四周一圈，说得煞有其事，
“到时候那些个好事儿的人问起你谢大公子的名来，我就说他呀我认识，人家最喜欢来我这儿吃蜜果子了，只不过公子人长什么样嘛——我一时之间倒想不起来了，”
芸娘说着皱了下鼻子，“人家到时候可要笑话我哩！”
这话说得可爱极了，人也娇俏极了。哪怕谢淮知道芸娘话里有话，也生不起气来。
“那可不行，”
谢淮失笑，他上前两步，微微俯下身，将脸凑近芸娘面前，顺着对方的话讲，
“芸姐儿手艺那么好，我还指望靠这张脸上你这儿吃茶，怎么能让你忘了。趁现在、多看看，不许忘。”
“你这冤家！”
芸娘伸出手指隔空轻点了一下谢淮胸膛，接着故意后退半步，转身留眸，斜斜睨了谢淮一眼。
这才一边往回走一边头也不回笑骂道，
“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花言巧语，倒是净往我身上使了！”
话里话外却是很有几分自得。
她也有自得的本事，黑油般头发，水红色裙子，转身时裙摆微扬，金玲珑簪儿，眉间一点褐色小痣，哪怕是简单斜飞来的一眼，也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风情。
谢淮走在芸娘身后，微微扬起声音，戏谑道，
“自然是跟林芸姑娘学的，你要喜欢我就跟那姑娘多学几句，要是不喜欢我就不学了，只怕到时候芸姐儿却要嫌我嘴拙舌笨——是块木头了罢。”
油嘴滑舌！
芸娘心里暗想，她倒宁愿谢淮是块木头哩，省却不知道多少风流逸事。
这般想着，眉梢眼角却藏不住露出几点笑意来。
芸娘拍了拍手，止步转身，重新看向谢淮，“好了，不提那些个有的没的了，你来的正巧，我近两日恰好新学了道点心，等下做好了你可得给我好好尝尝。”
谢淮知道芸娘自有她的傲气在，也不多嘴，只轻巧奉承一句，“那可是让我赶上好时候了。”
芸娘轻轻“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离开了。
“那王生回到家中，发现房门紧闭，想到刚才道士的话，于是就起了疑心……”
说书人的故事逐渐走向高潮，周围的人都竖着耳朵在听。
唯有一个这段时间常来的汉子，姓胡，因家中排行老二，人称胡二，目光频频投向芸娘二人。
胡二不是第一次来这家茶馆了，自几天前路过此地，发现粗陋的茶馆里竟然藏了个这样的尤物，便上了心，时不时上这儿来喝茶。
他心中自有一把秤，胡二这几年跑商下来，家中颇有几分薄产。
虽有老妻，但也管不到他身上去，再加上自己体格健壮，更是颇受一些年轻妇人欢迎。
胡二把眼看那娇娘，瞧着也有二十三四年纪了，整日在男人中打转，轻浮放浪，看着也是好上手的。
他早将芸娘看作自己的女人，却看到今天对方跟个小白脸在柜台处一直打情骂俏。
胡二心生不爽，在芸娘经过时，嘴里就不干不净地嘀咕了一句，
“不愧是婊子出身的，见到个有钱的就扑上去了。”
胡二只想过个嘴瘾，人没到手，他还不想煮熟的鸭子飞走，不料芸娘耳尖，把话听了个正着。
芸娘对着谢淮显得娇俏可人，对其他人可不是这样，尤其在找事的人面前，
她当即扭过粉颈，斜瞅了胡二一眼，
“今天真是稀奇，羊群里跑出来了个骆驼，可把人给显着了！”
胡二一开始没意识到芸娘是在讽刺自己。
毕竟在胡二心里，早就将芸娘看作是自己的女人。
就算对方听着了，自己男人骂两句也算不上什么，还不是得跟家中娘们一样儿乖乖受着。
所以等到反应过来后，胡二顿时勃然大怒，“臭娘们你说谁呢！”
怒气冲昏了胡二的脑袋，他举起蒲扇般大掌，作势就要打向芸娘！
“啪”的一声。
胡二的手腕被死死扣住，却是之前以为的那个小白脸出手拦了下来。
“自然是谁应说谁！”芸娘毫不客气地呛了回去，尤其看到谢淮及时出现，把人拦在身前，气焰更是嚣张。
谢淮却不知道她从哪儿来的对自己的信心。
胡二一看就常年干体力活，谢淮即使学了几年功夫，也只是个普通书生，两个人要真动起手来，谢淮一定是吃亏的那个。
这样想着，谢淮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任何情绪，手腕微翻，用了点巧劲把人甩开后，仍是站在原地，把身后的芸娘遮得严严实实。
正值茶馆比较清闲的时候，胡二骂声一出便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几个不愿惹事的茶客在桌上留了茶费便自发起身离开了。剩下的人大多是爱凑热闹的，当即纷纷打听起始末来。
围过来的人数逐渐变多，胡二不敢再出手，但也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尤其他想到刚才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不由恼羞成怒，口不择言道，
“我又没说错！这婊子平日里装那么清高，还不是看到有钱的就贴上去！”
话说得难听，人群中不少人下意识皱起了眉毛。
也有人听风是雨，面上没有说些什么，侧头跟同伴交换了个眼神，看向芸娘的眼神却带上了几分轻佻。
芸娘不用想也猜到旁观的那些人会有什么反应，她也不去管，听到这话后，只上下扫了胡二一眼，阴阳怪气道，
“你可放心好了，这年头大家也不是只看钱的，那有钱的要是长你这样，人家就算闭着眼睛也扑不上去。”
“噗嗤！”
人群里不知道谁先笑出了声。
棠溪镇地方不大，有个认识胡二的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在人群里煽风点火。
“就是啊胡二，我要是芸娘，我也选那小兄弟，瞅瞅人家多俊，再瞅瞅你自己，搁这自取其辱个什么劲儿呢！”
“关你什劳子事儿！”
胡二狠狠瞪了说话之人一眼。
对方讪讪一笑，暗骂自己嘴快，当即躲进人群里也不说话了。
这边胡二虽然骂了那看热闹的一句，但是心里却早已暗暗后悔起来。
他没想到一时冲动，事情会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早知道这茶馆老板性格那么泼辣，说话那么难听，他还能看上她？到了现在却是骑虎难下，简直白惹一身骚。
谢淮这个人精，见胡二骂了那个凑热闹的后，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便猜测对方恐怕已经心生退意。
“一群庸俗之人！懒得跟你们说道！”
果不其然，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胡二越发铁青了脸色，他不想再待在这个让他丢脸的地方，袖子一甩，愤愤留下一句挽尊的话，就想加快脚步离开此地。
“等等！”
胡二下意识停步，见是那个小白脸，不耐烦道，“你还想干嘛！”
谢淮不在意对方，自然也不会把对方的情绪放在心上，“出来喝茶，哪有茶费不付就走的道理？”
芸娘听到谢淮的话，瞟了一眼胡二，撇嘴道，“人闹这一出戏来指不定就是为了逃我茶费呢，眼看就要走了，你还喊他作甚！”
谁稀罕这儿点破银子？！
胡二气急，咬咬牙，从袖中掏出布袋，取了块碎银拍在桌上，撂下句“今儿个算我倒霉”，划拉开人群，拔脚就走，这下倒是没人再拦他了。
出了茶馆，胡二依稀还能听到里面那个说书说得稀巴烂的说书人在给讲得稀巴烂的故事作结：
“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为美。迷哉愚人！明明忠也，而以为妄......天道好还......”
我呸，讲的什么破烂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