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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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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州市,春节,宴山酒店。
一场婚礼正待举行。
时萱站在婚礼签到处,尴尬的看着工作人员,再次解释:“我是新娘哥哥邀请的,他给了我请柬,只是我忘带了。”
她的声音平静,甚至算得上温和,却让工作人员很是无语。
“女士,我们只认请柬。没有请柬,我不能放您进去。这是规定。”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可是佳实投资创始人的婚礼,来得非富即贵,各个衣着光鲜。
面前这位,素着脸没化妆,一头短发还有几根翘着,穿着板鞋牛仔裤,搭配一件昂贵但不合身的大衣,虽然长得不错,但满脸疲惫,怎么看都和这里格格不入。
还有随身背着的鼓鼓囊囊的大包,放个高清的相机最合适不过了。
不会真的是八卦记者吧?
“女士,今天是私人宴会,没有请柬是不能入内的。希望您能理解。”
工作人员再次解释。
虽然他尽力地掩饰了自己的表情,时萱还是从中窥知一二。她也知道自己和来来往往的宾客们不一样。
但是想到病床上母亲的期盼,还是咬了咬嘴唇,做最后的挣扎。
“我不参加婚宴,我就进去看看,照几张照片就走。”
工作人员目瞪口呆,心想:现在连狗仔都这么坦荡了吗!他连连摇头,并下意识挡在时萱跟前,怕她下一秒就闯了进去。
双方正焦灼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旁若无人地的径直走进了会场。
“你怎么不查他的请柬?”时萱问了一句,声音不高,恰好能让那人听见。
那男人脚步一顿,回了头。一张极出色的脸显露出来,轮廓分明,眉眼深邃,但所有的线条都透着冷感和不耐。
他目光扫过时萱,在她平静却执拗的脸上停留了半秒,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梢:“您没看到我带着襟花吗?”
时萱和他眼神交汇,在他凌厉的眼神里,看见了属于旁观者的冷漠。
工作人员适时补充:“这位先生是伴郎!女士!”
尴尬无声蔓延,时萱紧紧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男人嘴角一勾,随即转身离去。
工作人员见人走了,继续劝说:“女士,您要真的是新娘哥哥邀请,不妨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您进去,免得我们为难”
话说到这份上,时萱默默叹气,知道再站在这里纠缠没有意义。她掏出手机,走到一边,真的很想离开。可是,想到母亲,又走了回来。
来来回回,无法决断。
正纠结着,刚才那男人又回来了。
“她是方教授请的客人,我作证。”
工作人员傻了眼,心想:你们明明不认识!
可是,他又没法反驳。
这位伴郎不单是伴郎,还是他的老板,之一。
“好的,赵总。”
时萱便被“放”了进去。
她想要跟这位“赵总”道谢。
“不用,我只是讨厌婚礼上这种无聊的戏码。”说完,便走了。
时萱看着对方的背影,心想还真是个不耐烦的人。
她不再多想,找个无人的角落,拿出手机准备拍照。
会场里宾客云集,衣香鬓影。
时萱的目光穿过人群,安静地搜寻着方简,或者……那个今天的主角,她的妹妹,方璞。
她看到了。
舞台旁,新娘正挽着一位温文尔雅男士的手臂,仰头笑着,杏眼里溢满幸福的光。那张脸,和病榻上的母亲有六七分相似,却更明媚,更无忧无虑。
时萱隔着觥筹交错的人影,静静地看着。没有靠近的欲望,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确认——
哦,她原来长这样!过得也很好!
心里某个地方,长久悬着的什么,轻轻落下了,砸起一片无声的尘埃。
仪式即将开始的音乐响起,灯光渐暗。人群涌动,将她推向大厅的更边缘。
绚丽的光柱照射了过去,美丽的新娘开始进场。她挽着哥哥的胳膊,款款走来。
时萱干脆开启了摄像功能,追随着焦点移动。
新娘在哥哥的牵引下走向新郎。养兄与妹妹,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方简将她的手郑重交到新郎何昊手中,新郎瞬间热泪盈眶。
台下响起一片善意的唏嘘和掌声。
就在这感人至深的时刻,时萱透过放大的手机屏幕,看见站在伴郎团最边上的那个人——个头最高的——几不可闻地、极其迅速地,翻了个白眼。
快得像错觉。
时萱手指一顿,镜头微晃。她抬头,台上那人已恢复淡漠,仿佛刚才那抹讥诮只是光影开的玩笑。
时萱认出他,正是早上“放”她进来的那个赵总。
她轻微调整了镜头,把他从画面中移除。
等到了婚礼进行到亲友发言的环节。时萱关了摄像,改为拍照。
她听见新娘哽咽地说到了哥哥。
“……我父母去世的早,我和哥哥相依为命,要不是他的爱和关心,我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情真意切,感人肺腑。时萱旁边一位女士已经开始用纸巾按眼角了。
“没想到方总这么成功,童年却这么不幸……”女士唏嘘。
“是啊,所以人家才厉害嘛。”同伴附和。
时萱沉默地听着,镜头对准台上泪光盈盈的新娘。
就在这时,她看见那伴郎微微侧过脸,朝向新郎的方向,又是一个快如闪电的白眼。这次,嘴角还扯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
手机连拍模式清晰地捕捉到了他那个未加掩饰的讥诮表情,在周围一片感动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身边的女士继续和身边朋友唏嘘:“她是不是拿了你们投资圈的那个奥斯卡奖?”
“你说金明星奖啊?”
女士点头。
“没有,差一点!被她身后那个人拿了。”
“谁啊?”
女士伸头去看。
“还能有谁?赵霁舟呗!”朋友语气似有不善。
时萱跟着去看,哦,原来是他。
果然,等到司仪说:“下面我们请新娘的好友兼合作伙伴,佳实投资的赵霁舟赵总,为新人送上祝福。”
那翻白眼的伴郎拿过话筒,利落的说道:“作为方璞的合作伙伴,我还是很看好她的眼光的,毕竟她找到了我这样优秀的合伙人。相信她找老公的眼光也一定同样优秀,祝福他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时萱分明瞧见女士的朋友也翻了个白眼,她扯了扯嘴角。
仪式结束,人群散开稍许。时萱终于看到了正在与宾客寒暄的方简。她等待片刻,待他身边人少些,才走上前去。
“方老师。”
方简回头,看到是她,却下意识地去找方璞,直到看见她被一群人围着照相,才转过头,带着温和的笑意,问:“时萱?刚才没看到你,你妈妈还好吗?”
时萱点点头,迟疑道:“方老师,我有话想跟您说,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简一愣,随即点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走吧,我带你去前面。”
他带着时萱避开人群,左拐右拐进了一个房间。
“我们在这里说?”
时萱点头。
坐定后,方简等着时萱开口。
可时萱有点紧张,她勉强笑了一下,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
方简看出她的窘迫,很体贴的开了话头。
“刚下班?”
时萱没听清:“嗯?”
方简微笑着指了指她的头发。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没睡好。我猜你是下了夜班赶过来的。还特意洗了头发!”
“哦!”时萱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最近病人很多,我出门就晚了点。”
“嗯,女孩子还是注意一下,洗完头要吹干,别留了病根,到老了受罪。”
时萱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些。
方简笑着说:“我妈妈生前是妇科医生,最讲究这些。以前经常说给佳佳听,她很早就学会这些了。有一回我洗了头,没吹干,她就举着那么沉的吹风机追着我到处跑,要给我吹头发。那时候她好像才两三岁。”
佳佳是方璞的小名,这“减减加加”的,一听就是一家人。
时萱沉默半响,不去思考他话中的深意,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方老师,我这次来并没有打算和方璞见面。我想,您虽然给了我请柬,但是今天这样的日子,我不适合到场。只是您也知道,我母亲身体状况不是很好……”
她停了一下,清清嗓子接着说。
“我本来是想,拍几张照片回去给她看看。至少让她知道,方璞长得什么样子,嫁的人是怎样的。这样将来她走了,也少点遗憾。这个红包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我不方便交给她,给您吧!”
方简望着桌上的红包,又大又厚。一眼就能看出,装红包的人尽了最大努力往里头塞了很多的钱。
他看着时萱坦荡的目光,心里讪笑。自己还不如面前这个小他十几岁的姑娘磊落。
他不由问道:“你不想认她?”
时萱平静的和方简对视。
他生着一双单眼皮,眉目细长,瓜子脸,和方璞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时萱内心波澜起伏,感慨命运有时就是这么离谱。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胜过血亲,而她和方璞如此相像,却是陌生人。
她说:“她已经长这么大了,也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不如就这样继续不知道吧!”
方简好奇:“为什么?你们为了找她付出了那么多,现在你母亲性命垂危,不应该在她临终前见上一面吗?”
这话一出,时萱端详了方简半响,方简认她打量。
良久之后,时萱说:“我们丢了她,最担心她受苦。现在我母亲知道她过得好,没受过罪,心结就放下了大半。她既然过得幸福,何必告诉她这些不愉快的往事?徒增烦恼罢了。”
方简听她这么说,真的很想问一问:就只有这些吗?
可是他没法说出口。仔细想来,她父亲的死,还有她一家悲剧一般的过往,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方简看了眼手表,还有些时间。但在时萱看来,这是一种催促。
“方老师,您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可以……”
“没有。”方简摇摇头,“时间还早,我想和你好好说一说当年的事情。毕竟上次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有些突然,我还有很多细节没来得及给你说。”
时萱沉默,等方简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