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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业大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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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夹裹挟着漫天大雪,好似一把獠牙尖刀,蛮横地劈过荒无人烟的街道。苏砚蜷缩在破旧的草席上,寒风通过破洞的窗棂徐徐灌进,蚕吃桑叶般一点点啃噬着她的躯体。
苏砚是硬生生被冷醒的。
她睁开眼睛,缓缓环顾起四周的场景:只见四面皆是夯土垒成的墙壁,上面还裂出几道大口子,只是用枯黄的茅草胡乱塞着,屋顶的茅草东一绺西一绺地耷拉着,皑皑厚雪压在上面,似乎下一刻就要压垮下来。
苏砚心中大为诧异:这是哪?我不是应该在棋牌室里和人打麻将吗?
脑海中忽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紧接着,无数陌生的画面瞬间涌进她的脑海: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和自己同名,也叫苏砚。她从小和父亲相依为命,依靠卖茶汤谋生,父亲三年前病故,只给她留下一个茶摊,少女后来便独自经营起茶摊维持生计。可是自从镇上的王展柜经营起一家茶馆后,她的客人大多都被抢走,茶摊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房东三日前已放下话,若这个月再交不出租金,便要收回她的铺面。
慢慢咀嚼完这段回忆,苏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穿越了!
她原本是一家奶茶店的老板娘,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社会经营着一家奶茶店,昨夜和朋友熬夜打麻将猝晕过去,怎料一觉醒来,竟成了这古代的卖茶少女。
苏砚从硬板床上下来,裹了裹身上的粗布棉袄,嘴里喃喃道:“三日之后必须要交出租金,否则就会被房东扫地出门。”她跟随原主的记忆来到茶摊,只见眼前是一个由茅草搭成的简易篷子,三两副桌椅空落落摆着,早已褪色的幌子斜插在檐下,正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
苏砚不禁扶额叹息:如此破败的光景,别说招揽客人,就是路过的人怕也懒得多看一眼,又怎么可能让她在三天内赚到三两的月租?
一筹莫展之时,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的一只麻袋,走过去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装的是晒干的羊奶块,大抵是装的时间有些长了,已经有些发硬。一旁的木架子上还摆放着一罐子蜂蜜和茶叶。
苏砚盯着眼前材料,前世关于制作奶茶的记忆瞬间袭来。
“有了!”她凌空打了个响指。当即便抱来一堆干柴生灶火,她先煮出一大锅茶汤,又将羊奶块丢入水中煮沸,待奶块完全融化后,她又往里面添了一大勺蜂蜜,热气蒸腾间,空气中只闻得一阵茶香与奶香。待大功告成后,她将奶茶放入嘴中尝了一口,一股醇厚的气息瞬间在唇齿间漫开,心里只觉得一阵滋滋的甜。由于食材有限,这味道虽然比不上她在现代社会做的奶茶,但若是放在这古代的小镇上,必定能算一道新奇的滋味。她当下便将奶茶倒入粗陶碗中,摆上柜台开始叫卖。
旭日缓缓生起,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苏砚茶摊上那股醇厚的香味随早风通衢越巷,霎时间就引得几个孩童驻足。
“茶姐姐,今日卖的什么茶?好香!”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趴在柜台边,眼巴巴望着陶碗里乳白色的液体。
苏砚笑了笑:“祖传秘方,此为奶茶。三文钱一碗,可提神醒脑、美容养颜,来尝一口?”
男孩地尝了一口,只见他眼睛倏然一亮,欣然道:“哇噻,真甜!好喝!”当即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捧起一碗奶茶,咕咚咕咚大喝起来。
其他孩童见状,也都纷纷掏钱购买。约莫一个时辰后,茶摊前竟围了七八个人,苏砚将一碗碗奶茶端出,听着铜钱叮当落入木匣的声音,她心中稍稍宽慰:照这样下去,三日后定能交齐房租。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羊奶性寒,若未彻底沸煮,极易滋生秽物,致人腹痛泄泻。”苏砚抬头一看,见是一个青衣男子站在茶摊前。此人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生得身形挺拔,面容清俊,一双眸子却冷如寒潭。右肩上挂着一个药箱,显然是位大夫。
苏砚一听这话,心中当即不悦,但面上仍挂着笑道:“这位公子,我家的羊奶都是煮沸了的,您多虑了。”
顾寒声当下又将目光一一扫过茶摊上的器物,说道:“我观你摊上,煮奶之器与常器混用,余垢未清,此乃其一。”他手指向蜂蜜罐子,又道,“蜂蜜虽好,但婴幼童子、脾胃虚弱者皆宜慎用。你吆喝‘人人皆宜’,若有父母买与稚子,饮后不适,你当如何?此乃其二。”
听了顾寒声的话,围观者中几人当即就露出迟疑之色,原本要掏钱的手又缩了回去。
苏砚心头立刻火起:这人分明就是来砸场子的!
她怒然道:“这位公子,不懂创新就别瞎评论。喝过的都说好,您要是不信,大可亲自尝尝。”
顾寒声面无表情道:“不必了,我只是医者仁心,见你茶摊上有不妥之处,当言则言。”
他说完转身离开,围观者当即哗然。几个妇人脸色大变,拉着孩子就匆匆离去。原本热闹的茶摊,转眼间就冷清下来。
苏砚气得浑身发抖,盯着顾寒声远去的背影,咬牙记下了这个多管闲事的男人。
午后,苏砚清点收入,共得了六十七文钱,钱虽然不多,却也算个良好开端。吃完午饭后,她收拾起了茶摊,将煮茶器具重新洗刷一遍,心中盘算着如何改良。
“奶茶口感尚可,但口感确实单调……”她沉思道,想起前世的“珍珠奶茶”,当即醍醐灌顶,”若能有类似“珍珠”的配料,定能增色不少。”想到这里,她当下就到镇上买来一袋木薯粉,和面搓成小粒后,倒入沸水中煮至透明,果然得了Q弹的“珍珠”。她重新煮茶制奶,这次严格分锅,以此确保洁净。待奶茶煮好后,她又将珍珠倒入,软弹与醇厚相融,滋味当即丰富起来。她尝了一口,满意地点头。
第二日,她在茶摊前挂出新的幌子:“苏记珍珠奶茶,五文一杯,因内有蜂蜜,三岁以下幼童慎饮”。又将煮茶的器具摆开,当众演示制作过程,以减轻客人的疑虑。
起初因为前日顾寒声那番话的影响,客人并不多。但有几个胆大的尝过后,竟都赞不绝口,后来一传十,十传百,茶摊生意渐渐开始回暖起来。等到第三日午后,苏记茶摊前竟排起了小队。
苏砚心中大为欢喜,手上动作忙个不停。照这个势头,别说三日后能交租金,就是一年后全款买房,也都是轻而易举了。
第四日清晨,苏砚刚刚支起茶摊,就觉得气氛不对:往日早早来排队的老主顾,今日竟然一个不见。偶有行人经过,不是对她指指点点,就是匆匆避开。
她一头雾水,这时邻摊卖炊饼的大婶凑过来,对她低声道:“茶丫头,你可听说镇西李老叟的事?”苏砚摇摇头。大婶又道:“昨日李老叟上吐下泻,昏倒在街上,他家人说,昨日是因为喝了你的奶茶,这才腹泻病倒的。现在镇上都在传,说你的奶茶不干净,喝了要出人命的!”
苏砚心头一沉:“李老叟昨日确实来买过奶茶,可他当场喝了并无不适,而且其他人喝了也都没事,单凭一个李老叟,如此以点概面,怎么就能断定是她的奶茶有问题?这说辞未免也太牵强了吧!”
然而一上午过去,茶摊前依旧门可罗雀。偶有客人想来买,也都被同伴拉住。苏砚煮好的奶茶无人问津,便都渐渐冷去。午后,她正收拾摊子,忽听得一阵急促脚步声。抬头便见三名衙役快步而来,为首的是镇上的城管赵四。
赵四高声喝道:“苏氏,有人向县衙举报,说你售卖‘毒饮’,致人呕吐晕厥!现需查封茶摊,查验你所有食材器具,并罚银二十两,以儆效尤!”
苏砚顿时如遭雷击,讶然道:“什么人栽赃我,我的茶摊没问题!”
“栽赃?”赵四冷笑一声道,“昨日镇西确有一老叟呕吐,自称饮过你的奶茶,此乃证据确凿!”赵四一挥手,两名衙役提步上前,眼看就要封摊。苏砚忙道:“李老叟的病未必与奶茶有关!我的食材没有问题,可请人查验!”
“前几日顾大夫就已经指出你的茶摊有诸多问题,可你当时可曾听劝?如今出了事,还狡辩什么!”
苏砚脑中嗡的一声:顾寒声!是她举报的我!
衙役已用封条贴上茶摊,又将食材器具一并收走。赵四丢下一张罚单,怒喝道:“二十两银子,三日内交到县衙,否则拿你是问!”
衙役走后,房东闻讯赶来,见她茶摊被封,当即翻脸道:“茶丫头,你惹上官司,这摊子我收回了!今日你便搬走,可别连累了我!”
苏砚哀求道:“张叔,租金我明日便能凑齐,求您宽限一日。”
“宽限?”房东啐道,“等你下了大狱,我找谁要钱去?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房东啐骂着催赶苏砚,并搜刮了她所有的钱财当作房租。苏砚敌他不过,只得恨恨地她抱着单薄包袱跨出门槛。街上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枯枝败叶。她站在街头四顾茫然,身无分文、无家可归,还欠着二十两银子的巨债……当真是身世浮沉雨打萍。
想起顾寒声那张清冷的脸,苏砚胸中当即怒火翻腾:若不是他当众质疑,怎么会有后来的谣言?若不是他举报我,茶摊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顾寒声……”苏砚咬牙唤着他的名字,当下便抱着起包袱,往镇东的医馆走去。
如今天色已经全黑,天上开始扯起大片大片的雪花,打在脸上又冷又疼。苏砚抱着包袱,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厚雪铺就的地面上。饶是脚下虚浮,可心头那股被冤枉、被逼到绝路的怒火仍在支撑着她,她发誓定要走到顾寒声面前,向他当面问个清楚。
她拐过一条长街,只见郡守府大门前灯火通明,门前停着的一辆华丽的马车,车旁侍立着数名仆役。见到这副阵仗,苏砚不由得往街边暗处缩了缩身形。
这时郡守府大门开启,有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前面那人约莫四十来岁,生得面皮白净、脸上生着三缕长须,着一生暗色锦袍,外罩一件玄狐皮大氅,举手投足中尽显威严。
而后面那人,着一身寻常的青色布袍,身形挺拔,面容在灯笼光影更显清俊。见到这张熟悉的俊脸,苏砚一惊,此人不是顾寒声是谁?
只听得那中年男子说道:“内子服了先生这两剂药,咳嗽果然缓减许多,夜里也能安睡了,真是多亏顾大夫的妙手,这是先生你问诊的报酬。”说着一挥手,一个小厮便向顾寒声捧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顾寒声伸手接过。
“今日真是有劳顾大夫了,雪夜风寒,大夫快请上车。”中年男子说完,便对顾寒生摆出一个“请”的动作。顾寒声拱手还礼道:“郡守大人言重了,夫人之症乃积年沉疴,需徐徐图之。明日那剂药,切记按时煎服,切莫因味苦而减量。”
“大夫叮嘱,自当谨记。”赵郡守点头,亲自看着顾寒声登上马车,方才退回门内。车夫扬起马鞭,马车碾过青石板路,朝着街口缓缓驶来。
苏砚躲在暗处,心头惊疑不定。那可是郡守大人!放在现代社会也是省部级或正厅级的高级领导干部,他竟对顾寒声如此礼遇,还亲自送至门口。这么大的架子,这顾寒声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时正听得旁边两个缩在屋檐下躲雪的路人低声议论:
“啧啧,郡守大人对这位顾大夫,可真是不一般呐。”
“听说郡守夫人病了好一阵,城里城外的名医请遍了都不见好,直到这位顾大夫来了,几剂药下去才有了起色。郡守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如今他有望治好爱妻的病,自然对顾大夫格外客气。”
“何止是客气,简直奉若上宾了,我前日还看见郡守府的主簿到他的医馆亲自来送谢仪呢……”
苏砚听着她二人谈话,方才那点想冲上去理论的勇气瞬间偃旗息鼓。
看来这顾寒声的背后站郡守这个靠山,腰杆子很硬,自己一个刚被查封了摊子、身负“贩卖毒饮”污名的孤女,若是这么冒然冲上去和他叫板,十有八九会就被当作寻衅滋事给押送官府。
苏砚整个身子瞬间就如泄了气的皮球,寒冷和饥饿抽一点点侵蚀着他她瘦弱的身躯,她只觉得手脚冰凉麻木,一时间身子摇摇晃晃,竟是连站稳都困难。
耳畔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响,苏砚抬眼一看,那辆载着顾寒声的马车这时正朝着自己缓缓驶来。
这时,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顿时撞进她的脑海。
眼看马车就要来到自己面前,苏砚当下将牙关紧紧咬起,终于心头一横,用尽最后的气力,离弦之箭般从藏身的暗处猛地扑了出去。
车夫猛地勒紧缰绳,马发出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抬起。马车跟着剧烈一晃,终于堪堪停下。
”怎么回事?”
车内传来顾寒声清冷的询问。
车夫惊魂方定,连忙跳下车来查看,只见车前躺着一个女子,一动不动,显然是晕了过去。他说道:“回顾大夫,有个女子突然扑倒在马车前头,好像是晕过去了!”
车门帘被“唰”的一声被掀开,顾寒声探身而出,目光落在雪地里那蜷缩成一团的女子身上。他立刻跳下马车,将灯笼凑近那具身体,光照瞬间照亮了那张苍白的侧脸。
是前几日在镇上叫卖羊奶蜜茶的女孩。
顾寒声清冷的目光骤然一凝,眉头竟是微微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