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坠落之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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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山谷里涌上来时，Mike 并没有意识到高度。
那一瞬间他只是觉得视野变得开阔，阳光从云层边缘落下来，像被人刻意调亮过。远处的青山层层叠叠，线条温和，没有任何锋利的部分。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站在什么位置，只是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脚下的石板有些湿，但他并没有减速。
“你看那边。”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很稳，甚至带着一点轻松。
施一异正低头整理背包，没来得及抬头，只听见金属轻微的声响——像是某根旧链条被拉直，又在下一秒失去了支点。
那声音并不刺耳。
Mike 甚至没有惊呼。
他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整个人向前倾去。失重来得很快，却没有预想中的慌乱。他的大脑异常清醒，心跳却慢了下来，慢到几乎让人误以为时间被拉长了。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在下坠。
但那一刻，他并不害怕。
风贴着耳边掠过，身体的反应比意识更迟钝。他甚至来不及抓住什么，手指只是本能地张开，又松开。视野里最后出现的，是凉亭的木檐和一截断开的护栏。
然后，一切迅速被绿色吞没。
“啊——救命！”
施一异的尖叫声在凉亭里炸开，声音带着失真，像是隔了一层水。她踉跄着后退，背包从肩上滑落，拉链半开，几颗浅紫色的药片滚了出来，在地面上停住。
她盯着护栏的缺口，呼吸急促，手却不受控制地发抖。
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
快到她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阻止。
远处的山林依旧安静，风声、鸟鸣、游客零散的脚步声混在一起，没有任何异样。仿佛刚才的坠落只是错觉，是某个不该发生的片段，被悄无声息地抹掉了。
但施一异知道，不是。
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药片，又迅速移开视线，像是被烫到一样。
“他……他掉下去了。”
她终于找回了声音，却发现自己的语调异常平稳。
平稳得，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在那一刻，她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护栏断裂、风掠过耳边的声音、石板的湿滑，以及Mike落下的姿态。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呼喊，只有一种无可置疑的确认感——像是早已算好这一切。
顾俭和韩陆到达现场时，山风已经停了。
凉亭周围被拉起了警戒线，游客被引到另一侧的小路，远处有人低声议论，却刻意压低了音量。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一个刚发生过坠亡事故的地方。
顾俭站在警戒线外，大致观察了周围的情况。
距离报警，已经过去四十七分钟。
“韩队，俭顾问。”
负责现场的年轻民警小吴快步走过来，“坠落高度大概四十米，尸体已经送下山，初步判断是意外。”
韩陆回应道，“好的，辛苦了兄弟，我们继续勘查。”说着和队友们一起开始勘查现场。
顾俭的目光落在凉亭的护栏上。木质扶手断裂的位置很干净，没有明显的挣扎痕迹，断口呈现出一种被长期风化后的脆裂状态。她向前走了两步，在警戒线边停下。
“断裂不是瞬时的。”她说。
韩陆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不是人推的，也不是撞断的。”顾俭语气平静，“是长期受力后，在某一个重量点上失效。”
她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石板。
地面略微潮湿，却并不打滑。护栏的高度符合安全标准，从任何角度看，这里都不该成为事故点。
“目击者呢？”她问。
“女伴，在那边。”小吴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情绪比较激动，但配合度还可以。”
顾俭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过去。
她蹲下身，从口袋里戴上一次性手套，目光沿着凉亭地面一点点扫过。就在靠近护栏的位置，她看见了几颗散落的药片。
浅紫色，圆形，没有刻痕。
她停住了。
“这是现场发现的？”顾俭抬头。
“是。”小吴点头，“女伴的包里也有同款，说是助眠的。”
顾俭没有再多说话。
她用镊子夹起其中一粒，放在证物袋里。药片表面很干净，没有被踩踏过的痕迹，像是刚刚掉落不久。顾俭把证物袋封好，站起身，终于朝长椅的方向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刑警队的顾问顾俭。”顾俭半蹲着和女生平视着问道。
只见女生缓缓抬眼平静的回答，“我叫施一异。”
施一异的神情平静的让顾俭感到诧异。“他服用了吗？”顾俭举起证物袋里的药品问。
“他早上吃过一片。”施一异补充，“我自己也吃。”
施一异坐在长椅上，双手交握，指尖发白。她的背包放在脚边，拉链敞着，却没有再去看。
顾俭在她对面坐下，保持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她说，“我负责协助事故调查。”
施一异点头，喉咙滚动了一下。
“我需要你帮我回忆一下，当时发生了什么。”顾俭语速不快，“不着急，想到什么说什么。”
沉默持续了几秒。
“他……走得很稳。”施一异终于开口，“我当时还在想，他怎么一点都不怕。”
顾俭的视线微微一顿。
“你以前见过他害怕吗？”
施一异想了想，摇头，又很快点头：“有的。之前我们徒步登山，他会反复确认路线，也会让我慢一点。”
她停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但今天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好像……很确定。”施一异皱着眉，像是在努力寻找合适的词，“不是自信，是……已经算好了一样。”
顾俭记下了这句话。
“他掉下去之前，有说什么吗？”
施一异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他说，‘我不怕’。”
顾俭的笔尖在纸上停住。
这句话太干净了。
干净得不像是在安慰别人，更像是在确认自己。
“你们经常一起徒步旅行吗？”顾俭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是的，我们经常一起，我们是伙伴。”施一异目光坚定的和顾俭对视。
顾俭内心OS，“不是朋友，也不是男女朋友，而是伙伴吗？”
结束询问后，顾俭没有立刻离开。
她再次回到凉亭，站在护栏断裂的位置，目光顺着下方的山谷延伸下去。那里被密林覆盖，看不清落点，只剩下一片沉静的绿色。韩陆他们放飞的无人机顺沿而下，拍摄着坠落痕迹。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一个人失去了对危险的权重判断，
那么在他看来，坠落和站立，也许并没有本质区别。
顾俭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她心里已经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判断——这起死亡事故，并不只是一次意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坠落之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