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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毒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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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空气凝滞。
许灯心端着那碗参汤,目光落向青萦,平静下带着审视:“这汤里,似乎有点别的东西。”
青萦垂着头,脖颈的线条紧绷着,手指无意识地攥住了裙侧。
“还有别的东西?”观尘音适时低咳:“神君,此言何意?这汤……有何不妥?”
许灯心闻声,视线转向她:“神女莫急。”
他将汤碗放回小几,动作平稳。
随即,他自袖中取出一枚莹白剔透的细针,针尖闪烁着极淡的青色光华。
“此乃‘辨灵针’,对阴邪之物极为敏感。”他解释道。
说完,他将针尖轻轻探入参汤之中。
刹那间,针尖青芒骤转深紫近黑。
“蚀神散。”许灯心收回辨灵针,语气沉了下去。他抬眼再次看向青萦,这次,眼中的温和彻底褪去:“无色无味,入水即融,专蚀神魂根基,对神族尤其阴毒。好手段,也好生歹毒。”
“不!不可能!”青萦脸色惨白,扑跪在地:“神女明鉴!奴婢伺候您百年,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这……这定是有人陷害!”
她语无伦次,哭得梨花带雨,若非观尘音重生知晓一切,几乎也要信了三分。
观尘音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百年主仆,情分非假,背叛的痛楚与恨意蛰伏在心底,此刻却化作一片清明。
观尘音闭目侧首,虚弱道:“我头疼得厉害……神君,此事交由你处置吧。”
一句托付,重逾千斤。
许灯心没有看跪地哭泣的青萦,而是先走到观尘音床边,指尖搭上她的腕脉。
一缕温和精纯的灵力探入,迅速在她体内流转一圈。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又蹙紧了些,的确并无大碍她,但经脉中确实有神力滞涩、虚浮不稳之象。
难不成修炼真的出了什么茬子?
他收回手,温声道:“神女确是损耗过度,需静心调养,万不可再受惊扰。”
许灯心转向青萦:“青萦姑娘,你说甘芷草亲手所采,器皿或血参可能被动。依你之见,何人有机会于你炖汤的六个时辰内,不着痕迹地投入蚀神散这等阴毒之物?那神殿近日,可有陌生面孔或行迹可疑之人出入此间?”
青萦哭声一滞。
许灯心的问题太过犀利,堵住了她推脱的大部分借口。
神殿戒备森严,神女寝殿更是重中之重,能接触到内室小厨房和炖煮过程的,本就寥寥无几。
她若再胡乱攀咬,反而漏洞更大。
“奴婢……奴婢不知……”她只能伏低身子,颤抖着重复:“但奴婢真的没有害神女之心啊!神女,您相信奴婢……”
她再次向观尘音哀求,泪眼婆娑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狠戾与算计。
她在衡量,是否要暴起发难,或者……
寻找其他脱身乃至灭口的可能?
她眼角余光扫过小几上那碗毒汤,以及许灯心放在旁边的白玉丹药盒。
这一切,都落入了观尘音眼中。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疲惫至极的神色,侧过头,不再看青萦。
许灯心眸光微动,看了观尘音一眼。
她脸色苍白如纸,长睫轻颤,闭目侧颜流露出的脆弱,与平日那个清冷执剑、威仪赫赫的神女判若两人。
这份托付,不仅是将处置叛徒的权力给了他,更是将此刻的身家性命,系于他一身。
他袖中的手指,轻轻捻了捻。
“既然神女吩咐。”许灯心语气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
他走到青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青萦姑娘,你坚称无辜,眼下却也难脱嫌疑。为证清白,也为了找出真正下毒之人,恐怕要委屈姑娘一二。”
青萦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神君的意思是……”
许灯心自怀中取出一个碧玉瓶,瓶身剔透,隐约可见内里有少许朱红色粉末。
“此乃‘赤蝎粉’,剧毒,触及皮肤便会溃烂,深入血脉则痛痒钻心,直至腑脏衰竭而亡。赤蝎粉有一特性,遇到蚀神散便会变色,姑娘既接触过汤碗,只需少许赤蝎粉,便可证姑娘清白。”
青萦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她当然知道,自己手上怎么可能没有残留?但这“赤蝎粉”是真是假?变色之说是不是陷阱?
她不确定,但她不敢赌!
许灯心是药神,他说的话,在药理毒理上,无人敢轻易质疑。
“不……我……”她下意识地将手往后缩。
见她瑟缩,许灯心不再多言。
袖风轻拂,一缕淡金粉末飘入青萦口鼻。
她喉中“嗬嗬”两声,脸上泛起诡异青灰,抽搐倒地,气息顿绝。
一切悄无声息。
观尘音早已睁开眼,冷静地看着。
许灯心用的,当然不是什么“赤蝎粉”,那是一种发作极快且几乎不留痕迹的剧毒。
药神杀人,果然……干净利落,与他温润的外表截然不同。
许灯心探她颈脉,起身平静道:“她长期接触蚀神散,毒深入骨,方才情绪激动,气血逆行,毒发身亡。”
他看向观尘音:“此人阴险,幸而今日暴露。”
一番话,将青萦的死定性为自食其果、毒发身亡。
观尘音心中了然。
许灯心这是在为她找一个最稳妥的说法。
她配合地露出震惊与后怕的神色,悲切低喃:“竟是她……为何……百年情分……”
眼泪适时地滑落眼角,真真假假,唯有自己知晓。
她看向许灯心,泪眼朦胧中带着感激:“今日若非神君恰巧到来,识破毒计,我恐怕……”
“神女吉人天相。”许灯心走上前,将一方干净的素帕递给她,动作自然。
他的手指修长,指尖还带着淡淡的药草清气:“此间之事,我会处理妥当。神殿内务,亦会暗中查探,看是否还有余孽。神女眼下最要紧的,是安心养神。”
他目光扫过地上青萦的尸身:“此人‘衷心护主’百年,最后因‘不慎接触剧毒’而亡,也算全了她最后的体面。消息我会让人如此传出。”
“衷心护主”……观尘音接过素帕,指尖与他微触即分。
帕子上有清心宁神的淡淡药香,她明白许灯心的意思。
让叛徒以“忠仆”的身份死去,既能暂时稳定神殿人心,避免恐慌,也能让那真正的幕后黑手,产生误判。
“有劳神君。”她低声道,将脸半掩在素帕后。
许灯心对上她的目光,温润的眼底似有波澜微动,但很快又平息下去。
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开始冷静地处理现场。
药粉化去汤迹,玉瓶收纳尸尘,动作从容如医者除秽,却令观尘音暗生寒意。
这位药神,远非表面温润。
“此丹‘蕴神’,于你有益。”他将白玉盒放于枕边,“身边不可无人,我会留意稳妥侍者。”
“多谢神君。”观尘音轻声道。
许灯心颔首离去。
殿内余留药草清气与丹香。
观尘音捏紧素帕,眸中寒光凛冽。
叛徒虽除,暗流更汹。
她必须尽快恢复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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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远在魔气森然的幽暝渊深处。
妖神不邪正慵懒地倚在王座之上,指尖把玩着一颗不断哀嚎挣扎的生魂。
忽然,他眉心微微一跳,紫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下方垂首而立的心腹魔将禀报:“主上,钉子‘青萦’死了。神殿消息称‘衷心护主,接触剧毒而亡’。观尘音病重,药神许灯心当时在场。”
“许灯心?”不邪眯起紫眸,指尖生魂在他指尖爆开,化作一缕青烟:“毒发身亡?呵。”
他嗤笑:“倒是巧。青萦小心百年,偏在他在时出事?”
不邪指尖敲击王座,兴致盎然:“是误打误撞,还是……本座小看了他们?”
他并不十分相信“毒发身亡”的说法。
但消息是潜伏在神殿另一个暗桩传来的,那暗桩层级不高,接触不到核心,所见所闻大抵就是如此。
若是观尘音或许灯心刻意营造的假象……那倒说明,游戏变得更有趣了。
“钉子可惜了。”不邪勾唇,笑意浮现:“观尘音病重失仆,正是需要‘新人’之时。”
他看向下方的魔将,笑容愈发深邃残忍:“去,让我们那位影子,动一动。给咱们病弱又伤心的神女,送一个‘干净’、‘贴心’、‘来历清白’的新侍女过去。要挑个……最让她意想不到的。”
“是!”
不邪望向翻涌魔云,低念:“观尘音……许灯心……且看你们能撑到几时。”
幽暝渊中,魔气如潮,吞没了他的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