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上春》芮风

3、第三章

　　自那晚之后，萧彻似乎格外关照苏砚。

　　他不再让苏砚做那些添炭煮茶的粗活，而是让他随侍左右，研磨、递笔，偶尔还会和他说上几句话。

　　苏砚依旧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逾矩。但他能感觉到，萧彻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柔和，也越来越深邃。

　　这日，天气放晴，雪后初霁，阳光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熠熠生辉。

　　萧彻带着苏砚，去了御花园的赏梅亭。

　　亭外梅花开得正好，嫣红的花朵缀在枝头，映着皑皑白雪，美得惊心动魄。亭内摆着一张琴案，案上放着一张焦尾琴。

　　“朕记得，你会弹琴？”萧彻看着苏砚，忽然问道。

　　苏砚一愣，随即点头：“略懂一二。”

　　“哦？”萧彻挑了挑眉，“弹来听听。”

　　苏砚迟疑了一下，走到琴案前坐下。他伸出手，指尖轻抚过琴弦，冰凉的触感传来，唤起了尘封的记忆。

　　小时候，父亲常常教他弹琴。那时的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坐在父亲身边，听着琴音袅袅，岁月静好。

　　可如今，物是人非。

　　苏砚深吸一口气，指尖轻拨琴弦。

　　琴音响起，清越婉转，正是那首《平沙落雁》。

　　起初，琴音带着一丝萧瑟寂寥，似孤雁盘旋于空，哀鸣声声。渐渐的，琴音转缓，多了几分温润平和，仿佛孤雁寻得归巢，尘埃落定。

　　萧彻坐在亭内的石凳上，静静听着。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他看着苏砚专注的侧脸，看着他指尖在琴弦上灵活地跳跃，眼底满是温柔。

　　他听过无数次《平沙落雁》，却从未听过，如此动人心弦的版本。

　　这琴音里，有血有泪，有孤勇有温柔，更有一颗，在绝境中依旧向阳而生的心。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亭内静了许久，只余风吹过梅林的簌簌声。

　　苏砚收回手，指尖微微发颤。他起身，躬身行礼：“献丑了。”

　　萧彻却没有应声。

　　苏砚抬头时，撞进一双盛满了星光的眼眸。帝王的目光，灼热而专注，看得他心头一跳，慌忙垂下眼睫。

　　“很好听。”萧彻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比宫里所有乐师，弹得都好。”

　　苏砚的耳尖更红了：“陛下谬赞。”

　　萧彻忽然起身，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下巴。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唇瓣，目光深邃得像一潭春水：“苏砚，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招人疼。”

　　苏砚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萧彻，眼底满是震惊。

　　帝王……怎么会知道他的真名？

　　萧彻看着他慌乱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从你入宫的那天起，朕就知道了。”

　　苏砚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帝王知道了他的身份，那他……

　　萧彻却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声音温柔：“别怕。朕不会伤害你。”

　　“陛下……”苏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朕知道，你是苏家的儿子。”萧彻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朕也知道，苏家是被冤枉的。”

　　苏砚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三年了。

　　三年来，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苏家是被冤枉的。

　　他看着萧彻，泪水无声地滑落：“陛下……”

　　萧彻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水，声音温柔：“朕知道你的委屈，也知道你的苦衷。放心，朕会为苏家洗刷冤屈。”

　　苏砚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看着他眼底的真诚，心中的恐惧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感动。

　　他哽咽着，声音破碎：“谢陛下……”

　　萧彻俯身，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泪水，声音低沉而沙哑：“苏砚，朕心悦你。”

　　苏砚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萧彻，眼底满是错愕。

　　帝王……心悦他？

　　这怎么可能？

　　他是罪臣之子，是残缺之身，如何配得上九五之尊的帝王？

　　萧彻看着他震惊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却没有半分恼怒。他伸手，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声音温柔而坚定：“朕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可朕不在乎。”

　　“朕在乎的，只有你。”

　　苏砚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积攒了许久的委屈与隐忍，终于溃不成军。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萧彻的衣襟。

　　他伸出手，紧紧抱住了萧彻的腰。

　　这个怀抱，太过温暖，让他贪恋得，舍不得放手。

　　亭外的梅花，开得愈发娇艳。阳光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这一刻，世间所有的苦难，都仿佛化作了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