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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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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踏过滚滚红尘,正午时分,艳阳高照,风清月朗,扬起千层尘土,往道路两旁的枝叶上蒙了一层灰。
十几匹骏马肆意扬空腾起,领头之人身披铠甲衬红衫,如火的红绸高束漆黑的长发肆意飞舞,尘沙之下宛如明媚绝艳的娇阳,腰间一柄红得像火一般的佩剑。
马不停蹄,不得耽误,皇城近在咫尺。
楚离歌半眯着眼望向城门高墙,勒马而停,略微抬手,身后的副将很快便会意来到她身侧:“将军。”
“七年了,阎超”她抬手擦拭剑柄的手一顿,终将它放在腰间,抬头闭目感受,深吸一口气,“边疆待的时日长了,还是故土的气息最让人怀念。”
伏修展眉笑道:“将军戍边七年,战功赫赫,连那敌将都跪拜俯首,如今边境稳定,想来老将军也是高兴的,这次回来,将军便可多陪陪他老人家。”
阎超在一旁附议:“是啊,老将军定然是最开心的一人,不过,他最忌讳别人叫他老人家了。”
两人相视一笑。
“走。”楚离歌一夹马腹,马儿迎风向着城门跑去。
暗红色的城门开出一条虚缝,而后,渐渐敞开,风沙吹过草木,袭一阵,直卷得楚离歌衣袂猎猎直响。
突然,数支利箭朝城下众人飞闪而来,楚离歌一抖马缰,双腿狠狠地一夹马腹,只听见白马发出一声嘶鸣过后,瞬间被一只黑羽利箭穿透脖颈。
楚离歌动作极快,翻身一跃,刹那间,“嗖嗖嗖嗖!”城墙上的利箭便接二连三的朝她飞来。
伏修等众部立刻拔剑来挡,楚离歌拔出利剑,剑气逼人,只见数支利箭被劈成两半。
横剑在身前,抬眼朝高墙望去。
突然一人俯瞰往下望,他那双鹰眼中划过犀利光芒,也就那一瞬间与之视线对了个正着,那双眼睛挑衅至极,划过一抹厉色。
楚离歌紧握剑柄,面具下的脸满含怒气,愤恨地从牙缝里挤出两字:“褚……喜?”
“哎呀呀,修罗将军回来了,你们这是做甚?”褚喜眼里掩饰不住的得意与挑衅,面色阴狠:“楚将军,好久不见啊。”
楚离歌咬紧牙关,厉声道:“你竟敢……”
楚离歌话音未落,褚喜满弓似月朝她放了一箭,楚离歌以剑面抵挡,利箭一个回旋便稳稳地插入黄沙之中。
褚喜笑得阴毒:“修罗将军,果真不一般。”紧接着叹了一口气,“陛下前几天还念叨着你呢,只是近几日龙体欠佳,忧思过度,怕是……”
楚离歌怒气横生:“你混蛋!”
“将军莫气,这心一乱啊,拿剑都是抖的,将军觉得我的箭术可有长进?”城墙上的人笑得猖獗,“看看,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只见一人青衣玉锦来于他身旁,长发以玉冠高高束起,一副贵族子弟的模样,一人握一弓伫立在高墙上,
楚离歌惊愕住,强压怒气从牙缝里挤出,“苏珏……为何。”
本以为,苏珏会是为数不多懂她戍边为民的知己,不曾想,他竟与褚喜这狗官狼狈为奸,一切都是他的计谋。
“还是本官这一招瓮中捉鳖技高一筹,就连大名鼎鼎的修罗将军都未曾听到任何风声。”褚喜轻笑一声,“楚老将军如今年事已高,乍闻楚将军暴毙的噩耗,想不开也实属常事,褚某定常去看望,将军——可满意?”褚喜在一旁得意狠笑。
苏珏半握虚拳于腰间,闪过一丝说不清的神色,“离歌,我留你不得。”
楚离歌眸光猛地一沉,愣在原地。
事实竟是如此。
楚离歌十三岁哪年便被赐封为黎国最年轻的玉面修罗女将军。
为国为民,忠肝义胆。
令人她唏嘘的是,爱戴的帝王被奸人控制,如今奸臣祸乱朝纲,就连挚友也不过是利用,想要置她于死地,竟不知苏珏有如此野心,与奸臣狼狈为奸,她不知从何而起,因何而生。
一心效忠的君王,一心守护的黎国百姓,就连唯一的亲人也——
她又该如何?
她又能如何?
常年固守的边疆国土,背井离乡打下的山河,终将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恨!!她恨啊!!!
恨她不能守护亲人,恨不能保护黎国百姓。
只不过一切都已为时已晚。
将军回京不可带重兵,只是带了寥寥无几的亲信,面对褚喜等人的重重包围,也恐怕是笼中之鸟,任人宰割。
高墙之上,万箭齐发。
伏修的剑在狂沙下泛着银光,犹如一匹蓄势待发的狼。
“将军,属下为您开路。”
他的声音决绝,眼神坚定,一招一式都铿锵有力。
楚离歌吐出一口热气,随着她利落出剑的锋芒横过她秀丽冷傲的眼眸,轻轻一挥,万千剑气铺天盖地而下。
霎时间,城墙下,一片刀光剑影。
修罗将军,人如其名。
楚大将军镇守边疆七载,虽是女子,但未尝过败北的滋味,战场上势不可挡,所向披靡,利剑一出,吓得敌军连滚带爬。
可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会被奸臣算计,与挚友兵刃相见,效忠的陛下被奸人挟持,就连唯一的祖父也保护不了。
褚喜似笑非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区区蝼蚁,垂死挣扎。”
城外梨花枝桠染上猩红,残阳如血,顿时间,一片血红,楚离歌以剑支着身子,颤颤巍巍,银色的面具在斜阳下泛着血光,布满了狰狞的裂痕,摇摇欲坠,发髻散乱,几缕青丝黏在满是污血的脸颊双侧。身被利箭数创,仍有鲜血直流。
挡不住了。
她的周遭尸横遍野,伏修浑身是血,半跪在她脚边。
其余亲信皆已尽数倒在黄沙之中。
已是强弩之弓。
“黔驴技穷,楚将军,你逃不掉的。”褚喜满脸的阴狠,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得意。
苏珏隐晦的神色往城墙下望去,“离歌,你逃不掉的!这江山,这天下,这黎民,你终是守不住的。”
是啊!守不住了。
她答应的事,终究还是要食言了。
人死前的眼神,无助,她见过无数次,可未曾想过这一幕会出现在伏修身上。
他拼尽全力,挡在她面前,数支利箭刺破血肉穿进胸腔,胸前的血,溅得她一脸。
楚离歌双眸紧骤,而后,缓缓颤了颤。
突然,身体僵住。
“苏公子,可需要亲自动手。”褚喜冷笑嚼字,朝城下垂死挣扎之人望去。
褚喜话音一落,苏珏便满弓似月,一支箭,咻的一声,飞快地穿透她的胸腔。
苏珏紧握箭弓的手忽地紧握了几分,而后满意地收回,扬起的嘴角渐渐淡下去。
“永别了,离歌。”苏珏转身,眺望繁华的都城,俯瞰这大好河山,得意一笑,暗下眸子,居高临下,波澜不惊地挥挥手。
“死人罢了,赏给野狼吧。”
成墙外,漫天沙石席地而起,红黄交错,天地间,茫茫一片,尸横遍野。
唯有她一人,伫立中间,奄奄一息。
面具在血泊中一点点浸染、落下。
与她并肩作战的副将一个个到在眼前。
狼群嗜血,把她的身体撕咬得粉碎,宛如万千铁骑踏过她的四肢百骨,钻心刺骨。
这就是死亡的濒临。
绝望!真的太绝望了!!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无助中感受死亡。
楚离歌呼吸一滞,恍惚间,意识在一声声的吵闹中回笼。
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眼底任有漫天黄沙,滚滚红尘。
她紧紧地捂住胸口,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
这里——是那里?
映入眼帘的是镂空的雕花窗桕,上好的梨花案,约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账,印着海棠花,风起绡动。
空气中传来浓郁的药香,让她嗅之微微放松。
楚离歌跳下床,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似是贵族子弟的卧房。
只是。
我——为何会在这?
她下意识地去摸腰间佩剑,空空如也。
她愣了一下,走到铜镜前,抬眼望去。
仔细地端详着,铜镜中的女子,一张鹅蛋脸,如澈的桃花眼,却是脸色苍白,当真一副弱柳扶风之姿,美丽又脆弱,苍白又无力。
她轻咳几声,仿佛将全身所有的力气都耗尽,连眼角都被刺激得带着微微泛红。
身子羸弱得紧,只能勉强撑住。
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模样,美虽美,却是一幅纤弱的病态美人。
门外喧嚣声不断。
突然,几个下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一阵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楚离歌身体一绷,推开闺门,刚一抬眸,顿在原地。
“顾晏!”软声中急促震惊,愣在原地。
怎么会是他?!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只是他们绝不可能这般心平气和的见面。
他一身黑衣,棱角分明的脸庞,高挺的鼻梁,浓眉犀利的双眸,云纹锦衣黑玉带,玉冠束长发,唇红齿白,只是神情淡漠。
顾晏,她的死对头,南齐后起之秀的大将军。
楚离歌曾与他在边疆交战数年之久,还在他手上吃过不少暗亏,僵持之下,为避免生灵涂炭,最终签订了十年的停战协议。见过他身穿铠甲,曾斩杀我黎国士兵无数,暴怒杀人的模样。
唯独没见过他一身常服心平气和的模样。
顾晏身后的楚丞相见状,闻声皱眉说:“长歌,不可无礼,顾将军得知你染了风寒,今日便是奉命前来看望,几日后你们成了婚,得相敬如宾,不可耍小孩子性子。”
楚丞相说完,她愣在原地,眨了眨眼。
成亲!!
跟死对头成亲!这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这是要她羊入虎口。
顾晏脸色黑了一阵,“陛下赐婚,楚小姐还是不要误了时日才好。”顾晏脸色柔了几分,拱手作揖,漠然开口:“还望楚小姐养好身子。既然楚小姐无碍,那我便告辞了。”
“小姐!”见顾晏和楚丞相走了,丫鬟赶紧抬着药走来,“小姐,您就可怜可怜奴婢吧……要是再被老爷发现你不喝药……奴婢奴婢……”
楚离歌心下一动,再次望向铜镜。
她重生了,重生成了敌国丞相府的小姐,几日后要嫁给死对头。
忽然,断断续续的片段涌入脑海,走马观花一般看完楚长歌的从前。
楚长歌是楚丞相唯一的掌上明珠,常年一身素衣罗裙,宛如云月皎洁的存在,与她截然不同的模样。
自娘胎出生起就身体羸弱,常年喝药,多以药膳为主。
而药辛苦,楚长歌是个不喜苦的人,常把送来的药偷偷倒掉,加上这副孱弱的身子,死是她求之不得的。
常年缠绵病榻之上,再加上偷偷倒药之举,而今更是如此,正当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楚离歌来了。
终于,她得偿所愿。
雁北之战,顾晏一战成名,也是楚离歌第一次在他手上吃亏,很快便被南齐皇帝册封为镇国大将军。
南齐皇帝对楚相早已忌惮许久,但印象里的楚相对这个掌上明珠极其疼爱,绝不可能把唯一的女儿嫁于他。
可几日前的宫宴上,皇帝突然给顾晏赐婚。
皇命不可违。
顾晏手握重兵,又深得皇帝信任,但多方势力虎视眈眈,想必这赐婚一事也是皇帝为牵制各方势力的暗潮汹涌而布下的局,皇恩浩荡,不可不为。
南齐皇帝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我是楚离歌。
楚离歌借着楚长歌的身躯再度重回人间,她指尖白嫩如玉拂过桌面,垂下眼睫。
借彼之躯,还我所愿。
那我便以这偷来的苟且之命……他日,手刃乱臣贼子,血祭这染指山河之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