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枪弯了》锈刃藏锋

4、4

　　边霁回总局的那天，是陆衡远开车送他。
　　“没睡好吧？”陆衡远老早就注意到了边霁眼下淡淡的乌青，高挺的鼻梁上那道醒目突兀的疤，估计挺多天没睡好了，瘦削的脸庞没一点血色。
　　陆衡远摸摸下巴，竟然从一贯强势我行我素的边霁的脸上品出一丝脆弱。他很快被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吓了一条，他用膝盖撞了撞边霁的小腿。
　　“又不说话装冷酷，腿收着点儿，碍着我开车了。”
　　边霁现在心情很差，他凉凉斜睨陆衡远一眼：“别烦我。”
　　“你鼻子怎么弄的。”陆衡远说着说着就要上手摸边霁的鼻梁，“谁给你划的？”
　　“你手上多少细菌？”边霁本能往后仰，“不是谁弄的，我宿舍灯罩炸了，我开了一晚上的手电筒，翻身的时候估计被玻璃划破了。”
　　想起来就头疼，他回到房间捡了半天的玻璃渣，结果百密一疏，枕头里还藏着一片玻璃渣。边霁找了个眼罩，决定再补会儿觉，两三下戴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
　　边霁咬牙切齿：“过几天就回来，如果你再乱我睡觉，我回来之前一定会申请把你调回总局。”
　　陆衡远知道边霁说到一定做到的原则，悻悻的闭紧了嘴，没再去吵他睡觉。
　　冬天的第一场雪降临在了十二月末，琥珀区的空中航道好不容易修缮完成，又因为这场雪把调试实验延缓到了明年三月。这片原本遍地的重金属污染的土地经过了十五年的发展建设，俨然从当初满目疮痍变成了现在的新科技城区。
　　叮的一声，一杯冷萃一杯白水被机器人平稳地端到桌上。
　　“请慢慢享用——”
　　陈邱毅把其中的那杯白水推到对面，轻柔抚摸着机器人的头顶。
　　这层是研究院的办公区域，设有独立的休息空间，这个会做咖啡的机器人是最新科技产物，它能感知到人类的微小的情绪变化，根据不同的情绪提供对应的帮助。
　　上次陈邱毅心情不好，这小机器人给他上了块甜度十级的可可慕斯，甜是甜了点儿，但他心情实打实好转了。
　　陈邱毅对这个东西很喜欢，到了一种爱不释手的地步。他美滋滋地端起咖啡，再次重复了无比赞同那句话：“人工智能造福人类。”
　　电脑屏幕后忙于工作的人剧烈地咳嗽几声，闻擒很不幸被同实验室患有重感冒的组员感染了，他已经坐在这里盯了一上午的电脑了，眼睛看得干涩。
　　闻擒仰头，往眼睛里滴了点眼药水。
　　然后从电脑包夹层拿出药，四五个大小不一的胶囊药片一股脑全倒在他手里。
　　“先别急着吃，你什么时候喝的咖啡？咖啡和药不能一起吃，最起码也要间隔两个小时。”
　　闻擒计算了一下：“两个小时？怎么也不够了。”他待会儿要进实验室，等再出来恐怕要到晚上了，想到这点儿他果断就着凉水，拧着眉把药一并吞了下去。
　　陈邱毅看他的架势，不禁咋舌：“你也不怕吃出问题。”
　　“不会，我每天都会服用维生素和补剂。再说咖啡因和……”闻擒的口气毋庸置疑，他回忆了下药盒上成分，“乙酰氨基酚一起，绝对吃不出问题，我可以保证。”
　　陈邱毅欲言又止，最后感慨一句年轻确实是好，这么糟践身体也不见哪里难受。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往实验楼去。
　　琥珀区作为家园的重要交通枢纽，很受上面重视，治安管理尤其良好，相关人员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进行巡逻。琥珀区周边区域被细分为不同的四个，像收容所孤儿院之类的福利部门都建立在南区。
　　东区内开设了地下赌场和一些灰色产业，这些产业每年纳税金额超过收入的百分之三十五，那是一笔令人难以想象的巨大财富。
　　恒星局的总基地和重点监狱都在西区，不过不在一个地方，重点监狱更偏僻，在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沙漠中。这里天气恶劣，时常狂风，席卷黄沙，偶有几棵矮小枯萎的胡杨树，就算重点监狱里的罪犯有能耐越狱，也没办法在信号被屏蔽的沙漠中分辨东西南北，结局只有成为被太阳烤得炎热的沙漠中一具干尸。
　　十二月的倒数第六天，圣诞节刚过完。
　　东区的街道空荡荡的，头发乱糟糟的一个乞丐从桌下爬起来，不知道谁踢来一个被袜子包着的烂苹果。
　　乞丐看着袜子恍然大悟，原来昨天是圣诞节，他两天前饥饿过度，嚼了两片耐受片充饥就昏睡了过去。一觉就睡到了现在，他想他真的太久没有吃东西了，看着那个烂苹果，肚子又饿又痛，他扶地摇晃着站起身，但是没走两步就浑身无力晕了过去。
　　到死手里还牢牢攥着烂苹果，那颗苹果腐烂程度很糟糕，轻轻一捏就能溢出黏腻闻起来叫人作呕的汁水。
　　东区的绝大部分产业是在夜晚开放营业，用康鸢的话来说，这群人就是阴沟里的耗子，畏光喜阴，昼伏夜出。他们干的勾当不是正经勾当，老鼠当然见不得人，见不了光。
　　东区又紧紧挨着贫民街道，非必要情况，恒星局通常不会去东区巡查，一旦插手牵扯出来的事情太复杂了。
　　但必要的情况在十二月最后几天来了，东区这一个月引起热潮的是一种对外宣称可以增强体质同时也有着镇痛效果的药品，价钱只有市面上最廉价止痛药的二分之一，这种药品严重挤压了止痛药的消费市场，同样作为药品必有的副作用危害，居然还无从得知。
　　说明这种药品的副作用极大可能潜伏在人体内，等某一天再造成惨重的危害。
　　徐征坐在后座捧着一本红皮书看得津津有味，宽大的手掌把封面的字遮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徐征不着正调不干正事的本质，边霁真的会以为他改头换面好好做人了。
　　这小子一路上抬头的次数屈指可数，边霁容忍不了。
　　“别看了。”
　　“别说话！”徐征沉浸在小说内容里，脑神经随着跌宕的剧情起伏，他的心咚咚地响，连大气都不敢喘。
　　下一秒反派剧情戛然而止，他手里的红皮书被两根手指轻而易举夹走了，都没给他抗议的机会。徐征咽咽口水，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心脏都跟着剧情停了。
　　“什么东西？”
　　徐征手捂着胸口，平复着心跳，一脸怅然若失：“我没看完呢。”
　　边霁单看到封面上“夜黑咖啡馆”五个大字，又翻到扉页，看到作者名字心中了然，他随便翻了几页追问：“你能看懂？”
　　他对徐征的理解能力永远持怀疑态度。
　　“怎么不能！”徐征心跳平稳了，人却跟个炮仗似的炸了，士可辱孰不可辱！他眼睛瞪得炯炯有神，“我又不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这本书写的可通俗易懂了，吓得我晚上都得拽着骆霆一起去洗澡。”
　　边霁嫌弃的意思溢于言表，晃晃手里的书，意味深长：“注意作风。”
　　说着他用书脊敲了一下主驾驶的骆霆，又敲敲眼巴巴看着小说的徐征，徐征现在很像狗看见热包子，他森然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你说我要不要没收？”
　　“不要！别啊边队，我又没有执行任务的时候看，只是路上看啊！”徐征苦艾艾的，还挺委屈。
　　”还敢顶嘴！你要是执行任务的时候看，就不用回来了。下车买东西去，买完回来还你。”边霁把书随手搁到挡风玻璃前，对着骆霆，“你喝什么，和他说。”
　　骆霆沉吟：“豆浆就行。”
　　徐征的脸皱成一团，点头表示收到，就要开车门。
　　“你钱都没拿，真打算不回来了？”边霁在车里找了几张数额小的纸币，往后面一递，没人接。
　　再回头看，空荡荡的后座哪里还有人？只有一只手机亮着屏夹在车座缝隙里。
　　骆霆同样震惊徐征没脑子的程度，两个人面面相觑，边霁脸色一沉：“我去找他，你在车里待着别跟着出去找听见没？”
　　……
　　骆霆有苦说不出，他只比边霁小四岁，不长心眼的糟心孩子徐征也才只小五岁，怎么每次边霁和他们说话都跟对待没开智的小孩似的。
　　他的性格内敛，不怎么爱说废话。所以大部分时间他都不会和边霁表明自己其实是个二十岁且心智成熟的成年人。
　　嘱咐完，边霁迈着长腿大步流星走了，附近买东西的店铺很多，他打算一个个找，这地方非常乱，他们这次执行任务为了不暴露身份，特地换了便服。万一徐征被当成吃霸王餐的小混混就难办了。
　　他绕着了十几分钟，最后在一家不怎么起眼的超市门口看到了徐征，状态挺好，没有被打过的迹象，乐呵呵地挥手：“这边这边！”
　　边霁见状，放宽了心，怎么说好歹没被人打一顿。
　　“多少钱。”边霁看着徐征挑的一大兜东西，眼前一黑，质问，“你准备长住了是吧。”
　　“都是有用的。”徐征说的肯定，推着他胳膊催促掏钱，“快付钱吧，我跟人家发誓了我哥一会儿来付钱，等半天了都。”
　　“哪有半天，顶多十五分钟。”边霁在衬衫里摸钱夹，“要是有一样没用的，我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