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死生逆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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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力行去洗澡了，洗了一半，探出湿漉漉的脑袋：
“你有毛巾吗？我没带，不然我就用我这换洗衣服擦了，一股羊肉火锅味，算了……我还是用你的厕纸擦吧。”
凌舟迅速掏出一条运动速干毛巾，嫌弃地递给他。
“诶？凌舟，这是我的毛巾吧？我记得我把标签剪了，就是这个斜角儿造型。怎么回事儿？偷偷珍藏我的贴身物品？你不会暗恋我吧？”
明明是寄人篱下，姜力行依然改不掉嘴欠的习惯。
凌舟实在懒得解释，为避免误会，但还是解释了：
“你之前每次训练完，就要赶回律所加班，经常让我帮忙拿东西，因此，落了不少东西在我这。”
里面的人关了水，洗好了，裹着小小的毛巾遮住重点部位，又开门探出脑袋：“你有新内裤吗？我没带，我不穿之前穿过的。”
“净有一大堆毛病。”凌舟嘴上嫌弃，一次性把一摞整整齐齐的衣服给他，全是他以前各种原因落在凌舟那儿的东西。
“你个死傲娇，原来早就准备好了嘛！哎！你不是恨我吗？怎么不扔了我的东西？”
姜力行走出来，穿着的是之前龙舟队的队服，燕龙大学祥云的花纹点缀袖口，花纹是燕龙大学标志性的深红色，整体是白色的，背后还绣着姜力行的名字，下面是队长二字。
凌舟进去洗澡了。
洗完澡的姜力行一身舒畅，走到阳台，想点烟，又想起宋一帆的话，动作顿了顿，但是刚开始戒烟，烟瘾实在控制不住了，还是去找烟，但是意识到自己出门忘带烟了，当然……更没有钱。
只得逼自己回屋内躺在沙发上，腰下碰到了硬硬的东西，掏出来，发现是凌舟的手机，他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正准备放到桌上的时候，他发现凌舟手机背后的透明手机壳里夹着一张拍立得，下面还认真标注了日期： 9月1日——
这不是前年今日的照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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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以恒当时借来了拍立得，第一次不太会用，画面是抖动的，照片也褪了色，龙以恒阳光灿烂的大脸在最前面，当时是举着拍立得自拍，难度略大，她背后坐着凌舟，正在细心擦拭桨板，不知道自己入了镜头。
自己当时应该在骂一个又要请假的队员，但是看到龙以恒要拍照，骂了一半，被旁边的宋一帆拽来，转过头一起看镜头。背景还有几个模模糊糊的老队员的影子 ，已经看不太清了。
当时龙以恒拍了4张，给了他们一人一张，凌舟拿了，就顺手放进手机壳后面了。
以他理发都会忘记的性格，不知道是一直习惯了忘了拿出来？是懒得拿出来？还是不愿意拿出来？这也无从所知了。
凌舟走出来，看到姜力行拿着他的手机发愣，“你干什么？”
姜力行做了个鬼脸：“自拍呢”。然后把手机还给凌舟，凌舟看相册，发现多了一大堆姜力行各种清奇角度的自拍照，正准备一个个删除，姜力行在一旁懒洋洋说：
“我知道你肯定当着我面生气删掉，然后在夜深人静之时偷偷从‘最近删除’恢复这些照片，存在你带密码的相册。”
凌舟不理他，准备进屋睡觉。
“凌舟，明天下午2点，龙姐要去体教部提交社团成立的申请材料，一起去呗？”
“明天我要讲组会，去不了。”凌舟果断拒绝。
凌舟，就没从你嘴里听到一个“好”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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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5：30。
姜力行的生物钟准时唤醒他，恍惚间，他以为自己还在天津家中，正疑惑今天早上怎么没有做白事的哀乐，听到窗外郁郁葱葱大树间的鸟叫声，他睁开眼。
姜力行蹑手蹑脚穿上运动鞋，带上运动手表，打开门就出去，想拿钥匙转动门锁，使得关门声轻一些，但才想起来忘记问凌舟要钥匙了（凌舟也不可能主动给自己），不过没关系，等下敲门叫醒他得了。
初秋的早晨有点凉，天色阴沉，看上去要下雨了。
姜力行先在楼下热身，然后顺着天桥跑到燕龙大学校内，绕着学校慢跑，他从高中就保持晨跑的习惯，无论换到哪个环境，不跑步总感觉缺了点什么。生活中压住他喘不过气的事情太多了，跑步时他可以任凭思绪流淌，脑袋里的浆糊随着跑步节奏一癫一癫，可能会突然就想通了一些。
他在想很多事情，一件件事在脑子里跳来跳去，他先抓住最困扰他的一件：
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昨天发生的一切太匆匆忙忙了，姜力行终于后知后觉——
怎么跟着龙以恒一起发疯？我跟她可不一样！龙以恒是正儿八经的祖国未来的栋梁，我只是一块儿，被学校开除的腐朽不堪的发霉木头了。
她是真的有光明的未来，而自己呢？
坐牢的爹，陪酒的妈，傻叉的弟。自己失业，存款余额快只剩下两位数了。
找工作的时候，本科没什么实习，硕士的实习又不敢说，不然别人必定会问到：“为什么你的研究生没读完？”然后又不得不解释到被学校开除的经历了，给点体面的HR会说：“没通过的不会通知。”
然后……就再也没有通知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律所和企业都不需要托人进行秘密背调，他当年闹得全世界皆知的新闻，和“名校生的傲慢”那篇发布半小时就10万+的推送，还在全网挂着呢。
燕龙大学法学院的优等生，根本找不到工作……真是讽刺极了。
人生的“污点”难道要跟他一辈子吗？他翻来覆去想，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会受到命运这样的惩罚？也许自己的好命，在23岁前全部透支光了，达到顶峰后，之后的人生就盛极转衰了吧？
回龙舟队有什么好处？经费连一个好浆都买不起，租一次场地都不够花。
又不给我发工资，我又不能上场，我就是个幕后人员。纯粹就是吃力不讨好！
作为法学生，姜力行脑子里很快列了两列，进行“成本-收益”分析，两串列下来，发现“收益”那一栏空空如也，“成本”倒是写了一大串——
找工作的机会成本；时间成本；金钱成本……
我已经不能像以前，单纯就为了虚无缥缈的“集体荣誉感”和单纯的“我愿意”而任性了。因为之前是有足够自信的，家里的钱足够给他的胡闹和任性兜底。但现在……亲爹在坐牢，还是无期徒刑，亲妈在KTV当陪酒小姐，弟弟还要上大学，自己呢？连吃饱饭都是个问题。
姜力行的脑子快炸开了，他绕着学校的大湖跑，连鸳鸯、鸭子和黑天鹅都还把脑袋缩在翅膀里睡觉，心思越来越乱。
他越跑越快，运动手表滴了一声，已经完成了5km，用时22分钟，配速比平时快多了。他又不满足，跑向操场，准备再进行一段间歇性冲刺训练。
对自己身体的折磨，也许可以为心灵的淤堵找一个突破口。
他跑向操场的路上，突然想起了阿帆。
当时他们无数个早上都是这样，一起绕着操场晨跑，他问阿帆，你为什么要加入龙舟队啊？
阿帆说：“没啥宏大的动机啦……一开始就是想着，大学不管怎么说都要加个社团，在集体活动中交朋友，后来……舍不得离开了。”
可是阿帆，连继续划龙舟的机会都没有了。
姜力行想到自己刚刚纠结的事情，“23岁后的人生盛极转衰”，不禁觉得自己在无病呻吟，自己还活着。
而阿帆的生命，永远只停留在了23岁。
阿帆最大的梦想就是看到燕龙之舟队拿世界第一，他们曾经离梦想只差5米，一秒钟不到的距离，但现已生死两隔。
生的那个害怕梦想，死的那个没机会再实现梦想。
他好像听到了阿帆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气呼呼地对自己说：
“老姜！赶紧给我去当教练！气得我要从地里爬出来揍你了！”
这确实也像是阿帆会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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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力行就这样，自己跟自己左右脑互搏，直到把心里冒出的两个小人都各打几十大板后，感觉脑子不吵闹了，顿时神清气爽。
天色开始阴沉了，太空已经像洒下补水喷雾一样，已经有一些水滴了。天气不好，再加上太早，操场这个点，就两个人在跑步。
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跑起来支离破碎，像骨头被抽掉了。
居然还有人能闭着眼睛跑步？怎么看清楚路的？这是跑着跑着睡着了，还是睡着了出门跑步了？不管哪一种，都是神人。
姜力行绕到那个闭着眼睛跑步的人面前，清了清嗓子，准备使坏，大声吓唬她：
“你在梦游？”
龙以恒被吓得一哆嗦，勉强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老姜——早上好啊——我是队长，要加强体力，不然多丢脸。”
姜力行看她的黑眼圈比昨天更严重，这幅被榨干的样子……
姜力行的血压由于愤怒迅速升高，把大量血液推向大脑。一把拽起她，像提溜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咪的后颈
“哎哎哎你有病啊！？拽我干嘛？我才跑3公里呢！我今天计划要跑10公里！放我回去跑步！”
龙以恒被姜力行拽着衣领，强行拖到看台上。龙以恒不知道又哪里惹到他了，可惜一晚上高强度用脑，没睡觉，又没吃早饭，浑身没力气，挣扎几下没挣脱开。
“小姜姜，你的身材真不错啊！我以为你一年多没练了，原来一直在偷偷卷啊。”
龙以恒被抓住后颈，也不忘耍流氓，上手就要摸他的腹肌，被姜力行拍掉这不老实的手。
龙以恒看着姜力行的侧脸，他明显在压抑着愤怒，抿着嘴，想着措辞尽量不要骂太难听。她清楚，这个状态下的姜力行，不能和他硬碰硬，还是先顺毛，低头认错比较快，她在姜力行开口前，迅速先发制人：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龙以恒内心咬牙切齿：大姐们能屈能伸！姐们报仇，十年不晚！
姜力行好笑道：“你说说，你怎么错了？”
龙以恒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自己承认自己错了，只是为了给他找个台阶下，难道自己还真做错什么了吗？她想不明白，一大早哪里惹到他了。
她支支吾吾，假装诚心道歉说：
“反正我就是错了。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为了你~~~~受再多的委屈——都值得。”
好像在念歌词，差一点唱起来了。
姜力行说：“我看到你翻白眼了。”
龙以恒的示弱是有时效性的，她真的觉得莫名其妙，干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我继续去跑步了啊，还有七公里呢，断了节奏就白练了！”
龙以恒大声嚷嚷着，试图用那种理直气壮的音量，掩盖自己的莫名其妙心虚。然而，当她撞上姜力行的视线时，看到姜力行的表情不像要和她开玩笑，便闭上了嘴。
“过来。”他的声音很低。
龙以恒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还没反应过来，领口就被猛地一拽。姜力行单手揪住她的T恤领口，巨大的力道强迫她踮起脚尖，她大气也不敢喘。怎么回事？姜力行这是黑化了？他想打她？为什么要打自己啊？？？
近在咫尺的距离，龙以恒看清了他眼底密布的血丝。
“龙以恒，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还是大粪？”
他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通宵跑数据做实验，没吃早饭，不合眼直接冲十公里……怎么，生科院没教你心脏是怎么跳停的？你想得心肌炎？你嫌命不够长？”
这是在关心人吗？他关心人的时候，为什么说话也这么难听？真气人。
“我、我就是想弯道超车……”
“弯道超车？” 姜力行猛地撒开手，却顺势重重地撑在她身后的栏杆上，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他俯下身，滚烫而急促的呼吸灼在她的额际，语调突然变得绝望：
“你是不是觉得，我送走一个宋一帆还不够，还得再亲手把你从这片雨地中捞上来，再听一次医生说抢救无效？”
“抱歉……” 姜力行自嘲地冷笑一声，脱力般地垂下头，额头抵在龙以恒的肩窝， “阿帆走之前……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他不累，他能挺住。所以我现在看见你这种‘不要命’的兴奋劲头，我就——”
他没说完，只是死死抓住了龙以恒的手腕。
姜力行的手心全是冷汗。
他是真在害怕。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死生逆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