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两心无间

3、第三章，朋友

　　司机在操场找到他们带回家。
　　沈萱找来了家庭医生给周淮序处理伤口，好在都是皮外伤，周泊简也提前结束晚自习赶回家。
　　洗过澡上好药的周淮序躺在床上，耳边是沈萱和医生在房门外轻声交谈的声音，脑袋昏昏沉沉，抬不起眼皮。
　　周围都是浓雾，什么也看不清，周淮序只能顺着脚下的乡间小路一直走，一直走。
　　两只乌鸦忽然出现，鸟身人脸，那两张脸，周淮序再熟悉不过——表哥潘文博和表弟潘云涛。
　　只一瞥收回视线继续赶路，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更不想搭理两个怪物。
　　乌鸦开始说话。
　　“哎呦，这不是野种周淮序嘛。”
　　“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你给我滚出去！”
　　“你没爸，现在连你妈也不要你咯。”
　　“你这种人活该任人欺凌。”
　　周淮序充耳不闻，依旧朝前走。
　　乌鸦一边说着污言秽语一边开始用爪子攻击他。
　　周淮序挥舞手臂驱赶，不知何时脚下的道路消失变成了深不见底的坑洞。
　　整个人直直掉了下去。
　　耳边隐隐约约是沈知晏在喊他的名字。
　　失重感使他从梦中醒来。
　　房间昏暗只开了书桌上的台灯，桌前坐着一个人，只看背影他也知道是谁。
　　大哭之后，周淮序睡醒后只觉喉咙干涩，想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
　　沈知晏趴在桌面写作业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见他动作几步上前，先他一步拿起水杯递给他。
　　周淮序一口气喝光了水。
　　“还要再喝点水吗？”
　　沈知晏背着光，头发有些乱，马尾松了，整个脑袋显得毛茸茸的，那双眼睛亮晶晶的。
　　周淮序点点头，很小声地“恩”了一声。
　　“我去接水。”
　　沈知晏从周淮序手里接过水杯，又问道：“要吃点什么吗？厨房煮了粥，是山药瘦肉粥很香的，你想吃吗？”
　　“想吃。”
　　“那你等等哦。”
　　沈知晏开门离开。
　　周淮序看向书桌，桌边地毯上放着沈知晏的书包，桌面上摆着作业。
　　难道她一直没有回家，一直都在这里陪自己吗？
　　周淮序又想到了她在操场喊他的时候，刚刚在梦里似乎也有听见她的声音。
　　她在担心他，他能感受到。
　　沈知晏再回房间时搬着折叠小桌，身后跟着周泊简端着托盘，山药瘦肉粥还有几碟小菜。
　　折叠小桌摆放在床上，粥冒着热气，香气勾起食欲。
　　周泊简出声提醒粥烫先晾晾，又对沈知晏说道：“阿晏收拾书包回房间，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学。”
　　沈知晏背上书包，离开前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周淮序，他脸上的伤口已经消过毒上了药，伤口边缘还沾染着褐色药水。
　　打发沈知晏离开，房间里剩下他们兄弟两人。
　　周淮序挺直背脊有些紧张，垂头用勺子搅动粥，等待周泊简的开口询问。
　　短暂沉默，他轻缓开口，“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周淮序不说话，默认。
　　周泊简叹了口气，“小序，我们的关系相比其他健康的家庭确实是有些畸形的，但是我是哥哥这一点，我希望你可以记住，我对你和我对阿宴是一样的，你可以亲近我，依赖我，求助我。”
　　周淮序眼睛发红，在心里早已接受了周泊简这个哥哥，他总是温和细心的，接纳他的存在，在各种小细节上照顾他。
　　从小寄人篱下的生活使得他早熟，更会察言观色。
　　母亲总是忙碌的，他从四岁开始寄养在表舅家，大人们的忽视，表兄弟的欺凌。
　　他知道母亲的不容易，他不敢倾述，总是沉默隐忍。
　　面对陈峻他们的对自己的伤害，他和以前一样第一选择是独自承受，反正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早就习惯了。
　　可是一直受到伤害的伤口是难以愈合的，只会不断的疼痛与流血，溃烂。
　　心底他是渴望被拯救和保护的。
　　“对不起，哥哥。”周淮序的声音有些哽咽。
　　“小序，这不是你的错，你是受害者。”周泊简抽出纸巾放在周淮序手里，摸着他的头，“学校那边给你请了假，先在家好好休息，有哥哥在。”
　　周淮序捏着勺柄，用力到手指发白，强忍眼泪，“我知道，哥哥。”
　　回到房间的沈知晏接到了母亲包映珍的电话，沈家也知晓了今天下午学校发生的事。
　　两夫妻赶来周家，给沈知晏从头到尾好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受伤才放心。由于下午受到惊吓，避免孩子来回奔波今夜先留在周家过夜。
　　“睡了没，阿晏。”
　　“还没有呢，妈妈。”
　　“哎呦，之前听你姑姑打过来的电话给我吓得，真是的，居然会出这种事情！”
　　沈父沈晖接过电话，“阿宴，明天爸爸过来接你去上学，后面爸爸会处理的。”
　　“好的爸爸。”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沈晖继续说着，“周家那个孩子，你后面在学校的时候多照应一下吧。”
　　“……恩？什么？”
　　沈知晏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那孩子也是可怜。”沈晖叹了口气。
　　沈晖连夜去学校查了监控，操场的一个监控拍下了一部分过程，身为人父看着实在不忍。
　　他不忍，也无法从周淮序所受到的伤害和痛苦中感到丝毫的快感，他实实在在不喜欢这个孩子，他的存在无一不是周庭对整个沈家的挑衅。
　　周庭确实非常有才干，稳住风雨飘摇的周家，在整个海城狠狠扎根，屹立不倒。
　　一切的源头由贪念引发，妄想依靠联姻来保证家族和企业的经久不衰。
　　“早点睡，阿宴，晚安。”
　　“晚安爸爸。”
　　挂断电话的沈知晏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有些失神。
　　这件事上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与父亲是同阵营的，亲近周淮序就是对父亲的背叛。现在不一样了，大家都站在了一个相同的阵营。
　　她似乎，好像也不是很讨厌周淮序了。
　　周沈两家出手，陈峻等人都转学离开，班主任也因失职被开除。陈峻自己家里的生意也受到了两家的合力打压。
　　沈萱找了心理医生来给周淮序做疏导，她害怕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期间夏竹打过一次电话来，只有一些简单的询问，周淮序没有告诉母亲自己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夏竹也没有提自己还会不会来看他，只说最近工作很忙。
　　上次母子见面还是母亲送他到周公馆的时候，算算时间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面了。
　　母亲总是很忙，周淮序非常能体谅母亲的难处。
　　沈知晏这几天都住在周公馆，她每天都会来周淮序的房间写作业，陪他聊天，说点学校里有趣的事。
　　周淮序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拉近很多，沈知晏说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一个星期之后周淮序重新开始上学。
　　班级做了调整，周淮序和沈知晏在一个班级，他们成为了同桌。
　　放学铃响，班级里的人不似往常那般躁动，周淮序和沈知晏出教室门时，同学都还坐在座位上没有离开。
　　周淮序觉得有点奇怪并没有多想。
　　教学楼下，沈知晏说自己有东西忘了拿要回去一趟，把书包塞进他怀里，让他先去车上等她。
　　周淮序站着没有动，看着沈知晏跑上楼的背影，直觉告诉他，她有事瞒着他。
　　他悄悄跟上去。
　　教室前后门都关着，周淮序站在后门门口，沈知晏的声音透过门，有些闷闷的，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周淮序是我沈知晏罩着的人，谁跟周淮序过去就是和我沈知晏过不去。
　　十分中二的发言。
　　周淮序很想笑，心里涨涨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满出来了，鼻头发酸，这种被人保护，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
　　教室开始喧闹骚动，椅子摩擦地面声响传来，赶在门打开之前，周淮序转身往楼梯口跑去。
　　身边陆续有人经过，眼神打量，小声的议论声，周淮序统统无视，站在楼梯拐角处只盯着楼梯口看。
　　沈知晏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钥匙扣，她没有忘记给自己找的借口，手指穿过圆圈钥匙扣就这样在她的食指上转圈圈。
　　乔涵走在沈知晏身边，有些不太理解她的行为，她们是幼儿园开始的好朋友，周家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阿晏，你干嘛参合这事，正常来说，你不应该很讨厌他吗？”乔涵问道。
　　沈知晏想了想说道：“大人的世界是复杂的。”
　　走到楼梯口正要下楼就看到了正往上走的周淮序。
　　乔涵与沈知晏告别先一步下楼离开。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在车里等我吗。”
　　沈知晏蹦蹦跳跳下楼梯，她站在高周淮序两节的台阶上。
　　周淮序背着书包，怀里还抱着沈知晏的书包，他说：“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想等你一起。”
　　周淮序又问道：“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呀。”沈知晏笑得眼如弯月，手里晃动着钥匙扣。
　　金色的余晖在她的身后，像是天使的圣光，头发丝都是金色的，在发光。
　　看着挂在她指尖的钥匙扣，他嘴角勾起，往上走了两阶台阶与她并肩，“我们回家吧。”
　　沈知晏伸手去拿他怀里的书包，被他侧身躲过。
　　他说：“没关系，就我拿着吧。”
　　沈知晏想想自己包里只有几本书，也不重，他想拿就随便他好了。
　　周淮序后面才知道，早在沈知晏在教室对着全班高调宣布保护他之前，她就用自己的零花钱邀请全班周末一起去吃了肯德基。
　　周淮序对沈知晏的第一印象是公主，后面发现她其实是女王：不屑于对弱小发动战争践踏，也不能容忍他人对自己子民欺压凌辱。
　　他被划分成为了她的子民，拥有女王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