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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为什么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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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白做的是某个工程算法的思路分享,难度不高,但很适合刚入门的师弟师妹实践。
他的语调温和而明朗,配上裁剪得体的休闲衬衫,在一群朴素的理工男中鹤立鸡群。甚至有很多其他系的学妹也围了过来,只为了多看两眼演讲人。
听他讲课就是一种单纯的享受。
江逾白正好翻到一页需要跟观众互动的讲稿,讲稿上是一道类似的算法题变体,但融合了多模态分析,使得问题的解决难度指数级增长。
他滞了一秒,发现因为昨晚喝醉酒,忘记将更简单的版本替换过来,导致这道题应该不是大部分人能一时解决出来的难度。
江逾白脑中浮起了第二方案,打算逐步放出提示来引导观众解答,便听到有人已经有解决思路。
顾云深站在人群后头,举手示意,得到许可后便不卑不亢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与江逾白原定的思路不同,但也不失为一种巧妙的解决方式。
“这位同学的基本功很扎实,看来P大真是藏龙卧虎。”江逾白露出了赞许的表情,却注意到顾云深微微蹙着眉头,好像才意识到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她身上。
他想起顾云深不太习惯被众人看着,每次参加比赛,都要在家暗自练许久的逐字稿。
她愿意此刻站出来分享,应该只是出于对技术分享的热爱,脑子一热,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开始后悔。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性格。
此刻顾云深已经开始脚趾抠地板,她只是对江逾白的讲题比较感兴趣,并不想吸引这么多人注意。
“答对的观众有小礼品,请待会记得来领取哦”江逾白隔着人群跟顾云深对视。
温柔的视线,似乎能将人融化。
顾云深不由得后退一步,脚步有些慌乱地跑开。
像12点的灰姑娘般落荒而逃。
学习对顾云深来说,是无异于让灰姑娘搭乘南瓜马车的神奇的魔法。
在小时候,大满贯的奖状能让云文静露出笑颜,也能让老师赞许地摸着她的脑袋说,她没有辜负妈妈的悉心栽培。
可这种魔法却在江逾白身上失效了。
顾云深拼尽全力都没能超越江逾白轻松斩获各类赛事奖牌,与第二名断层拉开差距的战绩。
彼时的顾云深并不开心,觉得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
“我会追上你的。”不甘心的顾云深经常跟江逾白下战书。
江逾白摸摸她的脑袋,许诺赢了之后给她买零食。
可输了之后,江逾白仍然会实现她的愿望,美名其曰对她努力的奖赏。
云文静也不再会因为她过于调皮捣蛋而落泪。继父江远山会安慰和开导云文静,说小孩子皮点是天性。
好像一夜之间,自己就从孤零零的小孩变成了一个会被家人无条件宠爱的小公主。
但魔法也会在一瞬间消失,在江逾白离开家之后,自己已经不再是可以期待魔法降临的小女孩了。
顾云深深吸一口气,在图书馆里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打开笔记本,开始哐哐刷题库。
把一切都忘在脑后,重新变成孤军奋战的勇士。
江逾白拧开一瓶水,斜靠在演讲台上,视线望着上下楼的出入口。
图书馆最近拉来的赞助商是卖香水的,提供了一瓶当季新品的中性木调香水给他们当做互动的奖品。
瓶身做成糖果模样,包装上的宣传语写着:“找回童年的魔法”。
“你还不走?说不定那观众都忘了这回事,你拿香水回去送女朋友呗。”当志愿者来打扫会场的师弟见江逾白杵在那,像块望夫石一样呆愣着盯着门口。
江逾白笑笑:“我再等等吧。”
早知道应该直接截住她,先把奖品塞她怀里再继续讲座内容。
收物料的同学正在将杂七杂八的东西往箱子里放,明天有个设计院的老师过来开座谈会,会场已经布置了一些基础的花卉装饰。
江逾白瞥见一叠彩色卡纸放到了废置的垃圾箱里,便问:“这卡纸你们不用了吗?”
师弟抬眼瞄了一眼:“这是用剩的,横竖都没人用,直接丢掉算了。”
“那我拿几张来用。”江逾白翻开那叠卡纸,又借来了几只画笔。
顾云深呼出一口气,合上笔记本。
尽管今天一开始还有些心神不定,但做了几道题之后就开启了专注模式,甚至一口气解开了几道她还觉得有些棘手的题。
接近饭点,顾云深打算去隔壁食堂吃完饭再回来改下简历。
快下到一楼时,顾云深估摸着座谈会的人已经走光了,便大胆地往楼下瞅。
却发现观众席上还坐着一个孤零零的人影,膝上放着笔电,低头敲一会字,接着抬眼望向出口处。
顾云深心里一惊,他不会在等我吧。
因为已经是饭点,下楼的人数不算少,甚至有几个师妹上前问江逾白要联系方式。
顾云深想趁着这次机会溜走,可脚步一滞,又有些于心不忍。
回头瞄一眼,发现江逾白已经锁定了她的身影,正大踏步朝她走过来。
顾云深吓得往前溜,却被对方抢先一步截住路,连同手腕都被紧紧扣住。
对上一双有些无奈的眉眼:“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怎么一个劲地躲我?”
顾云深低头看向那只手。
她意识到面前是一个经过锻炼的,结实的成年男性,而非初中时抽条生长而显得有些纤细的男生。
“因为跟你不熟。”顾云深耿直地说。
江逾白被噎住。
五年的时光,足够在两人之间隔出一条鸿沟。他没能想到顾云深竟然跟他选择了同样的专业,顾云深也不知道他选择了回P市创办工作室。
“我们谈谈吧,一起吃个饭?”江逾白盯着顾云深的脸,等到她终于点头时,才松开了攥紧的手。
“云姨和江叔都还安好吧?”江逾白垂眸看着身侧的人。
明明小时候就是一只叽叽喳喳的鸟,回家逮着他将班上的八卦都讲一遍,还跟他煞有介事地分析三角恋的稳定性。
到了现在却不知道从何聊起。
顾云深状似平静地说:“这重要吗?他们对你而言又有何干呢?你那么多年来都不看他们一眼。是生是......”
顾云深被捂住了嘴,让她没能说出那个“死”字。
江逾白眸光沉了沉:“话不可以乱说。”
顾云深想都没想,直接张嘴狠狠咬了江逾白一口,对方吃痛地松开手。
掌心处有一个清晰的牙印。江逾白有些无奈:“你怎么变小狗一样了?”
“你才是狗。”顾云深横他一眼,“说谎的人才是真的狗。”
小时候约定过,要做一辈子的家人,也会一直不分开。
“没有说谎,你还是我的妹妹。”江逾白语气缓和了些,揉了揉顾云深的头发,“我当时没有别的办法......”
顾云深抬头,望入了那双深如寒潭般的眼神,里面混杂着一丝无奈,纵容,更多的是陌生的情绪。光与影在他脸上交织着纵深,勾勒出他精致的眉眼和成熟的轮廓,与记忆中带着稚气且青涩的脸庞不再重合。
这个人不是她记忆中的哥哥。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所有或平静或愤怒的指责都失去了支撑。
对方只是个心善的老板,关心她生活状况的同时关心她的父母。她没有理由与对方置气。就好像每次请假的时候只需要笼统地跟辅导员说一声家里有事那样应付就行了。
江逾白觉得顾云深周身放下了对他的戒备,却回归到了更加遥远的状态。
“父母身体一直安康,谢谢您的关心。”顾云深换上一张应付长辈的笑脸,乖巧但疏离。
轮到江逾白不知道如何接话。
只得将讲座的小礼品递过去,顾云深看都没看,直接将礼盒塞进包里。
两人一同穿过密集的人流,傍晚的蝉鸣仍在聒噪,江逾白却觉得此刻空寂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