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不要死好嘛》唔一西

4、好漂亮好有钱

　　遗憾的是她并没有如愿死掉，醒来的时候阳光正当头，好像之前的坏天气全然是一种错觉。

　　老小区的唯一好处就是阳台很大，空间容纳率很足，比其他新盖的方方正正的楼盘小棺材来说，倒像一个下一秒就会崩塌的老旧棺材。

　　雾忧站在阳台上看空气中被阳光投射出的彩色光斑，空闲下来的情绪在每一次寻死没有成功后都会陷入莫名的复盘中。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在这样糟糕的天气中萌生并展开行动的一次自杀，记忆中那次的天跟前两天一样糟糕，倒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单纯的找死。

　　奈何预判错误选择一条水深不足1.2米的人工河，加上被何禾发现得早，没有寻死成功，不然她真的会趴在河面上把自己淹死。

　　虽然后知后觉死在这样的河里有点丢人。

　　那次之后是她们真正意义上的一次谈心，大多数都是何禾说给她听。

　　那晚记忆很深刻，她甚至能回忆起何禾身上洗完澡后的香味，裹着毯子盘腿而坐的自在神情。

　　何禾没有问她为什么自杀，反而是神态自若地聊起往常。

　　“你还记得小时候爱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当小跑腿的小胖子不，时念一，我前几天遇着他差点认不出来，没想到瘦下来那么帅，现在在跟校花谈恋爱。你说我要是把他小时候捡我们剩下的零食袋撕开舔包样子告诉校花，校花会不会跟他分手啊？”

　　雾忧印象中的时念一是特别爱流鼻涕的小男生，天天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们后面，眼巴巴地站在小卖部门口等着她们出来分他一两根辣条，小半块方便面。

　　小时候大家家庭条件都不是很好，那时候也没有家长会主动给孩子零花钱的想法，时念一没有也没有学着别人那样哭喊着要，而是天天跟在她们后面蹭吃蹭喝，后来她们懒得跑去小卖部买东西，时念一就去帮她们跑腿去赚零食。

　　时念一自小就对美食没有抵抗力，难以想象他是用多大的毅力瘦下来并追上校花的。

　　雾忧想了想说：“应该不能，但还是不要说吧。”糟糕的过去就应该过去，虽然那个时候的她们并不觉得很糟糕，相反很开心快乐，但长大会赋予人很多社会潜意识运行的价值观，连回忆起来的观感都变得不再纯粹。

　　何禾只是想试试她现在的精神状态还能正常沟通不，倒也没有想使坏，见状毫不犹豫答应着，“行，我不说，我跟他说了等他结婚叫我们，随二千。”

　　说完补充一句：“真好，见面不聊不知道，刚谈上就打算结婚。”

　　这个雾忧不知道怎么回，她是一个没有以后的人。

　　何禾只是感叹一句，倒是因为这个思维发散想起一件事，身体放松轻轻靠拢她，声音随着困顿变得飘渺，“我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你要当一个大画家，要在全世界留下你画的画。”

　　雾忧听到后愣了一会才想起来她确实说过这句话，没什么比你自己都忘了你的梦想，身边人还记得这件事更让人感到羞愧的了。

　　雾忧像是被抽干力气一样靠着她，总感觉失去了什么，但已经不想再去追寻了。

　　年少时的壮志豪言在记忆的长河里被人沧海拾珠，经过时间的冲刷现如今只剩下不堪。

　　人不是突然遗忘梦想的，但雾忧是突然想起来的。

　　她忘了何禾的性子是不允许她有长时间的自怨自哀的，何禾直起身子对她激情画大饼，“等我以后开个奶茶店，墙上任由你画画，你要是画累了我们就一起喝奶茶看小说。”

　　没有支撑的雾忧倒在她身上，抬眼看着她激情澎湃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乐观向上，只是她再也无法从她身上获得支撑下去走下去的能量，在改变的只有她自己。

　　何禾一晚上都没有说让她活下去，在这个世界里留下来，只是通过展望未来的方式让她留下来，留到未来成为现在，活到所有的梦想都实现。

　　这是何禾这个作风强硬的人最温柔的挽留，雾忧做不出任何承诺，只是支起身子抱着她，想让她安心。

　　想想身边最好的朋友总是时不时就来个寻死大挑战也挺折磨人的，何禾同志真的对她溺爱如斯，很多时候她除了谢谢，更多的是想对她说谢谢，辛苦了。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来，何禾心血来潮的想看一次完整的日出，便在晨曦中起身，兴致冲冲地拉着她去阳台吹风。凌晨的天空带着静谧的雾蓝，耳边吹过的风还保留着夜晚的沁凉。

　　待阳光刺破第一缕黑暗，何禾不适宜地眯着眼扭头看她，还是把憋了一晚上的问题说出来，“为什么想寻死啊？”

　　雾忧没有看太阳，陪何禾这个夜猫子通宵一整晚，现在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想回床上睡觉。她犯困地打着哈欠，声音随着被拉得有些变形，“可能是心情不好吧。”

　　“心情不好？”何禾睁开眼睛蹬她，倍感荒谬地看着她，这是什么理由，“你现在的想法很危险啊。”

　　雾忧转过头没有接收她所传达的信息，洁白的侧脸被阳光照得失焦，只听她不急不慢地说：“现在还好，可能天晴了，天总会晴的。甚至阳光再大一些的话，之前的黑暗就通通看不见，然后每个人都会称赞这是一个艳阳天。”

　　微风吹乱她的头发，舞动间，她的脸在何禾视野中越发模糊，只能看到一双忧愁的眼，她听见雾忧问，“这会是一个艳阳天吧？”

　　何禾知道她想问什么，意有所指道：“心情好的人每天都是艳阳天。”

　　雾忧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让她打哈哈过去，语气认真，“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何禾知道她很认真，立马正色道：“是，这是一个艳阳天。”

　　—会吗？
　　—会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继续看已经升起的太阳，阳光慢慢洒在土地上，照亮所有的迷茫和彷徨，好像以后的日子会如今天一样灿烂明亮。

　　雾忧心里的雾被阳光照散，心是前所未有的空荡，像风一样。

　　乌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扒拉主人的腿撒娇，雾忧被它吵醒，抱着它刚醒翻身重新睡个回笼觉，想起那个梦，她起身来到阳台把乌云抱在栏杆上，让它更好地看清今天的天气。

　　“今天是一个艳阳天吗？”

　　她重复一遍跟记忆里一样的问题，只是这次只有一只在她怀里的小狗。

　　乌云兴奋地哇哇两声，雾忧险些抓不住它不断倒腾的小短腿，怕它掉下去弯着腰抱着它说：“乖一点。”

　　乌云看着主人笑脸，尾巴翘得高高地在风中摇荡。

　　回忆完毕，雾忧抱着乌云回到床上继续睡觉，一侧的手机亮屏，雾忧看上面显示二十几条未读消息，奇怪，怎么换了新的号消息还是不少。雾忧想到什么，把小狗放在床上打开手机。

　　列表最显眼的是昨天刚加上好友顾客，看右边标有17未读消息的红点，她下意识感到棘手，但还是硬着头皮点进去。

　　入目便是密密麻麻的字体，占据整个屏幕看不到头，雾忧手指翻飞好一会才划到最上面，花了半个小时看完全部内容。

　　密密麻麻的字全是她在整个青春中暗恋一个男生的自白，字里行间都是压抑且自卑的暗恋，认为灰扑扑的她，只有全心全意的去爱一个人，尽力地燃烧自己，才会在喜欢的人眼中发出一点微弱的火光。于是变得更掏心掏肺，变成一地灰烬死寂的故事。

　　这些情绪让她消化很久，接踵而至的是压抑不住的灵感，这点打破她很早认为自己的痛苦和苦难是自我灵感养料的认知。

　　没想到对于别人的痛苦也同样适用。

　　灵感稍纵即逝，雾忧立马拿起数位笔在板子上画，笔尖碰触屏幕发出清脆的声响。

　　对面的单主等了一个晚上，难得早起也没有看到回复的消息，心里安慰自己对方还没有起床，一直到正午时分还是没有消息。又安慰自己可能是有事在忙，就这样时不时看手机到晚上，拒绝朋友的游艇派对还在房间里等她的回复。

　　哪怕是那段暗恋已经过去很久，可在她的心里还是说出来会痛的事，这个故事她从来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她一直暗恋的都很小心翼翼，生怕给对方带来一丝困扰与麻烦。

　　直到她看到不知道加的纹身师在朋友圈晒的画稿，她看懂图上不屈挣扎的灵魂，那一刻她很想要弄一个同款。

　　听说可以自己定制的时候她突然想到这件久远的暗恋，虽然回忆起确实很苦，但那么全身心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她不会再有了，暗恋结束之后她什么都没有收到，现在她想送自己一个纪念纹身。

　　正想着她收到雾忧给她发的图片，点开看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哪怕先知道会是蝴蝶但还是一眼震惊于它的美丽，美的不像大自然可以生长出来的，就像是执笔人虚空创造出来独属她的唯一。

　　为了更好地观看，雾忧贴心地画出后背，脊柱为蝴蝶的胸腹，肋骨形状的翅膀舒展地铺满前半部分，条条分明，如鲜血淋漓的骨骼浮于皮肤表面带着触目惊心的红。

　　每条翅膀长短不一，边缘是被烧焦的黑，蜷缩着印出火的形状。

　　蝴蝶尾翅顺着脊椎骨向下延伸舒展，到尾椎处残破地被火烧掉一半，如缺角的画卷，也是完美的艺术品。

　　蝴蝶占满后背，她甚至能想到它纹在自己身上的样子，会渗入她的皮肤里，紧紧贴着皮肤纹理，永远都不会失去。

　　后来的她拥有过很多东西，但都没有此刻那么开心，这个纹身就好似天生属于她，被改归属于她的后背。

　　她第一次把自己的痛苦抛开，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反响平平，而是收获到一个蝴蝶创口贴，以自画像的形式掩盖住她的伤口。

　　她收敛自己发散的思维继续看，细看大且空洞的蝴蝶之下，有七只扭曲的，不成型的蓝色蝴蝶，如果它们残破到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蝴蝶也算只的话。

　　破败不堪的蝴蝶身上是最纯净的蓝，如暗夜燃烧的磷火，乖巧地依附在血骨之上啃噬腐肉又或以靡丽的姿态装饰腐朽。

　　左侧的空洞的胸腔处刚好停留一只小小的蝴蝶，它静静地靠在那里，如一簇永不熄灭的光。

　　雾忧：“很感谢你的信任，这给我很大的灵感来创造出属于你的蝴蝶。《血蝶》是以你的故事灵感为主，加了一点燕尾蝶的元素和自设，可能会有些血腥你觉得哪点不合适可以提，这些都是可以改的。”

　　雾忧：“有人说灵魂是白色的，红色的，但我认为灵魂是深到极致的蓝色，纯净耀眼。我想如果灵魂能有形状，一定是蝴蝶的翅膀，谢谢你让我旁观你的安静且肆虐燃烧的青春。”

　　雾忧：“对于你的经历我深有感触，由于我自小深受浪漫小说的影响，一直以为，为了爱情牺牲自己或者委屈自己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也身体力行过。我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对爱情或别人预设的路线全盘接受遵守的女孩，但当我真正跳出这个别人规设的框架中，我才久违的感到自由的幸福。”

　　雾忧：“被牺牲的感触不是幸福，委屈跟伤害自己也不是，你燃烧的光很亮，但我希望你可以照亮自己。”

　　雾忧：“回头看，你并不黯淡。”

　　雾忧难得说那么多，只是希望这个女孩可以早些幡然醒悟，少走她走过的弯路。

　　女生以为她不会再哭了，没有回音的暗恋把她眼泪都耗尽，可为什么脸上凉凉的，那些精神内耗为人不值的日子在这一刻都得到理解跟尊重，她吸吸鼻子回，“不需要改，我很喜欢，谢谢你。”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这些话，在这一刻所有的痛苦跟委屈都释怀了。

　　她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要是能早点遇到她该有多好，只是从她说的话中她得出一个信息，她们是同类，那么好的那么温柔的人到底是谁会辜负她呢。

　　但雾忧没有细说，她也很礼貌地没有问，她现在能做的把全款打过去，顺便发一张抱抱表情包。

　　见她喜欢雾忧便放心下来，很快又被对方说的五万转账全款震惊，虽然是早就知道有那么多的钱，但当真实看到实际的数额后还是会震惊。

　　她忍不住问自己，她的一幅画真的能赚那么多钱吗？因为钱而发烫的脑子逐渐冷静下来，再联系女生的经历，很难不去联想这可能是女生大部分存款。

　　可她又很需要这笔钱，事情陷入两难。

　　雾忧艰难打字：“这笔钱太大了，你攒那么多钱也不容易，我就拿五千好了。”

　　从五万一下子到五千落差太大了，雾忧咽下唾沫想，要五千是不是也有点多啊？

　　对方很快回她：“这是我跟纹身师聊好的价格，她还包了我免费纹身，你要是不收我都不好意思去找她了。而且我也不是当初那个小女孩了，我现在赚的钱够我自己生活的同时还有盈余去买我喜欢的东西，我很喜欢你的画，特别好，我觉得配得上这个价格，还有就是我很喜欢你。”

　　雾忧把她们的聊天记录截图发给粱普。

　　粱普：“？”找她来秀自己的作品获得别人的喜欢吗？

　　雾忧：“你怎么没有跟我说是你自己包了纹身之后的五万呢？那么多钱我不能一人收下。”

　　原来是这样啊，粱普想了想又有些生气，雾忧这样说都显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画画比不上做人还差一截，真让人生气。

　　她打字回：“那你想怎么分？”

　　雾忧：“我五千你四万五，算了我还是拿一千吧，五百也行。”

　　粱普嗤一声：“我看起来很缺钱吗？一开始说给你多少就是多少，对面那个也是不差钱的主，你点她朋友圈看就知道了，赚有钱的人能叫钱吗，我们赚的是服务，是情绪价值。给你的钱你就收着，包纹身是我想临摹玩的。”

　　雾忧听话点进对方朋友圈看，被富贵迷住眼睛，每一条朋友圈下面的IP地址都不同，照片除了美丽精致的自拍，吃穿用出境无一不是大牌。

　　好漂亮好有钱，好有钱好有钱好有钱……

　　雾忧退出朋友圈回到聊天框回她：“谢谢你的认可与喜欢，能让你满意我很开心，红包我先收下了，再次感谢。”

　　雾忧把刚到手的钱分一半给粱普：“还是要好好画的。”毕竟给了那么多钱。

　　粱普讨厌跟这么会说的雾忧聊天，总显得她格外不做人，连同上面的转账也不想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