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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子承父权,徒从师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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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张江龙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如今的中威集团;王建新也从江湖律师熬成了梅城第一所的高级合伙人。
这份情分,一直延续到企业家张江龙去世,大状王建新也就此退休,前往省城养老。
所谓“子承父权,徒从师业”。
纪云喑能接下中威的常法业务,一多半都是师父的情面,还有一半就是跟着师傅跑腿的这几年,给张江龙的儿子张宗权的
“好印象”。
张宗权对纪云喑的评价:“看着挺老实的小姑娘,一肚子损招儿坏水。”
这次在顺安私立医院出事的不是张宗权亲爹,医疗案的源头,是张宗权的小情人的父亲,张宗权的“便宜岳父”。
纪云喑很少去凑宴会后的二场的热闹,自然也没实际接触过这姑娘,只听说过是省城艺术学院在读生,姓虞,眉眼生得如出水芙蓉,长得和天仙一样顶好看,迷得张宗权“虞妹妹”长“虞妹妹”短。
但此女除了容貌是顶配,其他都有些欠缺,说白了就是个脑筋有些糊涂但脾气火爆的花瓶美人。
于是圈里人都说张宗权这位“霸王”找到了个顶顶漂亮的虞美人——这话当然不能让张宗权的正牌老婆知道,这层窗户纸没人敢捅破。
虞父是个骨灰级别的钓鱼佬,钓了大半辈子没见着几条一斤往上的鱼,但依旧每天风雨无阻得去钓鱼,活似打工人去打卡上班。
这阵子气温骤降,即使虞家人把鱼竿都藏了起来,也架不住这位十分有毅力的空军偷偷摸摸地摸揣着饵料夜钓,被后半夜的寒风冻透了,回家就发起高烧,烧得直说胡话。
虞美人一看亲爱的父亲遭罪,当即拍板,把父亲送去梅城最好的私立医院顺安医院。
带露台的单人病房安排上,24小时护士值班安排上,一切花销自然记在张宗权张老板身上。
但是事就坏在值班的小护士身上。
一瓶没开封还写着“虞大炮”的克林霉素因为护士的疏漏,就大大咧咧地躺在病房隔间的护士值班室架子上。
等虞美人提着冬虫夏草去探病,一眼就瞅见了那瓶药,当场就叫护士长过来核对病历和输液记录。
核对完,发现确实少输了一瓶药。
这可炸了锅了。
穿着高定连衣裙、踩着十公分红底高跟鞋的虞美人在护士站拍桌子,尖叫声整层楼都能听见。
事儿说大不大,没闹出人命;
说小也不小,医院确实是流程出了问题。
但虞美人一口咬定医院草菅人命,扬言要让顺安医院吃不了兜着走。
老话讲“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虞美人闹起来的架势,把顺安医院的保安都逼得躲着走,更别说
直面雷霆的张宗权。
可巧张宗权这个月在云贵川谈一个亿的风电叶片项目,被小情人哭哭啼啼的抽噎缠得头疼,随口敷衍了句“去找律师处理,别找走公司公账上工资的法务就行。我买单。”
张老板十分有公私分开、避免混同的法律意识。
但是这一根筋的虞美人不懂。
艺术学院出身的虞美人哪懂律所里诉讼、非诉以及诉讼里的民商、刑事、行政的分类。
她只记住了“律师”俩字。
并且认准“张宗权用的就是最好的”。
再从特助那里一问,知道了张宗权老板还花大价钱聘请了法律顾问。
于是又开始闹着非纪云喑不可。
纪云喑实在是对于这种“妃子陪玩”的事情实在是没有兴趣。
她自从毕业以来就只接企业的民商事案子,不接私人的案子,即使面对好朋友、合作伙伴,抹不开情面,也会指派手下信任的律师去代理,她最多把把关。
更何况这虞美人只是张老板的小情人。
纪云喑要是真接了这个案子,还怎么去见真正的张家嫂子?
张宗权心里自然门儿清,可架不住小情人一天三顿电话轰炸。
根据和张总一起踩泥路的司机康乐描述当时的场景:彼时的张老板正在云贵川交界的山窝窝里实地考察,裤筒子上溅的全是泥,漏出来的皮肤被山里的野蚊子咬得满是包。
虞美人视频电话一接通,张老板就看见小心肝儿满脸愁容的坐在顺安医院的花坛里,藕粉色高定连衣裙衬得美人更加唇红齿白,一抽一噎地说:“宗权哥,他们都欺负我,医院嘲笑我小题大做,你的律师也不肯管我……”
这话刚好戳中张宗权的好胜心,那点被山路磨硬的心,瞬间被这眼泪泡软了。
他对着屏幕放柔了声音:“乖乖,哭的哥哥心都碎了,有我在谁敢欺负你?”
说罢,霸王救美人的英雄气上身,张老板一巴掌拍死腿上的蚊子,泥点溅到手上都没顾,承诺道:“不就想要纪云喑负责这事吗,我这就给她打电话,她还敢不听我的吗!她保准把事情给你干的漂漂亮亮的!让医院给你爸赔礼道歉,再把那漏输药的护士给辞了!”
虞美人立刻破涕为笑:“我就知道宗权哥最疼我,露露她们都说纪律师是梅城最好的律师,你可得跟她好好说,别吓着人家律师姐姐。”
誓要英雄救美的张老板挂了视频,就站在泥地里拨通了纪云喑的电话。
“纪妹妹,我不管你接不接私人案子,虞小姐父亲这事儿你必须管。咱们两家这个关系——现在我求你办事,你不能驳我这个面子。”
纪云喑沉默了几秒。
“滚。”
被骂到脸上的张老板依旧理直气壮,“那这事就算你应下来了啊。你就当帮我看个场子,把医院的责任给虞妹妹捋清楚,让她消气就行,后续诉讼咱们再另说。”
纪云喑挂断。
康乐还说,张老板嗓门大得连蚊子都不敢落脚,末了还跟他吐槽:“纪云喑就是太较真,等我回去请她吃顿好的,总不能真逼着我这个老哥哥去求她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一边是两家的旧情,一边是律所的重要客户,纪云喑也只能捏着鼻子应下。
这桩哄美人一笑的糊涂案子就落在了忙得脚不沾地的纪云喑身上。
实在是赶鸭子上架。
现在回想,纪云喑悔得连肠子都青了,当初就该料到,这位虞妹妹就少不了“幺蛾子”。
谁都知道这位虞妹妹是块烫手山芋。
她懂法不懂法另说,给二奶帮忙让大夫人知道了这事怎么办也暂且不论,就虞美人这先哭后闹再撒泼的套路,能把正经案子搅成一锅粥。
纪云喑代理第一天就开了调查函,去顺安医院调了监控。
全程都按了慢放键,屏幕里看得清清楚楚:给虞父输液的小姑娘一直抽噎,核对输液单时更是魂不守舍,就四瓶药水,还漏输了一瓶克林霉素,取针后还对着输液单发呆,顿都没顿,转身就把药落在了架子上。
虽然虞父已经是流感第七天,一瓶抗生素没输进去无伤大雅,但是为了明哲保身,避免这位虞美人把炮火对准自己,纪云喑还是当场跟医院的工作人员撂了话。
“眼下责任界定清晰,要么走赔偿流程,鉴定费、医药费、护理费、营养费、交通费等等费用还能谈;要么等法院判决。”
当时这位虞美人十分满意。
她那还挂着泪痕的脸蛋瞬间就亮了,美人语气里的哭腔都变成了娇气:“纪姐姐,我就知道找你没错!刚才那护士长还跟我打太极,说什么‘职工个人原因就去找职工’,你一来,她们都不欺负我了。”
比手指先靠过来的是妹妹身上茉莉的清香。
虞妹妹落泪实在是美得触目惊心。
纪云喑抽回手,默念两句“罪过罪过。”
她轻轻敲了敲茶几上的病历本,声音像纸上板正的方块字一样稳重:“虞小姐,您父亲流感第七天,这瓶克林霉素主要是预防继发感染,按照常理,没输进去确实没大碍。”
虞美人嘴唇一撇,眼看又要落下泪来。
“但医院漏药是事实,严格来说这确实是医疗事故,咱们占理。至于对令尊的身体到底有没有影响,咱们还是可以申请专业的医学机构鉴定。”
纪云喑顿了顿,特意加重语气,“不过有句话我得跟您说在前头,律师办案不是许愿池的王八下凡,不可能您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最终一切结果都以事实和法律为准。”
“你有我电话吧?后续不管医院怎么联系您,您都别私下沟通,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虞美人立刻点头,小葱一样白嫩的手指晃着手机给她看通话记录,语气甜得发腻:“我都听纪姐姐的!刚刚宗权哥哥还说让我全听你的安排。你看,我记下来你的电话号码了。”
纪云喑一眼扫过了屏幕上的内容,眉毛几不可察地皱起。
备注:“第一靠谱纪姐姐”
尾号不是她对外用的工作号“666666”,而是普通的“348026”。
纪云喑心里也门儿清,她自认干这行久了,自己的道德感不仅没有达到知书达理的贤良程度,甚至有低于社会一般人正常道德水平的嫌疑,但也实在被张宗权这老狐狸的厚颜无耻程度震惊。
张宗权这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狐狸倒会省事,把纪云喑的私人电话抛出来当“挡箭牌”。
往后虞美人有任何鸡毛蒜皮的情绪,第一个轰炸的就是她的手机。
这分明是转移炮火。
他招惹的妹妹,怎么成了纪云喑要安抚的任务了?
收的这不是律师费,这是精神损失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