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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你去打听打听,多少人说她冷漠无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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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接个人案子的名声在外,这事传出去,免不了有人拿她当“筏子”做文章。
要知道,别看这些老总们平日里“纪律”长“纪律”短的,其实在这群商人眼里,律师和商K的头牌没有区别,谁包的头牌名声响亮,谁更有面子。
因此,张宗权作为梅城商界头把交椅,得了这个“特权”,谁第二个成为这个“特权享有者”,不就等于纪云喑认为对方是“张宗权之下的梅城第二人”吗?
同理,这个口子一开,往后她再推脱,免不了得罪对方:他张老总能行,我王老总就不行?
你纪云喑是不是看不起我?
这种商圈大佬之间无形的攀比心理,到时候她只会被架在火上烤,想全身而退都难。
至于这案子会立案,纯属意外。
所里新来的实习生贺盛霆,是执行组组长贺兴海的亲侄子,小贺少爷来律所就是镀金来的,他需要一份优秀到完美的实习报告。
贺兴海找她说了几次话,说“你是梅城大学的优秀毕业生,正好盛霆这孩子想保研去梅城大学,我想着让他在你手下学学流程,见见真章。”
纪云喑架不住这层人情,执行业务对于案件的重要性无需多言。
又赶在年前,立案名额极度紧张,纪云喑想着手里的案子只有顺安医院这个本身责任界定清晰,金额低,争议不大,立案通过率最高。
为了不打击小贺少爷的积极性,便顺水推舟把立案的活儿丢给了小贺少爷练手。
当然,她对外宣称走立案流程不过是施压的一环。
稳妥起见,她甚至还和承办法官打了声招呼,这个案子先走调解,不排开庭。
一切顺利的话,在小贺少爷结束寒假实习之前,医院这边就能拿出赔偿方案,小贺少爷这边正好可以拿这个案例当作“协助调解促成和解”的成果写进实习报告——梅城法学院院长今年的研究课题就是这个。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原本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架不住方明余这么一掺和。
一瓶克林霉素市价八块钱,顺安医院十倍赔偿之后,八十块钱,代价是虞大炮先生再不追求后续所有责任。
梅城第一老总张宗权亲自出面,梅城大状纪云喑亲自出手,为了一个上不得明面的小情人大费周章,大张旗鼓折腾一番,就为了八十块钱?
说出来她也生气。
这事传出去,张宗权和纪云喑今年元旦晚会都不用专门找杂耍了,他俩一人套一个红鼻子上台就是本色出演。
至于虞美人那点脸面?
纪云喑冷嗤一声,她还没资格让纪云喑给她这份体面。
眼下不过是看着张宗权对虞美人还有几分新鲜劲儿,架起来戏台,捧着虞美人吹拉弹唱,满足张宗权想做霸王的心思罢了。
纪云喑洗了脸,打了粉底,开始深深反思自己最近太放松了,没有居安思危。
看了看方明余从昨天挂电话到现在都静悄悄的对话框,纪云喑又忍不住叹口气。
换作旁人,敢拿她职业当垫脚石,背着她瞎搅和,她早就让对方知道什么叫不入流的雷霆手段,不扒掉对方一层皮,纪云喑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偏偏是方明余,是那个大二冬天拉着她回家过年、短暂给了她一个家的人。
纪云喑没办法,眼瞅着耿雯雯已经发了定位,今天上午还要出外勤,她还是主动给方明余转了笔钱,叮嘱她这个月先不
要去医院,其他的事情都有纪云喑处理。方明余收了钱,又回了一个傲娇的“哼”表情包。纪云喑知道她答应了,松了口气。
事情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顺安医院攥着那份有瑕疵的和解协议,协议上的签名存疑,对方未必不知道这招不可能高枕无忧。现在天平已经平衡,对方加码上了纪云喑对方明余的保护。谁先沉不住气开口,谁就丧失主动权。
纪云喑这点儿清醒还是有的,她不能再让方明余陷在这一档子事情里面了。
远在洱海的方明余此时过得并不开心。
湖风卷着咸湿的潮气扑在脸上,她耳边别了一朵刚刚心血来潮指使沈仲春在湖面捞的海菜花,嫩白的花瓣此刻也有些蔫蔫的。
手里的甜筒化了大半,流到指尖上黏腻得难受。
她瞥了一眼身旁的沈仲春,这位平日里对她言听计从的“二十四孝”男友,压根没注意到到她此刻的狼藉。
她自己也懒得再去抽纸巾擦干指尖,烦闷地把甜筒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她有点儿想纪云喑了。
她想立刻回到纪云喑身边,立刻飞奔到纪云喑怀里痛哭一场。
从大一开始,她们就没分开这么久过,大学的时候是纪云喑黏着她,工作后她反而离不开纪云喑。
临近中午,手机里除了早上那条叮嘱和转账,纪云喑再没有消息发来。
方明余心里像被粘上了奶油的手指一样黏腻,昨晚的争吵反复在脑子里闪回,和解协议的事情她一点儿也不担心,无所不能的纪云喑肯定能处理。
只是提到江雪学姐后,纪云喑的失神让她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又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这事是纪云喑的伤口,她真的不该拿这件事来刺激她的。
“要不要再去找家咖啡馆?”沈仲春这才注意到她一般,亲昵地揽过她的肩膀。
“不要,我心里乱乱的。”
沈仲春装作不刻意地将目光扫过她的屏幕,看到界面停留在和纪云喑的对话框。
他嘴角不屑地撇了撇,毫不在意,“还在想你那个律师朋友?要我说,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你去梅城打听打听,多少人都说她纪云喑就像掉钱眼一样,见钱眼开,冷漠无情,没有人性。”
方明余抿了抿唇,辩解道:“她没有拿捏我,我觉得我这次,不该瞒着她,只要我给她说,她肯定会听我的,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错什么错?”沈仲春立刻打断她,“你不经常替她签字吗?多大点事儿。”
方明余心想,那能一样吗,以前签的都是物业费、快递单这种啊。
沈仲春继续输出,“她纪云喑整天穿名牌、开豪车,哪里懂你的难处?往近了说,被骂的那个小护士家里多困难,那个医闹浑身高定衣服,纪云喑只接这种人的案子,你说她不是见钱眼开是什么?”
“嗳,别踩井盖。”
方明余被他拽得踉跄了两步,她低头看着被男友攥红的手腕,不安像潮水似的往上涌。
她觉得云喑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云喑真的赚了很多钱,多到连她都用不完的感觉,她一个女人,如果不是沈仲春说的这样,那她哪里来那么多钱呢?
沈仲春手机嗡嗡震了起来。
他眼睛瞬间亮了亮,松开方明余的手,往旁边退了两步,刻意压低了声音才接起:“姐,事情成了吗?”
方明余站在原地,他的声音掺杂在商业街热闹的喧嚣里,她听不真切,只听到了一声“姐”。
方明余心里起了疑云,沈仲春不是说自己独生子吗?
哪来的姐姐啊?
“你放心,我晚上再催催她”。
挂了电话,他转身走回来,脸上又重新堆起温柔,伸手替方明余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给刚刚的事下了定论。
“我看纪云喑就是没人爱的老女人,故意借题发挥,想在你面前摆架子,显示她多厉害。她和你不一样,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个善良单纯的女孩子。”
方明余不说话了。
沈仲春也没说实话。
他根本不是什么晏城的物流公司公子哥,老家就在梅城辖区内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村,父亲开大车,母亲种地,父母生了四个姐姐才盼来他这个独子。
顺安医院的护士长,是他的亲大姐。
当初就是他大姐撺掇他去追方明余的,瞧着方明余珠光宝气、出手大方,他家才误把她当成了家境优渥的傻白甜富婆,满心以为追到手就能少奋斗二十年。
可追到手之后才发现,方明余也是个普通家庭的女孩,她自己就是个没主见到愚蠢的软柿子,根本没什么可用的价值。
发现这个真相后,失望归失望,沈仲春很快就从失败里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他之前削尖了脑袋,低眉顺眼地讨好奉承、说好话、递笑脸,就为了挤进梅城的物流圈子分一口食。
可那些人压根瞧不上他这穷小子,每次都是热脸贴冷屁股,连中威集团的边都没摸着。
直到有一次,他赶时髦,带着方明余这个“女伴”去参加一个宴会,席间竟有老板认出了也坐在不起眼的下首位置的方明余,一句打趣:
“这就是那个能让纪律师接送的小姑娘”。
原本对他视而不见的老板们态度骤变,不少人纷纷围过来跟方明余搭话,殷勤得不像话,连带着对他也客气了不少,一口一个“沈先生”地叫着。
沈仲春这才是彻底明白了,纪云喑才是真正的硬靠山,而方明余,就是能攀上这靠山的唯一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