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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3次读档,我抓住了死对头 ...

  •   白丝丝又死了。
      冰凉刺骨的湖水从口鼻疯狂灌入,肺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挤压,最后砰然炸开。凤冠上的珍珠滚落在淤泥里,和她吐出的血泡缠在一起。眼前最后的光景,是太子妃华丽的凤冠在水波中扭曲变形,还有那些宫人惊恐却无人伸出的手。
      第十三次。
      这是她第十三次,死在嫁给太子当夜,死在东宫那片人工湖里。十三次了,次次如此,连**溺毙时指尖蜷缩的弧度、最后视野里宫灯晃动的频率**都一模一样。
      冰冷的窒息感褪去后,残留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精准。她能像背诵棋谱一样,复述出每一次死亡前半个时辰内发生的所有细节:太子第几句话时会露出不耐,喜娘第几步会踩到裙摆,合卺酒在舌尖泛起的第几种滋味……然后,便是永恒的湖水。
      最初几次,她以为是自己不够小心。后来,她开始尝试每一种可能:提前告发侧妃、烧掉嫁衣、甚至试图在婚宴上刺杀太子……无论她将前夜的棋局搅得如何天翻地覆,最终都会以各种“合理”的意外,被修正回这片湖水。
      这不是意外。这是个死规矩,一个她怎么挣都挣不脱的死亡闭环。太子妃那条路,就是拿十三次命铺出来的绝路,走一次,死一次,没例外。
      ……
      意识从无尽的黑暗与窒息中猛然上浮,如同溺水者破出水面。
      “呼——!”
      白丝丝倏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仿佛还残留着湖水的腥甜和铁锈般的血气。眼前没有湖水,没有宫人,只有头顶熟悉的、绣着缠枝莲纹的杏色床帐。
      她回来了。
      又一次,回到了这个决定性的节点——承平十七年,三月十六,巳时三刻。
      距离她“设计”落水,意图攀上太子殿下,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小姐,您醒啦?”丫鬟碧桃撩开帐子,脸上带着惯常的殷勤笑意,“时辰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该去后园‘散散心’了?听说太子殿下今日会路过荷风亭呢。”
      散心?
      白丝丝撑着身子坐起来,指尖冰凉。是啊,散心。前十二次,她都是这样“散心”散到太子怀里,从此开启那条看似荣华、实则通往湖底淤泥的绝路。
      太子,储君,未来的皇帝。
      多好的目标。前十二次,她都用尽手段,或娇弱,或聪慧,或情深不寿,终于得偿所愿,坐上花轿,踏入东宫。然后呢?然后在第十三个夜晚,被一双手推进湖里,挣扎着沉没。
      是谁推的?太子妃?侧妃?某个嫉恨的侍妾?还是……太子本人?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条路,走不通。十三次死亡刻在骨头上的教训,比什么圣旨都管用。
      那……换条路试试?
      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人影——杜妄。
      她那名义上的未婚夫,礼部侍郎杜家的嫡次子。一个外表温润如玉、待人谦和周到,在京中颇有君子美名的男人。也是她,以及她背后家族,从一开始就打算踩着他当垫脚石、去够太子那块肥肉的对象。
      杜妄呢?这位以“温润君子”之名享誉京城的未婚夫,皮下又会是何种光景?她回忆着前几世关于他的零星记忆:退婚时的干脆利落,官场上的平步青云,以及某次宫宴角落,他转身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与微笑全然不符的冰冷倦怠。
      也许,他和她是同类。都披着一张画皮,在世间窃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个……完美的备选棋子。
      “碧桃,”白丝丝开口,声音带着刚醒来的微哑,更添几分楚楚可怜的柔弱,“替我梳妆。简单些,清爽些。”
      “是,小姐。”碧桃手脚麻利地开始准备,心里却有些嘀咕,小姐往日去见太子,哪次不是盛装打扮,极尽妍态?今日怎的……
      白丝丝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十六岁的少女,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尤其是那双眼睛,微微下垂的眼尾看人时总带着几分无辜和怯意,最适合扮演不谙世事、需要人保护的小白花。
      前十二次,她都用这张脸,这副神态,成功吸引了太子的注意。
      这一次,观众换人。
      ……
      半个时辰后,白丝丝“恰好”出现在白府后园连接外街的荷花池畔。池水引自活水,清澈见底,正值初春,荷叶还未舒展,只有粼粼波光映着日头。
      时间,地点,分毫不差。
      她捏着绣帕,倚着栏杆,似乎在看池中游鱼,实则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耳朵捕捉着远处渐行渐近的、属于太子仪仗的隐约喧嚣。
      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按照演练过无数次的剧本,脚下似乎被石子一绊,身子一歪——角度、力度、落水的位置,分毫不差。
      “啊!”
      惊叫声不高不低,足够引人注意,又不会显得过于刻意。整个人朝着冰冷的池水跌去。
      就在她身体失衡、即将触及水面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另一个方向,一道月白色身影的出现。
      成了。
      她甚至在心里精确计算了角度,确保自己落水的位置和姿态,既能避开太子仪仗的主要视线范围,又能恰好落入那个月白色身影的救援路径。
      “噗通!”
      水花溅起。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白丝丝屏住呼吸,在水中睁着眼,看向水面之上晃动的人影和天光,冷静地等待着。
      水下的世界光怪陆离,时间仿佛被拉长。她能听到自己缓慢的心跳,也能“听”到岸上人群由远及近的骚动。她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按照杜妄平日表现出的“君子”反应速度,他该在三息内做出决定。
      第四息,月白色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水面的光影中,没有丝毫犹豫地破水而来。
      速度很快,动作干脆,甚至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精准。这可不是寻常书生该有的身手。
      她没有挣扎,只是让自己缓缓下沉,黑发如海藻般在水中散开,衣裙飘荡,营造出最易激起保护欲的柔弱溺水景象。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
      岸上传来几声惊呼,脚步声杂乱。
      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向水面。白丝丝顺势闭上眼睛,软软地靠在那人怀里,仿佛已经昏迷。
      “哗啦——”
      破水而出。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她感觉到自己被抱上了岸,平放在柔软的草地上。
      周围似乎围上来了不少人,议论纷纷。
      “是白家二小姐!”
      “怎么回事?”
      “好像是失足落水了……”
      “多亏了杜二公子恰好路过!”
      杜二公子……杜妄。
      白丝丝心中一片冰凉的清明。剧本第一步,完成。
      她适时地、微弱地咳嗽起来,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缓缓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被水打湿的、俊雅温润的脸庞。剑眉星目,鼻梁挺直,此刻正微微蹙着,关切地看着她。发梢还在滴水,月白色的锦袍湿透贴在身上,显得有些狼狈,却丝毫不减其风姿。
      正是杜妄。
      “白二小姐,你没事吧?”他的声音也如他的人一般,温和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白丝丝眼底迅速积蓄起泪水,眼眶泛红,像是受惊的小鹿,看着杜妄,又怯怯地看向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群,身体微微发抖,说不出话,只是轻轻摇头。
      将一个受惊过度、柔弱无助的闺阁女子,演得淋漓尽致。
      “快,取披风来!”杜妄侧头吩咐自己的小厮,又对她温声道,“冒犯了。”随即用小厮递来的干燥披风,将她仔细裹好,隔绝了那些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他的动作很绅士,手指甚至没有过多触碰她。但白丝丝能感觉到,那温和表象下,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太子仪仗的喧哗声在不远处停住了,似乎也被这边的意外吸引。白丝丝能感觉到一道属于上位者的、带着兴味的目光扫了过来,但很快又移开了。
      计划出现微小偏差,太子注意到了,但并未亲自过问。不过,足够了。
      “多谢……杜公子救命之恩。”白丝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细弱蚊蚋,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
      “举手之劳,白二小姐不必挂怀。”杜妄微微一笑,笑容如春风拂面,“春日水寒,小姐还是尽快回房更换衣裳,喝碗姜汤驱寒为好。杜某送小姐回去?”
      “不、不敢劳烦杜公子……”白丝丝连忙摇头,在碧桃的搀扶下试图站起来,却脚下一软,险些又跌倒。
      杜妄适时地虚扶了一下她的手臂,很快松开。“小心。”
      最终,还是由杜妄护送着,白丝丝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离开了这片已然成为关注焦点的是非之地。
      热水沐浴,姜汤入腹,身体渐渐回暖。白丝丝拥着锦被坐在床上,脸上那副柔弱惊恐的表情慢慢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第一步,走对了。
      杜妄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完美”。恰到好处的关心,无可挑剔的礼节,以及那温和表象下,一闪而过的审视。
      他不是傻子。自己这个一贯以太子为目标的“未婚妻”,突然在他面前演这么一出,他不起疑才怪。
      起疑就好。起疑,才会关注,才会探究,才会……给她可乘之机。
      “小姐,您今日真是吓死奴婢了。”碧桃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又忍不住好奇,“不过……小姐,您怎么突然……”
      “突然什么?”白丝丝抬眼,眸色清淡。
      碧桃被她看得一激灵,连忙低下头:“没、没什么……奴婢是说,杜二公子真是位君子。”
      “君子?”白丝丝极轻地嗤笑了一声,未达眼底。
      是啊,君子。京中人人称颂的杜二公子,温良恭俭让,样样俱全。可就是这位君子,在前几世她与太子纠缠时,从未表现过任何不满或纠缠,退婚也退得干脆利落,后来甚至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一个真正的、无懈可击的君子?她不信。
      尤其是在经历了十二次死亡轮回后,她更不信这世上有什么真君子。有的,不过是各怀鬼胎,各自演戏罢了。
      她既然能演一朵纯洁无瑕的白莲花,他杜妄,凭什么不能演一个光风霁月的真君子?
      挺好。大家都演戏,才公平。
      喉咙突然一阵发痒,白丝丝掩口轻轻咳嗽了两声。
      “小姐,您是不是着凉了?奴婢再去熬碗浓浓的姜汤来!”碧桃紧张道。
      “不必。”白丝丝摆摆手。这痒意来得突兀,不像是寻常受凉。
      咳嗽却止不住,反而越来越急。她蹙起眉,觉得喉间涌上一股熟悉的腥甜,指尖掐进掌心,才没让自己痛呼出声。
      “咳咳……咳……”
      她猛地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小姐!”碧桃吓坏了,连忙上前拍背。
      半晌,咳嗽才渐渐平息。白丝丝喘息着,摊开一直掩着嘴的左手。
      掌心洁白,唯有一点刺目的红,赫然在目。
      那不是血。
      是一片桃花花瓣。柔软,娇艳,却浸染了诡异的、新鲜的血色,红得触目惊心。
      白丝丝盯着掌心这枚带血的花瓣,瞳孔微微收缩。
      前十二次读档,从未有过这个。
      代价……开始显现了吗?
      她缓缓合拢手掌,将那枚不祥的花瓣紧紧攥住,指尖冰凉。
      ……
      与此同时,杜府书房。
      杜妄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苍青色常服,正坐在书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书房内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昏黄,将他俊雅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
      他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唇角还残留着一丝惯常的、温和的弧度。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和思索。
      小厮观墨垂手立在下方,低声禀报:“公子,查过了。太子仪仗确实按照原定路线经过白府外墙,时间分毫不差。白二小姐落水时,太子车驾刚拐过街角,应是能看见水花和骚动,但未停留,直接回东宫了。”
      “嗯。”杜妄应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在玉佩上摩挲。
      “还有,”观墨迟疑了一下,“白二小姐落水的位置和时机……太过巧合。而且,据咱们留在附近的人说,白二小姐跌下去时,似乎……并未惊慌。”
      “并未惊慌?”杜妄抬眸,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锐光。
      “是。更像是……早有准备。”
      杜妄沉默了片刻。书房里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早有准备?准备什么?准备落水?准备……被他所救?
      为什么?
      前世的记忆清晰得令人烦躁。在那些记忆里,这位白二小姐此刻应该已经“意外”地与太子有了肌肤之亲,正沉浸在即将飞上枝头的喜悦和算计中,何曾多看过他杜妄一眼?
      可这一世,全变了。
      太子那边,她连面都没正式见上。反而精准地、以一种近乎计算好的方式,落到了他的面前。
      变数。
      一个巨大的、超出他掌控的变数。
      他厌恶变数。前世的记忆是他最大的依仗,让他能避开陷阱,攫取先机。白丝丝的举动,却让他记忆中那块名为“今日”的棋盘,彻底失去了参考价值。
      是哪里出了错?难道她也有……前世的记忆?不,不像。若她有记忆,更该死死抓住太子不放,而非来招惹他这枚“弃子”。
      那么,是某种……预知?还是别的什么?
      他喜欢掌控一切。前世的记忆让他拥有了先知先觉的优势,他正一步步按照计划,编织着自己的网。可白丝丝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打乱了他最初的布局。
      “继续盯着白府,尤其是这位二小姐。”杜妄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事无巨细。包括她回房后,见了谁,说了什么,哪怕是她咳嗽了几声,烧掉了什么东西。”
      “是。”观墨心头一凛,躬身退下。
      书房重归寂静。杜妄独自坐在灯下,展开一张空白的宣纸,提起笔,蘸了墨。
      笔锋悬在纸面之上,迟迟未落。
      许久,他手腕微动,在洁白的宣纸上,缓缓写下了三个字。
      笔力遒劲,墨色浓重——
      白、丝、丝。
      他看着这个名字,眸光深沉,仿佛要将这名字背后的人,彻底看穿。指尖蘸了点墨,在“丝”字旁边,轻轻点了一个墨点——像极了她掌心那片染血的桃花瓣。
      染血的桃花……不祥,却又带着一种脆弱的艳丽。像她这个人。今日暗卫还有一条回报:白二小姐回房后,曾屏退左右,独自咳嗽许久。而后,丫鬟悄悄烧掉了什么东西,灰烬里,似乎有未燃尽的、颜色异常的织物。
      是巧合,还是关联?
      变数么?
      他唇角那丝温和的弧度,终于彻底消失,化为一片冰冷的兴味。
      那就看看,你这颗偏离了棋盘的棋子,究竟想做什么。
      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重了。不知哪来的夜风,卷进书房几片早凋的桃花瓣,轻轻落在墨迹未干的名字上。
      杜妄捻起一片,指尖传来微湿的触感。
      就着昏黄的灯光,他看清了——那花瓣的脉络里,竟沁着一丝极淡的、诡异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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