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兵荒马乱的入职日 ...
-
办公室极为宽敞，采用的是极简风格。在黑白灰的主色调之中，摆放着几件颇具设计感的摆件以及几盆鲜绿的植物，恰好中和了空间的冷硬之感。
巨大的落地窗外，深秋时节，CBD 的天际线于澄澈天光之下错落铺展，繁华景象令人目不暇接，却也隐隐透露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秋风裹挟着金黄的银杏叶在楼宇之间穿梭，即便隔着玻璃，也能隐约感受到那股清冽的凉意。
办公桌后端坐着一位女子，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香槟色真丝衬衫，搭配深灰色西装裤，剪裁利落，衬得她皮肤很白。她的妆容精致无瑕，就连睫毛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她看上去不到三十岁，五官明艳动人，眼神却锐利如鹰。此时，她正低头专注地审阅文件，手中的钢笔不时落下，划出的线条干脆果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开门声惊动了她，她抬眼望过来，目光精准地落在林夕身上，快速上下扫了两眼。就这两秒，林夕莫名觉得全身都绷紧了。
“林夕？”她微微勾起唇角，然而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我是设计部总监叶瑾，你叫我艾达就好。”
“艾达总监，您好。”林夕赶忙微微鞠了一躬，声音中难掩紧张，微微发颤，“实在抱歉，我迟到了十分钟，路上堵车，再加上登记流程又耽搁了一些时间……”
“不用解释。”艾达抬手打断她，“啪”的一声轻响，合上了手里的文件夹，动作干脆，带着不容分说的力度，“G.N看的是结果、效率和专业度，不看过程。下不为例。”
“……是，我明白。”林夕咽了口唾沫，把没说完的话憋了回去，指尖悄悄攥紧了裙摆。
“你的工位位于公共区B - 07，旁边是周周，她是和你同期的实习生。基础流程和公司系统方面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先向她请教。”艾达的语气一本正经，语速较快，每一个字都透着压迫感，“实习期为三个月，设计部今年仅有一个转正名额。G.N不会养闲人，也不会留庸才。你的毕业设计颇具灵气，但在这儿，灵气仅仅是入场券，而非护身符。”
她边说边站起身来，脚下的高跟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悄然无声，却隐隐散发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缓缓朝着林夕面前走去。 “欢迎加入G.N，林夕。”她伸出手，那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而洁净，涂抹了一层几近透明的哑光甲油，看上去既低调又精致。
林夕顿了半秒，缓缓地将手轻轻握了上去。她的手冰凉，细腻光滑，宛如一块上乘的冷玉，那触感清晰得有些超乎寻常。“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总监。”她的声音比刚才稳了点，但还是带着刚入职场的拘谨。
走出总监办公室，林夕轻轻带上房门，而后靠在一旁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彻底地呼出一口气。胸腔中憋闷许久的惶惑、紧张与尴尬，还有梦境里残留的那一丝灼热感，总算随着这口气消散了些许。
第一天。兵荒马乱的，跟灾难片开场似的。
她按着指示找到B-07工位，靠窗的位置刚好晒得到太阳，暖融融的，驱散了点身上的寒意。旁边工位的圆脸姑娘马上探过头来，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压低声音热情地打招呼：“嘿！你就是林夕吧？我是周周！咱们同期！刚才艾达总监没吓到你吧？她气场简直两米八，我刚来的那天紧张得腿软！”
“你好，周周。”林夕回以一个感激的笑容，对方的热情让她心里舒坦了些，“是有点紧张……不过还好。”
“太正常啦！习惯就好。对了，你早上是怎么过来的？听说今天地铁有段线路故障检修，是不是堵在路上了？”
“嗯，险些就赶不上了……”林夕含混地回应着，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电梯里那对深邃如渊的黑眸，以及那句冷冰冰的“评头论足”。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这恼人的思绪与那道目光一同驱赶出去。
“哎呀，我懂的！”周周眼尾弯出俏皮的弧度，语气熟稔又亲昵，“以后提前半小时出门就行啦。咱们做设计的，准时是本分，可灵感这小妖精偏要熬夜才肯冒头，通宵赶方案都是常事儿！”她顿了顿，又凑近了些，热情地发出邀请，“中午一起去员工餐厅呗？我带你认认路，顺便给你安利下哪家的鸡胸肉沙拉不柴、哪家的手冲咖啡最提神，这些我都门儿清！”
“好呀，太谢谢你了，周周。”林夕眼底瞬间漫开暖意，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感激。初入这陌生又充满竞争压力的环境，她本就有些忐忑不安，周周这份主动递来的善意，像深秋里的一缕暖阳，瞬间驱散了周遭的疏离感，让她紧绷的神经都松弛了几分。
林夕在工位坐下，打开公司配发的新电脑。屏幕亮起的刹那，映出她尚且苍白的小脸，眼角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淡红。桌面上只有干净的系统图标，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忐忑掺着期许，空落落的，正等着被往后的忙碌与未知填满。
她抬眼望向窗外，CBD的摩天大楼将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那片蓝得近乎不真实的天，衬得楼下的繁华都带着几分疏离感。
那部专属总裁的电梯，此刻该是静静停在顶层吧。
那个男人，顾北辰……
她又使劲甩了甩头，想把这个危险的名字和样子从脑子里彻底删掉。
不想了，绝对不能再想了。
好好工作，抓住机会，努力留下来。她一路披荆斩棘，挤破头闯进这家公司的唯一目的。至于那位总裁……本就是云端之上的人物，与她这不起眼的底层实习生，从来都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只要她往后谨小慎微，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开所有可能与他碰面的地方……
应该，就不会再出什么乱子了吧？
林夕点开专业绘图软件，空白的画布在屏幕上缓缓展开，像一片亟待开垦的沃土，安安静静地躺着，却又藏着无限的可能。她搓了搓还有些发凉的手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工作上。
与此同时，顶层总裁办公室内。
顾北辰站在落地窗前，指尖轻轻抵着玻璃，低头看着楼下像蚂蚁一样穿梭的车流和人群。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上，手机随便放着，屏幕还亮着，恰好停留在一份实习生的入职资料页面。
证件照上的女孩扎着清爽的马尾，杏眼亮晶晶的，对着镜头笑得略显拘谨，却透着一股挡不住的蓬勃朝气。姓名那一栏，“林夕”两个字，清晰得扎眼。
他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数秒，随即缓缓移开，投向窗外遥远的天际线，眸色深沉难辨。
无人知晓，此刻被他昂贵西装裤盖住的左侧腰腹处，那块浅褐色、形似种子的胎记，正隐隐散发着一丝微弱的灼热——那热度极淡，淡到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下午六点，设计部的下班铃准时响起，悠扬的钢琴旋律漫过办公区。可在林夕听来，这旋律哪是背景音乐，分明是盼了一整天的赦免号角。
她终于从堆积如山的《G.N品牌历史》《珠宝设计基础理论》《宝石学概论》等新员工培训资料里抬起头，脖颈后知后觉地传来一阵僵硬的酸痛。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PDF文字早晃成了一团虚影；笔记本上的要点旁，还留着几道无意识画下的、藏着走神痕迹的乱线。
整整一天，她都像根绷到极致的弦，不敢有半点松懈。
公共电梯每一次“叮”的到站声，都能让她背脊瞬间绷紧，耳朵下意识竖得笔直——生怕那扇门后，会走出那个身着深灰色西装、仅凭一个背影就能冻结周遭空气的身影。去茶水间接水特意绕了远路，就怕撞见总监艾达办公室那扇半透明玻璃门后投来的审视目光。就连中午和周周一起吃卤肉饭，听对方热络讲着公司八卦时，她眼前晃悠的，仍是清晨电梯轿厢里那双冰冷刺骨、毫无温度的眼睛。
“林夕，下班啦！”旁边工位传来周周清脆欢快的声音，她已经利落地关了电脑，背上了包，“一起走不？咱们去地铁站的方向刚好顺路呢！”
“啊，好。”林夕猛地回过神，赶紧手忙脚乱地保存文档、关页面，往那只有点旧的帆布包里收拾东西，“不过我得先去趟洗手间，补个妆。”她找了个听上去没毛病的借口。
“那我先走啦，明天见！”周周挥了挥手，背上那款轻奢品牌的新款链条包，脚步轻快得像只雀跃的小鸟，转眼就消失在创意区蜿蜒的通道尽头。
林夕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吐了口气，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平心而论，周周今天待她是真的热络。主动拉着她认识同事，把公司内部通讯录分享给她，午饭时还细心提醒她员工卡充值的位置；就连她对着复杂的内网系统犯懵时，周周凑过来三两下就帮她理顺了。
周周性格开朗讨喜，家世看着也不错——从她那款新款包，还有偶尔提及的留学经历就能窥探一二，说是完美的同事模板也不为过。
可林夕心里，总隐隐透着点不踏实。
大抵是昨晚江晴在电话里的叮嘱太郑重：“林小夕，恭喜你挤進G.N这座罗马城，但你得记着，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城里的角斗士也没一个吃素的。遇上对你过分热情的人，别傻乎乎把心全交出去。有时候，笑着递过来的未必是糖，可能是裹着糖衣的试探。”
她甩了甩头，或许是她第一天上班太紧张，想多了而已。职场上能遇到主动释放善意的人，本该是件幸运的事，不是吗？
走进飘着高级香氛的宽敞洗手间，林夕在光洁的镜子里看到了一个略显疲惫的自己。早晨精心扎起的丸子头有些松垮了，几缕不服帖的天然卷碎发逃逸出来，贴在汗湿后微凉的额角。眼底泛着淡淡的青影，是昨晚没睡好，又加上一整天神经紧绷的痕迹。
“林夕，”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开口，“第一天，平安过去了。没再碰到那位冰山总裁，没在总监面前出错，甚至还记住了几个同事的名字。挺好的，稳住，你可以的。”
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轻轻拍了拍脸颊，冰凉的触感瞬间唤醒了疲惫的神经。接着拿出气垫，仔细遮掉眼底的倦容，又抿了抿口红提气色；米白色衬衫裙容易皱，她对着镜子前前后后打量，把所有不服帖的褶皱都一一抚平。
完美吗？算不上。
但至少看上去，是个精神饱满、准备好迎接后续挑战的新人设计师了。
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电梯里的冰冷目光、梦里的灼热胎记……
就当是新人初入大公司的适应性综合症吧。想来，每个刚入职的人，都会有这样的忐忑与混乱，对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兵荒马乱的入职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