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破例 ...
-
许卿打开门,扑面而来一股肉香,继而是若隐若现的桃花香。
“许卿,来时我阿娘特意给我装的炙肉和桃花饮,你也一起尝尝吧!”
“真不错!”
听闻有美食,许卿两眼放光。为避免后天摄取杂质,修士入仙门后往往辟谷,到金丹期便真正“不食人间烟火”了。云亭师姐和秦湖师姐早已结丹,净灵峰阖峰上下也就他们两个将将筑基的“小废柴”需要食五谷杂粮了。
“那我把东西放在这——咦,你在写信,是想家了吗?”
“哈哈哈,不打紧。”许卿迅速收好桌上纸笔,“我怕舅舅担心,想给他报个平安。”
“这样呀。”陈殊一面给许卿分肉,一面犹豫道,“呃,有件事不知该不该问。”
“日后我们也算是同门了,阿殊有疑问直言便是。” 许卿噼啪咬下焦脆酥壳,囫囵吞下丰腴肉汁,回味着悠长肉香,甚是惬意满足。
“那我说了。”疑问在嘴里几番辗转,见许卿仍旧轻松坦然的样子,陈殊终于问出了口,“你舅舅是不是师出青云?选拔时我隐约听其他弟子说起……”
“是呀。”许卿仍悠然自若地吃着炙肉,“他早年拜在抱山尊者门下,和我俩师傅师出同门,说来也是我们的师伯。哈哈哈,你倒是提醒了我,我得写信回去打趣他一番。”
“竟真有这般渊源,难怪你会入青云宗。”
“嘿嘿,那阿殊你呢?”炙肉虽香,多吃未免油腻,甜润饮子入喉,中和了炙肉里的油脂味,很是清爽,舅舅平日里戒律持斋最是严格,许卿很久没有品尝过这样的美味了,“这炙肉像是西北漠城那边的做法,若你是漠城人,当真是千里迢迢过来了。”
“毕竟谁人不知青云万宗之首的名号,西北虽有黄泉渡和听杀海两雄并立,深耕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终究难以望其项背。我陈殊要拜就拜最好的宗门。”
陈殊豪爽地饮完满杯桃花饮,像饮尽了烈酒的壮士一般,旋即温柔地摩挲着天青色的杯身,好半晌才继续道:“我阿娘原是西南散修,这桃花饮是她家乡的做法。”
“那还真是凑巧,我爹是北地的散修,为了我娘留在了萝川。”许卿以饮代酒,敬了陈殊一杯。
“我怎好与阿卿作比,父母只是世家门客罢了。”
“阿殊不必自谦,英雄不问出处,你这般少年英雄正是吾辈楷模,与你同门是我的福气,哪有不好作比的道理,只怕我要被贬到云泥里去了。”
陈殊可谓是青云此批弟子中熠熠生辉的一颗新星,南下途中,独自一人于淇城千水镇破魔族九杀阵,救下镇中百姓数以百计,附近中都城城主得知立即便要收他为徒,奈何陈殊坚定南行入青云。
“不过不忍百姓罹难而已,误打误撞。”
竟是在未有万全之策的紧要关头仅凭一腔孤勇迎难而上了吗?不怪听闻此事后舅舅对他多加赞赏,修为天赋易有,高洁品性难得,何况陈殊二人两者兼备。
“今日见阿殊,方知我从前如何孤陋寡闻。”许卿再次饮毕新斟的饮子,朝陈殊露出了真诚的笑。
“阿卿也叫我刮目相看,我原本还担心你是纨绔子弟,不好相与。”许殊回敬一杯,报以一笑。“是我以前想左了,你和南宫师姐都很好,虽出身修仙世家,待人却赤忱。”
“南宫师姐?”
来时,舅舅对他多有嘱咐。昔日青云宗重山尊者半步飞升,其间荣耀许卿早有耳闻,亦知现宗主和风尊者王瑛正是重山尊者唯一亲传弟子,也早知舅舅、琢玉长老、玄玉长老三人师傅抱山尊者为已故重山尊者师弟,甚至知晓师傅琢玉长老乃前宗主抱山尊者之子的秘辛。
南宫师姐,他却是未曾耳闻。
“便是宗主座下弟子南宫月师姐,她出身南山灵宫,正是宫主南宫彻独女。”
阿月师姐吗?
许卿脑海里浮现出一清冷白衣女子形象,其超凡脱尘的美丽外表下,是孤傲冰冷的秉性,像是清寂月宫中结着冰霜的冰美人,让人觉得遥远、扎人。
若未记错,俩人统共就说了一句话。
但陈殊却道阿月师姐待人热情?啧,莫不是那天自己笑得轻浮惹她不喜?下次遇见他可得改掉乱笑的坏毛病。
“总之,求道途中,还请阿卿多多关照。”陈殊双手抱拳郑重行了礼,庆幸自己来了风清气正的青云宗,至少不用为同门相处所困。
“好说好说,也请阿殊多多关照,咱们二人一同努力,争取在未来的幼鸣试和飞天大比上双双取得好成绩。”
许是发下这般豪言壮语,许卿当天辍夜修炼,险些误了翌晨讲经阁的报道。
许卿匆匆赶到时,报道正开始,讲经阁事宜由云亭师姐管辖,讲堂上方正是她在发言。
陈殊来得早,在前排替许卿留了位子,见许卿赶到,特意转身示意,奈何穿堂而过太过显眼,许卿只好作罢。他同顾云亭及许卿打了招呼,瞥见阿月师姐坐在西南角最后排旁听,便紧挨着对方落座。
“师弟怎么来迟了?”
许卿心下正演练挑起话头的开场白,南宫月这番发问倏地堵住了他口中酝酿的话。
“呃,这个。”许卿的笑容僵在脸上,刚来就给师姐留下了坏印象,早知昨夜早些歇息了。
他懊恼不已,却也不想对师姐撒谎:“昨日睡晚了。”
“我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是尊者长老们喜欢干的事。”许卿破天荒地看见阿月师姐笑了,冷淡眼眸霎时溢出的清辉如月光一般柔和,他一时失语,只听她继续道,“莫不是刚离家不太适应,想家了。”
见许卿呆愣愣地没说话,南宫月当他不好意思,继续安慰道:“不必害羞,我刚入门时亦如此。”
“哦,对了,这个给你。”
许卿低头,见掌心里多了一条小肉干。
“你匆匆过来想必还未进食,我养了一只灵宠,总馋人间吃食,这是我给它做的小零食,若不嫌弃,师弟你可以尝尝看。”
“多谢师姐啦。”许卿握着小肉干,受宠若惊,毕竟是师姐亲手做的吃食,他觉得尤为珍贵。
两人谈话间,有不少弟子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朝这边探头,南宫月又恢复了高冷严肃的模样,许卿也正襟危坐,表面专心致志地听台上顾亭云讲课,心却被手上那小肉干挠得躁动不安。
一堂课下来,许卿早已心不在焉,看南宫月站上台,这才恍然对方早早来此也是为了给大家授课。
许卿原以为阿月师姐授课自己会听得更认真一点,未曾想没过半刻钟时间便败下阵来。阿月师姐讲的那些知识像雁过无痕一般流过他的大脑,他看着对方嘴唇一张一合,脑海里反复浮现对方轻柔唤自己师弟的模样。
好在每旬阿月师姐只有一堂课,这些理论知识就算课上没有仔细听回去还能补补。
下午,两位师姐带着新入门的几个弟子参观执事堂,在这里,许卿等人将接取入门以来的第一个任务,此后保持每月接取一个任务,以累计积分。
执事堂后殿住了执事堂戒律长老,几人拜见过长老,便回到前殿接取任务。
前殿大厅整体由上等木材修成,恢弘宽敞,自高悬的穹顶垂下无数高矮不等的木牌。
“这木牌上写有青云宗阖宗弟子的名讳,一牌象征一人。”众人惊叹之际,南宫月介绍道。
“原来如此。”也不知道舅舅的名字在不在上边,许卿思忖。
“我们也会有自己的木牌吗?”问话的是讲经阁守忠长老弟子张守一。
“这些木牌有何作用?”陈殊紧接着发出疑问。
“你们当然也会有,就在南宫师姐那里,只待挂上了。”顾云亭笑看着师弟师妹们一本正经的模样,卖起了关子,“殊师弟你问到关键了,别看这木牌平平无奇,其中暗藏玄机。嘿嘿。”
“好了,云亭师妹别逗他们了。”南宫月旋即笑着解释,“这些木牌皆由戒律长老所制,上面连接了机关索,这些锁链又与屋顶中枢相连,中枢装置通过控制机关索进而控制木牌高度。每过一日,中枢轮轴便转一圈,木牌跟着降半尺,降到墙顶交接横梁处,便是一月,说明木牌主人需得接取新任务了。”
许卿抬望,高低错落悬垂的千百锁链果然在屋顶汇聚,其下挂着的木牌像是风铃一般,随风而动,发出轻快细碎的哒哒声。
“竟如此玄妙。”百草堂的司兰赞叹,“若将铁质锁链改成藤蔓,想必更美。”
“师妹,你太可爱了吧,果然符合我对百草堂的固有印象哈哈哈。”
顾云亭一打趣,司兰瞬时羞红了脸。
“这倒是好主意,来日师妹若掌管执事堂,说不得真能改造一番。”南宫月拿出芥子袋里的木牌分与众人,轮到司兰时特意安抚道。
可是现在是阿月师姐负责呀,该将冷冰冰的锁链换成冰纨雾绡才是,那木牌也该换成莹润的东海鲛人泣珠,屋顶要用透明的琉璃,这样月光才能照进来,落在师姐身上。许卿立在一旁偷偷听二人对话,内心腹诽。
“卿师弟,你的木牌。”神游之际,南宫月已走到自己面前,许卿回过神来,接过犹留有残香的木牌。
“大家取下指尖血,混上符墨,在木牌上写下自己名讳吧。”
“为何要取血写字?”陈殊疑惑发问。
“殊师弟,这你就不懂了吧。”顾云亭端出笔墨,揶揄道,“自然是为了辨别真伪,名字是其次,血才是重点。不然,嘿嘿,小心你的木牌被顶替哦。”
众人听完恍然大悟,纷纷开始行动起来。
师姐的字想必如其人一般孤高绝俗,也不知自己的名字在她笔下是何模样。
许卿咬破指尖,思绪飘远,笔墨悬在手中久久未落。
“阿月师姐。”许卿拿着自己那块木牌,举着冒着鲜红血珠的食指来到南宫月面前,“阿月师姐可否帮我代写,我一时不查咬了右手,不方便写字了。”
许卿这般想,便也这么做了,明目张胆央求师姐替他写下名字。
“自然可以。”南宫月见许卿眼巴巴望着自己,清澈水润的一双大眼睛似乎随时要落泪,看着可怜极了,叫人心生不忍,立即答应下来。
“许……卿……卿卿……”她一笔一画写着,嘴里不由念出了声,缱绻缠绵,像是情人的呢喃。
许卿紧紧贴在南宫月身旁,静静看着她认真写下自己的名字,浅浅唤着自己的名字,心下一片酥麻。最后那一声卿卿唤出,更是电流穿心而过一般,怔愣了好久才平复了颤栗不已的心跳。
“谢谢师姐啦。”许卿摸着木牌上清丽不乏锋芒的字体,心下愉悦,简直要不认识自己的名字了。
“不客气。”南宫月拿出手帕,小心替许卿包扎好,“难怪大家都叫你卿卿,确实是好听的名字,卿师弟的父母想必很恩爱。”
“是呀,大家都这么说。”
只可惜他很小时他们便不在了,许卿心中哀叹,太过久远以至于他并未有多少留恋。
“抱歉,师弟,叫你想起了伤心事。”
南宫月忽然想起内门弟子选拔时许卿有提及自己父母皆已仙去,内疚不已。
“没关系,师姐,我早过了伤心的时候了。”
南宫月只当许卿在安慰自己,选取任务时,犹豫良久,终是第一次利用职权,特意将自己分配为许卿的引路人。
既是师叔外甥,关照一二又有何妨,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