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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半凶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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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城东北角村落入口处有间屋舍,显眼的高耸,如同鹤立鸡群。
此时正值夜深,月光扫过时,那屋舍的窗边、门畔映出数根几近透明的丝线,它们像垂死蜘蛛布下的最后陷阱,线末缀着的异形金属,在寂静中蓄势待发。
屋内,少女云昭静卧在床榻之上,她的皮肤异常苍白,呼吸微弱,周身弥漫着一股将死之气。
忽然一声微弱的金属颤鸣,像针一样刺破了夜的死寂。
云昭骤然睁眼,一双漂亮的杏眼里没有半分迷蒙,清醒得骇人。她胸腔里那颗衰弱已久的心脏,竟如濒死的困兽,疯狂擂动起来。
看来恶鬼已至,今夜她终于能为自己这生不如死的十年时间,和这双残废的腿报仇。
欢迎来到她的囚笼,亦是她的陷阱。
念头闪过的瞬间,她已双臂奋力撑起虚弱的上身,狼狈地跌进床边的木轮椅,像个坏掉的木偶,墨黑的长发如同断掉的牵丝线飘扬,与此同时,屋外传来一声巨响。
“轰——!”
木屑与碎雪四溅,一只狼形的巨兽撞破窗棂,悍然闯入。
它身躯庞大得几乎塞满半个房间,猩红的狼瞳在黑暗中诡异地闪烁,与云昭沉静的黑眸对视一瞬,便锁死了轮椅上的她。
“阁下应是血狩卫士兵,”云昭刻意维持声音的平静,但手指已止不住颤抖,道:“私闯民宅,该问重罪!”
巨狼不答。它俯身,逼近。
一步,一步。
云昭并未逃离,她岿然不动,直到巨狼的血盆大口,悬于咫尺,利齿森白,直冲她面门咬下。
生死一瞬,云昭手指微动,瞬间带起机括声响。
轮椅扶手下,数道银光迸发而出,带着杀气,精准地没入那张血盆大口。
“呜——!”
很快,巨狼的嘶吼被剧痛掐断在喉咙里,化作一声沉闷的哀鸣。它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如同山崩,在狭窄的屋内疯狂翻滚、冲撞。
云昭则早已转动轮椅,退至墙角,冷眼看着那巨兽的垂死挣扎。
她用了十倍剂量的毒药,世上没有任何生灵可以活下来。
……不对,巨狼竟在喘息之间已停止了翻滚。云昭寒毛顷刻竖起,飞快拨动轮椅远离。
果然下一瞬巨狼已甩动着硕大的头颅追来,它眼中红光暴涨,速度比刚才更快。
危急中,云昭指尖弹出十数飞针,催动巨狼脚下的地板陷阱,半人高的尖利荆棘瞬间刺出。
巨狼被穿透掌心,钉在原地不过瞬息,脚掌一挥,将尖刺一扫而断,又蓄力不惜撞上坚硬屋顶,也要直接飞扑至云昭现在的位置。
云昭立刻操控轮椅转向急速倒退,撞入钢铁铸成的坚固内室。
巨狼一扑落空,利爪将她方才所处的地面撕得粉碎。它没有任何调整,后足蹬地,再次腾空,那张开的巨口,已完全笼罩了她的视野。
退无可退。
云昭猛地抬起左手,袖中钩爪“咔”地一声飞射而出,精准卡住房梁。绳索瞬间绷直,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整个人从轮椅上硬生生提起。
就在她双脚离地的刹那,天花板上传来沉闷的巨响,一具大型精铁囚笼宛如天罚般轰然砸落。
下方,巨狼一口咬上木制轮椅,后者应声爆裂成无数碎片。它收势不及,头颅狠狠撞上坚不可摧的笼壁,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云昭即刻将剩余毒针全数打向巨狼。
一声惨厉的咆哮传出,笼内疯狂的动静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如同破风箱般的、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云昭缓缓降下绳索。失去轮椅的支撑,她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颤抖着吹亮火折子。
微弱的火光跳动,照亮了笼中的景象。
原本神骏的白狼,此刻凄惨无比。它的头部以一个怪异的角度耷拉着,眼睑半阖,猩红的光芒在其中明灭不定。
看来她的毒终于开始起作用了。
云昭抬手欲飞针催动笼中机关,用刀刃贯穿恶鬼,送它最后一程,却忽然注意到了巨狼宽阔的背脊与侧腹上,深深插着的十数根箭矢。
云昭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些箭矢的尾部,那里,刻着一个狰狞的怪物徽记。
竟是血狩卫的追猎箭。
它不是血狩卫的兽兵,而是他们的猎物?
难道她寻错仇了?可伽音的占卜显示就是今晚,血狩卫的恶鬼必会进犯,伽音的占卜不会有问题,那是哪里出错了。
忽然一声轻轻的呜咽声在身边响起,她循声望去,竟是那头白狼传出的。
火光下,那双血红的狼瞳深处,她看不到嗜血的疯狂,只映出一种近乎人类的痛苦与迷茫。
仿佛十年前那个雪夜,被血狩卫逼至绝境的自己。
罢了。
云昭不再犹豫,翻转右腕,袖箭机括轻响,一枚解毒针精准地没入白狼背部的伤口。
巨狼身躯一颤,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也正在此时,屋外的机关又响起警示声。
看来主角此时才姗姗来迟。
“他们是来抓你的,对吗?”她轻声说,仿佛在安慰一个孩子,“别怕,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像是能听懂她的话,白狼慢慢停止了躁动。
云昭于是再次射出左手的钩锁,锚定外室窗框。绳索收紧,将她瘦弱的身躯硬生生拖拽过去,而后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闷哼一声,顾不上疼痛,指尖弹出一根飞针,打在内室的机关上。
石门缓缓滑行,合并,将囚笼与白狼隐藏其后,表面化作一个布满药匣的木柜。
若是对普通人,这伪装足够,可对那些鼻子灵敏的恶鬼,远远不够。
云昭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终,落在了沾满狼血的断裂荆棘之上。
她没有丝毫迟疑,抓起尖刺,对着自己无力的大腿,狠狠地刺了下去!
剧痛让她眼前一黑。
温热的血液,瞬间涌出,染红了她的裙裾,也染红了身下的地面。
现在,这里只有一个被野兽袭击、侥幸生还的残疾少女了。
最后,她又一针飞进地面机关,地板移位,将所有痕迹都打乱。
门外已开始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很快,碰的一声,大门被暴力踹开。
云昭看过去,数个兽人一拥而入,他们都保留着一部分相应野兽的特征,尾巴,耳朵,嘴巴,甚至是骨架,其他地方却还是人类。
诡异又恶心。
它们姿势各异,四肢爬行,双腿跳跃的都有,全都闹哄哄地挤到云昭身边。
一个猪头人甚至快把嘴凑到了云昭脸上,臭烘烘的,还流着哈喇子。
“哟,这妞真水灵,让老子玩玩。”猪头人说着就要把手伸到云昭腰上。
云昭眼中寒芒一闪,手中的飞针蓄势待发,对准猪头人的脖子。
然而她还未下手,猪头人已经被踢飞出去。
一双修长的云靴映入云昭眼帘,靴子上是金虎踏日花纹,绣工不似凡物。
这双靴子一下将云昭的记忆带回十年前的雪夜,那时将刀刺入她身体,让她落下终生残疾的人,就穿着一双一模一样的金虎踏日靴。
她眼含恨意,抬头看去。
靴子的主人是个红衣银铠少年,身姿挺拔,乌黑的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随着他飞踢的动作,发丝在空中飞扬。
人模狗样,却是禽兽无疑。
那猪头人被踢飞后,又连滚带爬地跪倒在红衣少年脚下,边扇自己巴掌边喊着:“老大我错了,应该让您先享用。”
“蠢猪,享用个蛋啊!本大爷这是秘密任务知道吗,还想闹出多大动静?”
红衣少年怒目圆睁,一脚又踹上那猪头人心口,后者被踢得一口血喷涌而出,倒在墙边不再有动静。
少年并不在意,环视一圈,低头四处嗅闻,最终嘴角一勾,那双琥珀暗金的眸子弯弯,对上云昭的眼睛,笃定地问道:
“喂,女人,那头狼,在你这吧?”
云昭听到少年这一问,心中一紧,面上却显露出柔弱害怕地模样,她柳眉轻蹙,眼含泪花道:
“大人救命,刚才有只好大的野兽…咬伤我跑了,你们快去抓住它!”
“哦?”
少年闻言挑眉,靴尖抵着云昭的腰,发力上挑。云昭只觉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已重重落入他坚硬的臂弯。
少年忽然毫无征兆地低头轻嗅云昭腿上的伤口,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她伤口上,带起她皮肤的一阵颤栗。
云昭浑身一僵,飞针险些脱手,她在心中不停告诫自己还未到时机。
“有那头狼的味道,倒确实像他咬的…”
少年的“像”字咬的极重。
忽然,他猛地将云昭扔上床榻,追上去一手擒住她修长的脖颈,眼睛半眯。
“可若你真的被那头狼盯上,早被撕碎了。”
少年手指缓缓收紧,金色瞳孔里闪过玩味的光,“除非……你把它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