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甲方身份曝光时,乙方正在讨薪 ...


  •   那只被云逸命名为“彩将军”的七彩锦羽鸡,成了“有间客栈”第六位编外成员,地位超然。

      它占据着后院阳光最好的角落,用碎锦缎和干草铺了个窝(包知道贡献了私藏),每日昂首挺胸,巡视领地。它的食谱由铁无双专门调配——精米细糠拌菜叶,偶尔加条肥虫子当零嘴。它看人的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尤其在面对试图靠近它窝的包知道时,会发出威胁的“咯咯”声,并炸起颈羽。

      “这哪儿是鸡,分明是位大爷。”钱多多看着“彩将军”啄食碗里特意留的肉末,心疼得直抽气。

      宇文数学则沉迷于记录“彩将军”的行为模式,试图从它的闪避动作中提炼优化机关阵的算法,甚至给它做了个“每日活动与应激反应统计表”。

      云逸每隔两日便准时前来。药浴、基础训练、以及改进后的“机关阵2.0版”(增加了更多声光干扰和延迟触发机制)训练。他依旧会被打得手忙脚乱,锦袍沾灰,但眼中的兴味与坚持却与日俱增。与“彩将军”的偶遇(云逸坚持带它进机关阵“见习”)更是常常让训练变成一场人鸡共舞的滑稽戏,但云逸似乎乐在其中,身法反应竟在荒诞中多了几分意想不到的灵巧。

      白清风的指导也越来越投入。他发现,抛开那些刻板的江湖成见,云逸其实是个很好的学生——聪明,一点就透,而且愿意尝试各种“离经叛道”的调整。他甚至开始根据云逸的特点,融合一些自己过往对敌的经验,编出几式简洁实用的应急手法。

      客栈的日常,似乎因这笔稳定而奇特的生意,多了几分忙碌的生气。连门口那块“江湖快讯”木牌,也因为包知道定期更新“云公子训练花絮”(当然是美化版)而吸引了不少闲人驻足。

      这短暂的平静,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被打破。

      雨丝如织,街道空旷。悦来客栈的刘掌柜,撑着一把崭新的油纸伞,鬼鬼祟祟地溜进了斜对门一家新开张不久、门面低调的“南北货栈”。

      片刻之后,货栈二楼临街的窗户后,一双阴沉的眼睛,透过雨幕,冷冷地盯住了“有间客栈”那歪斜的招牌。

      “消息准确?”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刘掌柜躬身站在一旁,脸上堆满谄笑:“千真万确,胡老板!我手下人亲眼看见的,那小子隔三差五就往那破客栈跑,一待就是大半天,还在后院摆弄些古怪玩意儿!虽然换了普通衣衫,但那通身的气派,还有偶尔露出的佩饰,绝不是寻常人家!我托南边的朋友描了画像去问……您猜怎么着?”

      被称作胡老板的是个瘦削的中年人,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如钩,手指习惯性地捻着一串深色的檀木珠。他瞥了刘掌柜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南边传来的消息说,”刘掌柜压低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这模样气度,极像是……云梦泽‘栖云山庄’那位失踪了近两个月的小公子!栖云山庄啊!那可是南方武林数得着的世家大族,据说富可敌国,规矩比天还大!他们家的人跑到这破地方,跟钱胖子那伙人混在一起,还搞什么训练……这里头肯定有事!说不定是偷跑出来的!”

      胡老板捻动珠串的手指停了下来,眼中精光一闪:“栖云山庄……云逸?”他沉吟片刻,“若真是他,倒是个机会。云家老爷子治家极严,家风古板,最重名声。若是知道自家嫡系子弟流落在外,与这些不入流的人物厮混,行此荒唐之事……”

      刘掌柜眼睛一亮:“胡老板的意思是……?”

      “找个机灵的,把消息‘无意间’透给云家在此地或附近的暗桩。记住,要做得自然,别露了痕迹。”胡老板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云家的人自会来处理。我们嘛……等着看戏就好。等那破客栈没了云逸这笔横财,再惹上栖云山庄的麻烦……哼,到时候,这条街,还是你我说了算。”

      “高!实在是高!”刘掌柜竖起大拇指,满脸敬佩。

      雨,渐渐沥沥,掩盖了阴谋的低语。

      ---

      三日后,云逸没有如常到来。

      只派了个小厮送来口信,说家中临时有事,需离开几日,训练暂停,归来后续上,尾款已备好。

      钱多多接过小厮递上的、装着三十两银子的锦囊,心里却没来由地“咯噔”一下。云逸的语气通过小厮转达,依旧客气,但总觉少了点往常的随意。

      “掌柜的,云公子不会嫌咱们训练太差,跑了吧?”包知道担心地看着那锦囊,“这才给了八十两,还差一百两尾款呢!”

      宇文数学冷静分析:“根据云公子过往履约记录及对训练内容表现出的兴趣,主动违约概率低于百分之十。突发家庭事务可能性为百分之六十五。但结合其身份敏感度(疑似世家子弟),‘家庭事务’引发不可控外部干预概率,上升至百分之四十二。”

      白清风擦拭着长剑,闻言动作微微一顿。他想起云逸谈及家族时的复杂神情。

      铁无双从后厨出来,手里拎着一把沾着鸡毛的扫帚,瞥了众人一眼:“人不在,鸡还在。伙食费谁出?”

      她指的是“彩将军”。云逸匆忙离开,并未带走它。

      仿佛为了印证铁无双的话,后院传来“彩将军”嘹亮而带着几分不满的啼鸣,似乎在催促开饭。

      钱多多看着手里锦囊,又看看后院方向,一咬牙:“鸡先养着!云公子肯定会回来!这训练效果……咱们得再优化优化!不能让人家觉得钱白花了!宇文,机关阵还有什么能改的?白少侠,有没有更速成的招式?”

      然而,没等他们开始“优化”,麻烦已找上门。

      翌日晌午,客栈刚开门不久,两辆不起眼但用料扎实的青篷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有间客栈”门口。

      车门打开,下来六个人。皆穿着款式统一的深灰色劲装,腰佩长剑,步履沉稳,气息内敛,眼神锐利如鹰隼。为首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目光沉静,却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审视意味。他身后五人,年纪稍轻,个个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内力不俗。

      这六人往门口一站,原本稀稀拉拉路过的人都下意识绕开,连对门悦来客栈探头探脑的伙计也赶紧缩了回去。

      正在门口洒扫的包知道,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手里的扫帚“啪嗒”掉在地上。

      “请、请问……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包知道声音发虚。

      为首的老者看都没看他,目光径直投向客栈内,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了进去:“此地掌柜何在?老夫栖云山庄外事管事,云铮。”

      “栖云山庄”四字一出,柜台后的钱多多手一抖,账本差点掉地上。正在后院喂鸡的白清风,耳朵一动,瞬间闪身回到大堂,手已按在剑柄上。宇文数学的算盘声停了。后厨的剁菜声也骤然一静。

      钱多多心里叫苦不迭,脸上却不得不挤出十二分的笑容,小跑着迎出来:“哎哟!原来是栖云山庄的贵客!失敬失敬!快请里面坐!包知道,上好茶!最好的!”

      云铮淡淡看了钱多多一眼,并未挪步,只是扫视着客栈,目光在略显惊慌的包知道、柜台后神色平静但眼神警惕的宇文数学、按剑而立、气息微凛的白清风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又回到钱多多脸上。

      “不必了。”云铮开口,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老夫此行,只为寻人。我家小公子云逸,近日是否常来贵店?”

      果然!钱多多心头一紧,脸上笑容不变:“云逸公子?是是是,云公子近日确实常来小店,说是……喜好小店清静,偶尔来坐坐,喝喝茶,看看江湖风物。”他绝口不提训练之事。

      “喝茶?看风物?”云铮身后一名年轻弟子冷哼一声,声音带着讥诮,“恐怕不止吧?我家公子身份尊贵,向来恪守家规,勤修武学,岂会无故流连此等……简陋之地,还一待便是半日?掌柜的,你可要实话实说。”

      气氛骤然紧绷。

      白清风上前半步,与钱多多并肩,沉声道:“云逸公子来此,确是客人。至于所为何事,若无公子允许,我等不便透露。此为待客之道,亦是江湖规矩。”

      “江湖规矩?”那年轻弟子目光如电射向白清风,“你又是何人?此乃我栖云山庄家事,轮得到外人插嘴?”

      云铮抬手,止住弟子的话头,目光落在白清风身上,打量片刻:“阁下可是昔年‘玉面清风’白少侠?”

      白清风一怔,抱拳:“正是白某。不敢当少侠之称。”

      “既曾是有名号的江湖人,当知世家规矩。”云铮语气依旧平淡,却重若千钧,“我家公子年少,或有一时任性。但他身份特殊,所为所言,皆关乎山庄声誉。若有人利用公子年少,行诱导蛊惑之事,栖云山庄……绝不会坐视。”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警告。

      钱多多额头渗出细汗,脑子飞快转动。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训练之事怕是瞒不住了。硬顶?栖云山庄碾死他们比碾死蚂蚁还容易。认怂?把云逸卖了?那以后客栈名声也就彻底臭了,而且云逸那边……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后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以及“彩将军”格外响亮的、带着愤怒的“咯咯”声!

      众人皆是一愣。

      只见铁无双拎着把菜刀,面无表情地从后厨转出来,另一只手……提着一只不断扑腾的、肥硕的灰毛兔子。兔子脖颈处有一道清晰的牙印,正在渗血。

      “掌柜的,”铁无双把兔子往地上一扔,那兔子抽搐两下,不动了,“鸡抓的。加菜。”

      “鸡?”云铮眉头微皱。

      仿佛为了回答他,一道鲜艳的影子“嗖”地从后院窜出,正是“彩将军”!它颈羽怒张,鸡冠血红,对着地上死去的兔子又狠狠啄了两口,然后昂起头,朝着云铮一行人,发出挑衅般的高亢啼鸣:“咯咯哒——!!”

      那姿态,那气势,竟将满堂肃杀冲淡了几分。

      云铮身后的弟子有人忍不住露出讶色,显然没见过如此神骏且……嚣张的公鸡。

      钱多多却是灵机一动,猛地一拍大腿,脸上堆起更加夸张、甚至带着点委屈的笑容:

      “哎哟!云管事!您可算问到点子上了!云公子来小店,除了喝茶看景,最主要就是……为了它啊!”他指着“彩将军”。

      “为了……一只鸡?”云铮眼中闪过疑惑。

      “可不是嘛!”钱多多演技全开,苦着脸道,“云公子那日路过,偶然见到这只……呃,神鸡!惊为天鸡!说此鸡神采非凡,必是异种,非要买下。可这鸡是我们小二的心头肉,哪能卖啊?云公子便说,那他常来,与鸡……呃,培养感情,顺便观摩其神骏之姿,以作画题诗之灵感!我们拦也拦不住啊!您说,这……这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开客栈的,总不能把客人往外赶吧?至于什么训练……绝无此事!定是有人见云公子常来,心生嫉妒,恶意造谣!”

      他一边说,一边拼命给包知道使眼色。

      包知道立刻会意,扑到“彩将军”旁边,一把抱住鸡脖子(差点被啄),哭嚎起来:“我的彩将军啊!我的心肝宝贝!云公子每次来都围着你看,还拿上好的粟米喂你,我、我生怕他把你拐跑了啊!”

      “彩将军”被抱得不耐烦,狠狠啄了包知道手背一下,挣脱开来,抖了抖羽毛,迈着方步走到死兔子旁边,又趾高气扬地啼了一声。

      这鸡飞人跳、指鸡为证的一幕,着实让见多识广的云铮也愣了片刻。他看看地上死相凄惨的兔子,看看神气活现的大公鸡,再看看哭丧着脸的钱多多和包知道,又看看一脸“事实如此”的铁无双和面无表情但眼神坦然的宇文数学,最后看向眉头紧锁、似乎也对这说辞感到意外的白清风。

      栖云山庄家规森严,讲究体面。云逸公子因为痴迷一只鸡而流连破旧客栈?这理由荒唐得让他一时不知如何驳斥。若是真的,传出去固然不好听,但总比“与江湖闲杂人等厮混、进行荒唐训练”要好听那么一点点。若是假的……对方咬死这么说,又拿不出训练的确凿证据(机关阵在后院,此刻静悄悄的),难道还能严刑逼供不成?

      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找到公子,并弄清其滞留原因,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而非与这伙人纠缠。眼下这局面……

      云铮沉吟片刻,缓缓道:“既如此……这只鸡,我栖云山庄买了。开个价。此后,我家公子也不必再来。”

      钱多多心中一喜,面上却为难道:“这……云管事,这鸡是我们小二的命根子……”

      “一百两。”云铮直接打断。

      “好嘞!”钱多多瞬间变脸,笑容灿烂,“包知道,快,把彩将军……请过来,交给云管事!小心别伤着!”

      包知道看着地上的一百两银票,又看看“彩将军”,一咬牙,拿出私藏的锦缎碎料,做了个临时笼头(被“彩将军”挣扎着啄了好几下),才勉强将鸡抱起来,递给云铮身后一名弟子。

      那弟子小心翼翼地接过。“彩将军”到了陌生人手里,顿时激烈挣扎,羽毛乱飞,啼声刺耳。

      云铮眉头皱得更紧,显然没想到一只鸡如此麻烦。他不再多言,对钱多多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若再让我听到任何关于我家公子与此地的不实传闻……”他未尽之言,威胁之意昭然。

      “您放心!绝对没有!云公子就是来看鸡的!现在鸡您带走了,公子自然不会再来了!”钱多多点头哈腰。

      云铮不再看他,转身,带着不断扑腾的“彩将军”和手下,登上马车,迅速离去。

      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钱多多才长出一口气,后背衣衫已然湿透。他抹了把汗,心有余悸:“乖乖,栖云山庄……真是来者不善。多亏了彩将军啊!”

      白清风看着他:“掌柜的,你就这么把鸡卖了?云公子回来……”

      “云公子回来,鸡也不一定在了。”钱多多苦笑,“栖云山庄都找上门了,说明云公子‘离家出走’的事可能瞒不住了,他自己都可能有麻烦。我们把鸡交出去,一来撇清关系,二来……也算给了栖云山庄一个台阶下,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理由。至于那一百两……”他拿起银票,“算是……封口费和‘训练暂停’的违约金吧。就是可惜了彩将军……”

      话音未落,后院方向忽然又传来一声嘹亮的、带着得意之色的鸡鸣!

      “咯咯哒——!!!”

      众人一愣,齐齐冲向后院。

      只见后院墙角,“彩将军”原先的窝边,一只与它长得一模一样的七彩锦羽鸡,正悠闲地啄食着碗里剩下的米糠,时不时抬头叫一声,仿佛在呼唤同伴,又仿佛在宣告自己的存在。

      “这……这是……”包知道傻眼了。

      宇文数学推了推眼镜,仔细观察:“羽毛色泽、体型、鸣叫声调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应是同一窝孵化的兄弟或配偶。此前可能外出觅食或藏匿,未被发现。”

      铁无双看看地上剩下的兔子,又看看新出现的这只鸡,若有所思:“原来有两只……怪不得昨天叼回来的兔子,腿上有个旧伤,不是这只鸡刚咬的。”

      钱多多看着那只“新”彩将军,又看看手里的一百两银票,脸上表情精彩万分,最终化为一声复杂的叹息:“得,鸡没丢,还白赚一百两……可这麻烦,怕是也没完。”

      白清风看着那只悠然自得的公鸡,再想想方才栖云山庄众人的强势与云铮最后的眼神,心中沉重。云逸的家族已经找上门,用一只鸡暂时搪塞过去,但能搪塞多久?云逸此刻又在哪里?是否安全?

      而那个在背后给栖云山庄递消息的人……悦来客栈的刘掌柜,恐怕只是个马前卒。

      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天色更加阴沉。

      “有间客栈”看似渡过了眼前一劫,但更大的阴影,已然笼罩上来。

      那只失而复得(或者说从未失去)的“彩将军”,踱步到屋檐下避雨,抖了抖羽毛,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啼鸣。

      仿佛在预告着,风雨,即将真正到来。

      (第六集完)

      【下集预告】:云逸突然归来,却带来一个惊人的决定和更大的麻烦?栖云山庄去而复返,发现“彩将军”仍在,会作何反应?悦来客栈背后的黑手终于浮出水面,竟是势力庞大的跨州商会?客栈众人被卷入商会与世家之间错综复杂的博弈,他们那套“江湖生意经”,还能否再次出奇制胜?白清风面临抉择:是继续留在客栈这方“泥潭”,还是抽身离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