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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 ...

  •   “‘......这里什么也没有。’”

      这是横滨的黎明,夜与昼交替的时候。

      “‘只有温暖的、原初的黑暗。’”

      一栋由砖堆砌而成的旧建筑,一家台球吧,招牌上用蓝色霓虹灯写着“旧世界”三个字。由于还未到早上开店的时间,霓虹灯也并未亮起。

      “‘时间在这里汹涌地流逝。’”

      店内的角落里灯光明亮,四个青年或坐或立地围绕在吧台旁边。

      正用咏叹调般的语气朗诵台词的是个容貌异常标志的年轻男人,手上拿着写满小字的台本——除却港口Mafia成员的身份外,他还是一名现役的电影演员。

      “‘它是湮没了一切呻吟的终极宁静,没有留下任何旧日(ex-)的回音......’”

      “发言人,”旁边的金发青年麻利地举起手提问,“刚刚那个‘ex-’是什么东西?”

      这个人的外号是‘信天翁’,就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是啰嗦的急性子。

      “‘旧爱,过往的柔情。’”发言人露出一个蛊惑性的微笑,“‘你如今重提这些往事,实在有些愚蠢。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承受了诸多伤痛,其中有些已经无可挽回。’”

      “我想知道关于那个'ex-'?”信天翁不依不挠。

      发言人没有理会,而是继续念了下去。“‘停止吧,与我们一起航行。穿越这片虚无之地——’”

      一只用黑色袖扣别着白衬衣的手突然伸了过来,从他的指尖抽走那张写满台词的纸。

      “‘不,我现在就要离去。’”手的主人棒读道,“‘我喜欢痛苦,喜欢燃烧的火光,想要从不愿意施舍我的人手中拿到东西。’”他将纸翻过来看,“这后面就没有内容了。”

      “是的,这一段就到这里为止了。你们不觉得吗,这迷人的剧本简直是为我们‘不可一世小王子’量身打造的,”发言人撇了拿走剧本的同伴一眼,“当然,如果你能用更富有感情的语气说出那几句台词,效果会更好的,钢琴家。”

      “嗯?我倒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的,这种语调才是冷笑话的精髓所在。”钢琴家将台词的纸还给发言人,随后站起来,从吧台后面的架子上新取了一瓶红酒。他的个子很高,身材纤瘦,身上的衣服总是只有黑与白两种颜色。但事实上,他是这个极富个性的青年会的创立者。

      “喂,不要就擅自到此为止啊!我说,那个'ex-'到底是什么意思?”信天翁大声抗议着,将杯子里的冰块摇得喀拉作响。

      “......旧爱,‘前女友’的意思。”在场的第四个人回答了他。

      “医生在这方面可是很有经验呢,”钢琴家轻轻摇晃酒杯,“毕竟前段时间刚刚跟那位‘美朱小姐’遗憾分手,真可惜,听说是同时有着八位情人的传奇女性......这种经验还是不要传授给中也为妙。”

      “呵呵......马上就会找到她......制成标本。”被叫做医生的男人阴郁地冷笑着,“还有,要是你再多说半句......喝东西之前就要小心一些了......”

      “光靠下毒可杀不死我。”钢琴家不以为然。“唔......细想一下,非要比较的话,恐怕还是中也家的小姐更厉害点,能在那种局面下干净利落地离开,连那位太宰君都对她束手无策......”

      发言人眼睛一亮:“噢!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段——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架直升机就如同戏剧里的神降般突然出现,将她接走。那场面——”

      “简直跟长出翅膀飞走一样!”信天翁兴奋地吹了声口哨,“酷!真是太硬核了!”

      “呵呵......还远远不止。”医生发出低沉、略带惋惜的笑声,“那天给中也检查身体的人,是我......看起来,她很有可能拥有高规格的治愈系异能......首领所梦寐以求的......呵呵呵。“

      “正因为如此,不止是我们,首领那儿也一直派人在找吧。”钢琴家道,“这么说起来,除了中也和太宰君以外,与她真正见过面的恐怕就只有冷血了......怎么,他还没有到么?”

      “不。我已经到了。”忽然一道平静的声音在店内深处响起。

      几人向传出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不起眼风衣的男人站在那里,大半个身体隐没在背光的阴影之间。

      “冷血,”钢琴家点头道,“这不是来了吗。”

      “不要误会,'一周年庆祝'这种东西,我依旧是反对的。”冷血答道,“还有调查‘羊’的机械师也一样。”

      “啊,为什么?”信天翁困惑般地说,“你跟中也确实在前几年还厮杀过,那回的暗杀失败也让你吃了不少苦头......但我以为,你们的关系现在已经变好了?”

      “我反对不是因为讨厌中也,而是因为,这会激怒他。”

      冷血从暗处走向吧台,明亮的灯光映照在他脸上。与四年前相比,他的右眼如今紧闭着,一条又长又深的疤痕贯穿眼球延伸到耳朵下方。

      “无论是趁他外出时潜入住所窃取保险箱里的手环,还是私自调查‘羊’的旧据点,以及私自找那位‘记忆读取’能力者读取她的信息......这其中任何一件事,被中也察觉的话,都不可能善了——你们应该还记得,去年‘见习考核’时发生的事故吧?”

      他的音调非常平缓,也并非是带有什么特殊的语气,但所有人却都沉默了。

      所谓的‘见习考核’,一般是指导者们在新成员的训练期快要结束之际所设置的。负责教导中也的是Mafia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红叶,为了那场考核,她从其他分部借调来一名极其稀有的伪装能力者,变换为那位机械师的声音和样貌,甚至在年龄上,也考虑到一年的时间间隔而做了微调。这位能力者在中也的某次街头任务中跟他不期而遇,计划是会在其心神震动之际实施暗杀。

      这是为过于强大的中也而专门设计的试炼,不是对力量,而是对内里。

      考核的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几乎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中也就陷入暴怒,将对方砸向二十米外的墙面,随之倾泻的更是毫无保留的暴风雨般的攻击。

      “别忘了,那场‘见习考核’,最终是以伪装者在重症监护室抢救为结局,这还是尾崎干部及时介入阻止后的结果。”冷血道。

      “哇啊,真可怕。这就是被抛弃的男人的怨恨吗......”信天翁忍不住向医生看去,被发现后又立刻将头转了回来。

      “不,恰恰相反,这个是‘爱’哦。”发言人笑眯眯地说,“只要一眼就能发现,对方不是‘她’呢。”

      “你所假设的场景是不会发生的,冷血。”钢琴家说道,“我们的调查并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事后也已经将调查痕迹全部清除了,今天不会有任何人提及这件事情。”

      “是吗。”

      “是事实啦。”信天翁耸了耸肩膀:“我把近一年来所有进出横滨的记录全都排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有找到,看起来不就像是她没离开过一样吗?!钢琴家和医生也分头调查了,商会也好、地下黑医也好,都没有可疑的交易信息......真奇怪,按理说她总要吃喝、总要有地方住吧!”

      “也怀疑过是受到了其他组织的庇护,但我的线人们同样拿不出什么线索。看来,即便这是事实,对方也并不打算把她暴露出来呢......”发言人补充道,“总而言之,‘双倍周年庆礼物’计划是失败了,一会儿就只拿出‘那个’好了。”

      “嗯,那再好不过。”冷血略微颔首,“这样一来,我找到的东西也就没有用了。”

      “对嘛,咱们留到二周年,不,干脆等中也晋升干部的时候再继续......”信天翁仰头喝了一口冰凉的威士忌,随后突然顿住了,几秒后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等,等一下,你找到了?!”

      而在他周围,钢琴家等人也同样面露惊诧。

      冷血低垂着眼睛,将右手伸进风衣内侧的口袋:“就是这个。”

      他递出的是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串简单的电话号码。

      “你该不会想说,这是那位小姐的电话号码?”发言人迟疑地说,“你......确定吗?这是从哪里找到的?”

      “是从一位从前的同行那里。”

      “......杀手的同行?”

      “我也知道很难让人信服,但事实就是如此。在酒吧遇见那位多年不见的同行,他叫织田作之助,曾经很有名,但现在已经不再杀人了,我们闲聊了很久......他向我展示了可以不致人死亡的特质子弹,我一眼看出这和从‘羊’缴获的改良弹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然后你假借定制武器,问他索要联系方式,他便给了你这个号码?”钢琴师道。

      “不。他是有着超人般直觉的男人,这种拙劣的谎言无法瞒过他。”冷血停顿了一下,“所以,我对他实话实说了......说我有一个朋友,他非常想要见制作这枚子弹的人。”

      “然后,他就给你了?”钢琴家紧皱着眉头,“没有再追问什么?”

      “他就那样看了我几眼,思考了一会儿,问我要纸和笔......他说这个联系方式是好几年以前的,祝我们好运。”

      青年会的几人面面相觑。

      “现在......要怎么办?”医生喃喃道,“就这样,给出去......”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钢琴家毫不犹豫地否决。他修长的手指在吧台桌面轻轻叩击,如同敲击着无声的琴键。

      “......无论怎么看,这个都太可疑了吧。”发言人为难地抬手拧了拧眉心。

      而冷血一脸“早知道会这样”的表情,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香烟。

      信天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视线落在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上。

      “我说你们几个,就在那里犹犹豫豫的是想怎么样?最直接的办法——”他一把抓过那张纸,另一只手已经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不就是亲自来验证一下吗!”

      “喂!信天翁!”钢琴家的喝止声和一连串丝滑的拨号音同时响起。医生则露出一个介于“这下糟了”和“有趣的事来了”之间的扭曲表情。

      信天翁按下拨号键,将扬声器的音量开到了最大。

      呼叫中。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号码。

      呼叫中......

      呼叫中......

      还在呼叫......

      只是单调地响着,仿佛通往一个本不存在的虚空......直到最后“嘀”的一声,电话因长时间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了。更为静谧的沉默笼罩了吧台周围的几人。

      过了片刻,医生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钢琴家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下来,和发言人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而冷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将目光从信天翁的手机上移开。

      “......什么嘛,”信天翁嘀咕着,将纸条随意丢在吧台上,“害我白紧张一场。是假的啦,这个号码。”

      “还不一定,起码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号码,不是吗?”钢琴家拿起纸条,对折之后塞进口袋。

      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店门被打开的声响。清晨的新鲜空气伴随着凉风灌注进来,在皮肤表面激起一阵轻微的战栗。

      中原中也走了进来。

      ————————————

      “都在啊,真难得。”

      中也与往常一样,穿着身黑色的短外套与同色系长裤,微长的发尾在后脑勺扎成短短一束。他径直走向吧台,随意地找了个空位坐下,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五人。“大清早的,吵什么呢?我在外面都听到信天翁的鬼叫了。”

      “中也——!”信天翁几乎是从凳子上弹射起来,“一周年快乐!恭喜你加入Mafia一周年!我们正在为你准备盛大的周年庆仪式!”

      “......别庆祝什么一周年,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好高兴的。”

      “哎呀哎呀,别说那种话嘛,”信天翁挪挤到紧挨着中也的座位上,“一会儿还有赠送超棒礼物的环节,你绝对会中意的!”

      “哈啊?你是小学生吗......”中也拧眉将他推开,又看了看左右,“居然连医生和冷血都来了......一周年这种事,你们每个人都经历过吧,到底有什么值得开聚会的?”

      “这一点还是由我来说明好了,”发言人接话道,“对于加入Mafia的新人来说,第一年是公认最为艰难的。因为在这段时期里,大多数人不是逃跑就是被击溃,或者是引发了某些问题而被组织消灭——所以,这天是有特别的纪念意义。”

      “‘幸存庆贺’吗,还真是有趣。那么,你们觉得我会是上面的哪一种?”中也盯着他说道。

      发言人眨了眨眼睛。

      “我们都以为你会发起反叛,中也。”

      “什么?”

      “曾经的敌人,‘羊’的头领,因为某种原因而被迫成为Mafia的一员。”冷血平静的声音响起,“我们都以为你会背叛首领,在一年内掀起战争——为了应对那一天的到来,钢琴家邀请你加入了青年会。”

      “......哼。是吗,”中也环视了一圈周围,“也就是说,你们所有人都......”

      “被命令了啊。”钢琴家道,“‘中也加入青年会后,你们负责监视他。’有没有入手了什么新的情报,是不是独自去调查了那份机密资料的内容,还有......“

      “是否见过什么,特别的人......呵呵。”医生的目光黏着在中也脸上。

      中也没有说话,面色阴沉着,胸口缓缓起伏。

      “也请你理解,这是必要的措施。”发言人摊开手,脸上浮现出公式般的笑容,“一旦失去了那些资料的保密性,你早晚都会向首领露出獠牙的吧,中也。毕竟除了原敌对组织首领的身份以外,你还是——”

      “别说了。”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还是说完比较好吧?我们从首领那里听说了几乎所有事,关于大战末期被制造出来,还没来得及投入使用便不知所踪的军用人工异能体,‘甲二五八号’——那就是你,中也。”

      “......别再说下去了。”

      “【荒霸吐】。”发言人轻轻吐出禁忌的名词,“一直以来,你都怀疑自己的灵魂和人格只是单纯的数据,是为了容纳魔神【荒霸吐】而被人为制造出来的躯壳。依据在于,你的记忆仅仅是从九年前才开始的,你没有在那之前的——”他突然停住,收回了搁在桌面上的手肘。

      下一个瞬间,他刚刚所倚靠着的吧台陡然碎裂成片。

      不仅如此,以中也为圆心,直径五米以内的一切器物都被暴发的重力所堙灭。距离最近的信天翁受到的影响也最大,整个人跌坐在凳子的遗骸上,时髦而厚重的外套已经被不同颜色的酒液浸湿了。

      另外的四人早就迅速行动了起来。发言人从腰侧拔出手枪,对准了中也。冷血拾起附近台球桌的木质球杆,用尖端抵上中也的太阳穴。医生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小型麻醉枪。

      而钢琴家不知何时站在了中也的背后,撩起的袖口外延伸出半透明的钢琴线,缠住了中也的颈部。

      “中也。”钢琴家冷冷地说,“在这里,对同伴使用异能是不被允许的。青年会的首要原则,忘了吗?”

      “还有这种事?早忘了。”中也说道,“但也没有记住的必要了。往后,不会再来这里。”他伸手触摸脖子上佩戴的黑色颈饰,轻微的机关声响起,从侧面弹出的钢片在重力操纵下轻松切断了钢琴线。

      随后他没有任何表情地,像是背负了什么很重的东西那样,步履迟缓地朝着店门口的方向走去。

      “好吧,离开也行。”钢琴家从身后说道,“不过在那之前,要把已经开始的活动做到最后啊。”

      “......什么?”

      “刚才不是说了,还有一周年的礼物要送吗?拿好这个。”钢琴家从怀中取出了那样东西,递到中也手边。

      中也垂下眼眸,视线慢慢移动过去,随后——冻住了。

      仿佛忘记了周围的状况一般,他将那样东西接在了手中。所有人都笑着收起了武器,他却连这都没有察觉。

      那是一张照片。

      以某处海岸为背景,身穿麻制和服的青年,手里牵着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孩子。那个孩子,用一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般的神情盯着摄影师的方向。是幼年的中也的脸。

      中也凝视着照片中的自己。

      “这张照片是在西边一个旧村庄所拍下的,现在那一带已经没有人居住了。”钢琴师递出另一份文件,“但信天翁和医生查到了这个村子所对应的医疗档案保管所,从那里找到了头绪。”

      “呵呵......是备案的出生记录......医疗记录的保管义务,多亏了这个......”医生的话很快被信天翁得意的大笑声所掩盖了。

      “我拜托了私下里认识的朋友,查阅了关于那一带的历史资料。并不是什么极密资料,但依旧被政府和军方刻意抹除了。”发言人将又一页资料放到中也手中,“‘军放的某支部队曾在西部进行过疑似人体实验的募集。’与具体研究相关的部分,在战后就立即被处理掉了,所能找到的线索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找到了你就读过的学校所在地,以及你父母和家庭的构成,”冷血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最后的档案袋,“因为钢琴家的指示是‘不能让首领知道我们在调查’,所以我就没有委托情报商,而是自己去闯了八次空门。”

      “......八次?”中也接过资料。冷血点头,然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微笑。

      而不只是他。中也环视了一圈所有人。所有人都在望着他,脸上带着笑意。

      “中也,恭喜加入港口Mafia一周年。”所有人都说道。

      有一瞬间,中也露出了和照片上如出一辙的,不知所措的表情。“这可是......反抗首领的命令吧?”

      “没有这回事,”钢琴家一脸轻松地耸了耸肩,“虽然我们被命令监视中也是否获取了资料,但仅限于首领手里的那一份。并没有让我们隐藏另外调查到的秘密。”

      “但是,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这是一周年的纪念,”钢琴家理所当然地说道,“非要问的话,因为是‘同伴’吧——你在‘羊’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吗?”

      “不然的话,这样说如何呢,”发言人张开双手,用演绎戏剧般的腔调说道,“这不是礼物,而是‘旗帜’。而作为聚集到这面旗帜之下的六人之一的你,中也......是如假包换的,和我们一样的人类哦。正如同在古罗马,扬起军旗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告知众人,‘我等就在此处,乃是被选中的一员’。”

      “呵呵......真是不错的演说,恐怕用这种口才哄骗过不少女人吧......”医生自言自语。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发言人轻笑道,“顺带一提,这个青年会可是有着‘旗会’这一正式名称的,同样也是来自于刚才的典故。不过从大家的反应看来,好像都是第一次听说呢。”

      “哇哦......‘旗会’吗?”信天翁恍然大悟。

      医生和冷血也都面露沉思。

      “......喂喂,难道说真的,你们都没记住吗?这可是我苦思冥想三个月才确定的名字啊!”钢琴家平静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你们每个人刚入会的时候我都说过的吧,是吧中也?”

      中也没有回答。他低着头,任由赭色的发丝从耳边垂落,遮住了大半表情。

      “......喂,中也,你该不会是感动地要哭了吧?”信天翁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可不像是你啊!”

      “哈啊?!”中也猛地抬起头,“谁会为这种东西哭啊,你们这群多管闲事的混蛋!”这样说着,却把照片和资料紧紧攥在手里,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发言人叹了口气。“看来这‘最后的礼物’没能让中也满意呢。但这也没办法,毕竟以后就退出青年会了。”

      “算了,人生总要有遗憾嘛,”钢琴家说道,“根据安排,赠送完礼物,接下来的流程应该是大家一起打台球比赛......那就只有我们去打吧。”

      “呵呵呵......真是不错呢,久违地放松一下......”

      “哦哦!台球比赛吗!”信天翁大声道,“那么中也,路上回去小心点!往后就只能在总部大楼碰面咯。”

      所有人都开始往回走,只留下中也独自面朝着入口处。

      “你们——”发出了压抑着愤怒般的声音。

      大家都回头看着他。

      “......你们这群混蛋,目的就是想让我放弃比赛吧?目前拥有四次连胜记录的人可是我啊!”迈着急促又粗鲁的步伐,中也拨开他们,率先朝着台球桌走去,“怎么可能会上这种当,赶紧说明规则!”

      “被看穿了呢。”钢琴家微笑道。

      之后的时间里,店内的风景就变成了普通的台球酒吧。

      从复古点唱机里播放出音乐,在古典管弦乐的背景下,脚步声、欢呼声、怒骂声,杯子相碰的声音,球与球相互撞击。仿佛世上随处可见的光景一般。

      直到——一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如同划过雨幕的雷鸣,穿透了店里的热闹。

      汽车的鸣笛声,是港口Mafia专用车辆。

      中也眉头一皱,与此同时,口袋里的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来自上级的紧急联络。

      “啧。”他咂了下舌,迅速起身,“有急事,得先去大楼一趟。”
        
      “欸?这就走了?还没分出胜负呢!”信天翁嚷嚷。

      “下次再说。”中也抓起外套,快步走向门口,在拉开店门之前停顿了一下,“对了......你们的东西,我收下了。”随后头也不回地,迅速消失在门外的晨光里,与黑色轿车一起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

      随着中也离开,店内的气氛凝固片刻,又很快松弛下来。

      “......真是的,好歹将门带上啊。”发言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门口。

      但就在这时,又一辆轿车在门口无声地停下。与刚才接走中也的车辆款式完全相同,轮胎、玻璃、车身全部都是防弹样式,由于遮光窗户的阻隔,看不见车内景象。

      是组织的车。

      从驾驶座中走出了一个黑衣的男人,个子很高,用黑色帽子遮住了脸。

      “有来自首领的密件。”他的声音相当低沉。

      “‘邮递员’吗。”钢琴师在店里说道。

      所谓‘邮递员’,是指Mafia的专属联络员。他们往往面目成谜,只和最小限度的人来往,因此这身奇怪的打扮可以说是非常符合其身份。

      “新的任务吗?”发言人上前一步,习惯性地挂上了社交的表情,“找到这种地方,还真是敬业......”

      ‘邮递员’没有回答,朝他递出手中没有任何标志的牛皮纸信封。

      “别碰!”冷血陡然出声。在对方伸手的刹那,对异能力的感知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但已经晚了。

      在发言人的指尖触碰到信封前的一瞬,‘邮递员’的另一只手鬼魅般向上疾探而出,精准地扼住了他的咽喉。而紧接着,发言人身上绽开一团水波状的朦胧光晕,他的反击型异能被动触发了——任何带有明确攻击意图的接触,都将导致攻击者和被攻击者的身份状态互换。

      视线错乱了一瞬,‘邮递员’发现被捏着脖颈的变成了他自己的,发言人则出现在了刚刚他所站立的位置。

      在黑帽子下方,他的嘴角拉开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发言人的直觉拉起警报,当机立断想要松开放在对方脖子上的手,却发现他的手掌仿佛被牢牢吸附那样,无法挪开半寸。

      “——咔啦!”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发言人从左肩到肘关节的骨头被瞬间卸开、击碎,骤然袭来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方才的那股吸力消失了,他跌落到地上,在最后关头凭借多年战斗的本能向侧后方狼狈翻滚,险险躲开紧随其后的一记踢击。

      ‘邮递员’想要再次攻击,但就在此时,无数放射状的细线从店门内喷涌而出,如同有生命的蛛网,层层叠叠地缠上他的右臂和腰部,包裹着他向台球吧内部拉扯。

      而店内等待着他的并非坚实的地面,原本的实木地板连同下方混凝土,不知何时都已化作翻滚的流沙,甫一落地,双脚便被吞噬下去。

      ‘邮递员’伸出未被束缚的那只手,想要抓住细线,借用反向的力将双脚脱离,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变形了——皮肤被撕裂,骨骼与肌肉膨胀,竟从上面凭空长出一只覆盖着细小鳞片的恐龙头部,细长鸟喙中满是密密麻麻的利齿,扭头咬向他的脖子。他敏捷地侧身回避,但恐怖的咬合力加上自身的重力,让他的下沉速度骤增,小腿已完全没入流沙之中。

      耳边传来破空声。

      冷血从后方阴影中一跃而出,手中持有那根装着金属尖端的台球棍,化作一道笔直的黑色闪电,直指‘邮递员’的头颅。

      像是放弃了挣扎,邮递员’没有回头,也没有动弹。

      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力场从他的身上爆发、扩散开来。冷血的台球棍仿佛迎面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巨大的反震力让他虎口迸裂,球棍脱手,整个人倒飞出去砸在墙壁上。恐龙脑袋尖啸着,在极致的高压中坍缩成薄薄的一片,直至完全消失。钢琴家的细线根根扭曲、断裂,连带着袖口中的两个卷线机一起被彻底摧毁了。

      而在‘邮递员’的脚下,原本旋涡般流动的砂砾变得越来越粘稠,直至流动完全停止,如同被浇筑成型的水泥,重新凝固成坚硬的地面。他将腿逐一抬起,“水泥”碎裂,留下两道深坑。

      “——砰!砰!”

      发言人强忍着剧痛,单膝跪地,用未受伤的左手拔出冲锋手枪,朝着‘邮递员’的头部、心脏连开两枪。

      然后,让所有人震惊的情景发生了。

      出膛的子弹在触及‘邮递员’的瞬间,像被定格了画面那样悬停在空中,弹头微微旋转,却又在下个呼吸之间反向飞射而出,射向医生的方向。危急关头,是信天翁飞扑出去,拖住医生的衣领将他整个人甩到地上才堪堪避过。

      “......这、是?”发言人失声。

      重力操控。

      和中也一模一样,甚至于......更加得心应手的重力操控能力。

      “你......到底是谁?”钢琴家沉声问道。

      ‘邮递员’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肩膀上沾染的灰尘,摘下帽子,露出一张与中也有几分相似,却更加成熟冰冷的面容。

      “我是中也的哥哥。”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保罗.魏尔伦,我的名字。”

      “哥哥?!”信天翁怪叫一声,“你这不是欧洲人吗!喂,冷血,我怎么不记得你的资料里提到过这号人?”

      “中也他......没有兄弟姐妹。”冷血从墙边站起身,咳出一口血沫,独眼死死盯着魏尔伦的方向。

      “你们所找到的,不过是军方伪造的情报罢了。”魏尔伦说,“另外,我也不是欧洲人。不,我甚至不是人类——就和中也一样。”

      “......你在胡说些什么?”信天翁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而且,就算真是哥哥,莫名其妙跑来下死手是怎么回事?”

      “为了把他带回来,带离这些利用他、束缚他、把他当做兵器驱使的人类身边。”魏尔伦的蓝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很可惜,他似乎先一步离开了。不能让他亲眼见证你们的结局,真是遗憾。”

      “啊啊......这可真是,”钢琴家扯出一个苦笑,“没想到不是中也,却依然有跟其他‘重力使’战斗的这一天......”

      信天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虽然还是不太懂,但这不是挺不错嘛?我的心脏......可是为此兴奋得砰砰直跳啊!”

      “不,说到这个......”医生的颈椎似乎是脱臼了,瘫在地上,“从刚才起我就想问了......你衣服里面,是什么在响?”

      “咦?”信天翁一愣,摸向自己的口袋,“啊!是我的手机!”

      一阵轻快的铃声正从手机里突兀地涌出来,伴随着“呼哧呼哧”震动的声响,屏幕上亮起来电的号码。

      “说起来,这个电话号码怎么有点眼熟......”

      “你是傻吗......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吧,”医生无力地说,“啊,除非是中也打来的......”

      魏尔伦偏过头,似乎对这个意外的小插曲产生了一丝兴趣。

      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仿佛在等待着,等待他们接起电话,向电话那头求救,将他“亲爱的弟弟”呼唤回来,亲眼目睹这场别开生面的重逢仪式。

      电话铃依旧响着。

      信天翁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串并未备注却又无比眼熟的电话号码上。

      忽地,他福至心灵般地瞪大了双眼,一个荒诞的念头击中了他。

      “E......是‘ex-’......”

      “......啥?”医生没有听清。

      “就是那个——前女友啊!”信天翁头皮发麻。

      台球吧内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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