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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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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疏泊大脑一片空白,恐惧还未及上涌,身体已经先做出了反应。他猛地甩开手中碍事的行李箱,回身一把拽过还在低头看路线图的助理,用尽全力将人往侧上方的山坡拽去。
“哎,我去!”
助理被拽得一个趔趄,手机脱手掉进泥水里,骂声刚要出口,视线瞥见下方山路的浑浊洪流,所有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吓得魂飞魄散!
他反手死死抓住左疏泊的胳膊,连滚带爬地跟着往坡上逃。
两人手脚并用地攀上一片相对开阔的岩石平台,泥石流从下方不远处席卷而过,震得脚下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左疏泊单膝跪地,冰冷的雨水浸透了毛衣黏在身上。他转过头,脸色在灰暗的天光下显得异常冷峻,声音里也带着寒意:“村委会派来的人还有多久能到?”
助理惊魂未定,接连遭遇充电宝起火和泥石流,神经都快崩断了,愣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回答。
“说……说是半小时左右……可……可这鬼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啊!”
闻言,左疏泊眸色一暗。他抬眼望向泥石流的源头,那是更高处的山峦,奔涌的泥石洪流,定然已经吞没了他们约定汇合的那段山路。
眼下,助理的手机掉了,他自己的随身物品也跟着被泥石流卷走。两人对这里的地形一无所知,在地质灾害的威胁下,贸然行动无异于自杀。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原地等待,祈祷足够幸运能够与同样深处危险的接应者碰面。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反而越下越急,泥石流在下方持续冲刷着,像是要把整座山都啃噬殆
两人坐在湿滑的岩石上,体温被雨水迅速带走,只能煎熬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忽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左疏泊猛地站起身,眉头紧锁,警惕地抬头望去。
难道是泥石流又要从上面来了?
然而,穿透厚重雨幕的,并非泥石流,而是一架深色涂装的直升机!在狂风暴雨中缓缓降低高度,紧接着,舱门打开,一条醒目的救生绳被抛了下来,在风雨中晃动。
是村委会派来接应的人?居然会动用直升机展开救援!
左疏泊紧锁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许,别的事情都无关紧要,保命才是头等大事。
他一把拉过旁边已经看呆,继而开始鬼哭狼嚎着挥手的助理,喊道:“上去!”
助理如梦初醒,哆哆嗦嗦地抓住救生绳,快速被拉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救生绳再次垂下。左疏泊深吸一口气,抓住绳子,扣好安全锁扣。绳索收紧,带着他脱离湿滑的岩石,缓缓上升。
接近舱门时,一只手从忽然伸了出来,手指修长,皮肤白皙,与这救援场面有些格格不入。
左疏泊目光在那只手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随即伸手握住。那只手很有力,带着干燥的暖意,稳稳地将他拉进了机舱。
舱内光线明亮,环境整齐干净,与外面的狂暴天地截然不同。湿透的衣服在这温暖干燥的空气中蒸腾起淡淡的白汽。左疏泊还没来得及看清舱内情况,肩膀便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他转过头。
映入眼帘的竟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看着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身高堪堪到他下巴,一身花色衬衫格外惹眼,胸口还挂着副墨镜,正靠在舱门旁,噙着笑意望着他。
左疏泊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将目光投降直升机内数不清的救援配置上。
这种穷乡僻壤的大山里,出现外国人本就稀罕,更何况是能调动私人直升机精准救援的,绝不可能是寻常村民。多半是个背景不凡,心血来潮跑来体验生活的富家子弟。
左疏泊心底刚掠过这串念头,就听见对方率先开了口:“你好啊,大明星!”
外国少年的中文异常流利,几乎听不出有什么口音。
“村长派我来接你们的,我看雨下得不对劲,怕路上出事,走到半道又折回去开了这家伙来。”
他拍了拍驾驶座,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得意:“还真让我算准了!怎么样,没受伤吧?”
外国少年一口气说了许多,碧蓝的眼睛关切地看着左疏泊,神态真诚热情。
左疏泊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对方说完,才摇了下头,吐出两个字:“没事。”
接着便径直走到靠里的一个座位坐下,摘下湿透的棉帽放在腿上,目光转向舱外依旧滂沱的大雨,显然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愿。
外国少年也不恼,耸了耸肩,笑容不减:“没事就好。”
随即转身,利落地坐回驾驶座,将操控模式从自动驾驶切换回手动。
“坐好,出发了。”
直升机划破雨幕,开始平稳地朝山中飞去。
坐在前排的助理此刻才真正缓过一口气,拧开一瓶机上提供的矿泉水,猛地灌了好几口,苍白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些许红润。
劫后余生的庆幸,加上对这天降神兵的好奇,让他忍不住看向驾驶座那个耀眼的身影,脸上堆起惯有的讨好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啊?”
云开野正专注地操纵着仪表盘,闻言头也没回,只抬手用食指将别在领口的墨镜勾下来,随意地架到高挺的鼻梁上,遮住了那双过于明亮的蓝眼睛,答道。
“中文名,云开野。”
“云开野……好名字!真是好名字!”助理立刻捧场地赞叹,语气夸张:“一听就大气,有格局!和您这人一样,敞亮!”
云开野透过墨镜瞥了后视镜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回答道。
“谢了。”
直升飞机在空中盘旋片刻,找准了山谷间一块相对平整的草地,稳稳地降落下来。
云开野率先跳下飞机,动作轻盈利落,他双手插兜,招呼后面的两人跟上,熟门熟路地沿着泥泞的土路朝村落深处走去。
雨势终于小了些,天际线处隐隐透出一线朦胧的亮色。
三个人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半山坡上的院落。
院子是用山里常见的石块和围起来的,矮墙不过半人高。院门更是简陋,只是几根藤条和铁丝草草扎成的栅栏,门轴处已被磨得溜光。
云开野走进院子,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朝屋里喊了一句。
“小老头,我回来了。”
被称为小老头的崔村长正佝偻着腰在灶台边忙活,闻声从火光旁探出半张脸。
见是云开野,便把手里用来拨火的棒子秸往柴堆里一插,在粗布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盈盈地走了过来,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云开野的后背,力道实在。
“没良心的,又来蹭饭了。”
随即,目光越过云开野的肩膀,落在门口的左疏泊和助理身上。
崔村长脸上的笑容未减,但那笑意里似乎多了些掂量的意味,并不十分热络,只是客气地侧了侧身:“都来了啊,随便坐吧,午饭马上就好了。”
说是随便坐,可这间不算宽敞的堂屋里,除了占据了大半空间的土炕,就是几个粗糙的木墩子,连张像样的椅子都没有。
云开野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问道:“小老头,我上个星期让人给你捎来的那张小沙发呢?鹿皮的,软乎着呢。”
崔村长已经走回灶台边,重新拿起棒子秸拨弄着灶火,回道:“给收起来了。家里就我一个糟老头子,占地方,用不着那金贵玩意儿。”
云开野闻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也不追问。
他转过身,几步走到炕沿边,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去,身子往后一仰,整个人就瘫在了炕上。
接着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语气带着点慵懒的邀请:“大明星,还有那小助理,别干站着了,炕上暖和,坐这儿呗。”
助理浑身湿漉漉的,正冷得微微发抖,看着那灰扑扑的炕席,忍不住低声嘟囔:“破地方……那么脏怎么坐……”
左疏泊也站在原地没动。
他倒并非嫌弃环境简陋,只是本能地对这个背景不明的外国少年保持着距警惕。初来乍到,危机未明,谨慎是必要的生存法则。
云开野闭着眼等了片刻,没听到动静,又缓缓睁开一只眼睛,看见左疏泊和助理仍旧像两根柱子似的杵在一旁,嘴角弯了弯,叹了口气,重新闭上了眼。
三个人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直到缕缕饭香从灶间飘进堂屋,云开野才像被按了开关似的,倏地睁开眼睛,一个利落的翻身坐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端饭去喽!”他跳下炕,摘下碍事的墨镜挂在衬衣前襟,蹬上鞋,脚步轻快地钻进灶间。
——
饭桌就支在堂屋中央,上面摆着一碗油光红亮的辣椒炒腌肉,一盘看不出鸡蛋本色的辣椒炒蛋,就连那盆本该清淡的玉米糊糊里,也飘着一层红艳艳的辣椒面。
左疏泊看着满桌红彤彤的盛宴,拿着筷子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他是浙江人,口味本就清淡,加上职业需要常年保持身材,忌口辛辣刺激,饮食一向清淡。眼前这桌菜,对他而言无异于一场酷刑。
崔村长似乎全然未察觉客人的为难,热情地拿起勺子,不由分说就往左疏泊碗里舀了一大勺辣椒炒肉。
“来,多吃点,咱山里没啥好东西,就靠这辣椒下饭,别饿着。”
接着,他又从旁边的柜子上摸出个粗陶罐,拍开泥封,一股浓烈辛辣的酒气顿时冲了出来。
他给左疏泊面前的粗瓷杯倒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澄澈的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度数显然不低。
“山里湿气重,喝点酒,驱驱寒。”
一旁本就对着饭菜皱眉头的助理见状,脸色顿时变了。他是知道的,左疏泊酒精过敏,在娱乐圈这些年,每次敬酒基本都是他硬着头皮挡下来的。
可眼前这自家酿的土酒,闻着就烈性十足,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酒量,心里也开始打鼓。
空气仿佛凝滞了。
左疏泊看着面前的酒和饭菜,没有动作。崔村长端着酒杯,等待他的回应。助理急得额头冒汗,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解围。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脆响,是碗筷搁在桌上的声音。
只见云开野已经风卷残云般把自己碗里的饭菜扒拉干净,满意地擦了擦嘴,一把就将左疏泊面前那杯酒捞了过去,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几口就灌了下去。
喝完,他装模作样地细细品味了一下,脸上没什么表情,紧接着又探身过去,在崔村长错愕的目光中,把他手里那杯也拿了过来,同样一饮而尽。
“哎!你小子……”崔村长终于回过神,刚要说话,云开野已经将两个空酒杯放回桌上。
他重新坐下,脸上迅速泛起一层明显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脖颈,但眼神还算清明,只是语速比平时慢了些。
“老头,你这高血压,大夫上次怎么嘱咐的?忘了?这酒,我替你喝了。”
崔村长被他堵得一时语塞,看着他那张迅速涨红的脸,最终只是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到底没再坚持倒酒。
一顿气氛微妙的午饭,算是平安地过去了。
饭后,崔村长自然地挽起袖子开始收拾碗筷,抬眼看了看那个小助理,招呼了一声:“小伙子,搭把手。”
助理苦着脸,却不敢推拒,只得跟了上去,将油腻的碗碟端向灶台边的大铁锅。
云开野则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脸上红晕更甚,眼神也有些飘忽。他重新把挂在胸前的墨镜戴上,似乎想借此遮掩几分醉态,却更添了几分滑稽。
他脚步虚浮地转过身,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旁边杵着个高高的身影,轮廓在醉眼里晃动,看不清是谁。
云开野脚下无意一个趔趄,顺势张开胳膊,左臂一勾,牢牢地搂住了左疏泊的肩膀。
左疏泊皱眉闪躲,可云开野早就喝得五迷三道了,不管不顾地把人往门口的方向带。
踉跄着来到灶台旁,云开野又瞥见两个身影。弯腰往灶膛添柴的小老头他当然认得,另一个也弯着腰,正在费力刷碗的背影……看着挺眼熟。
云开野右臂也是毫不客气地凑过去,不顾对方的惊呼直接箍住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架势。
“走了走了!跟着哥去……认认门儿!”
崔村长站在灶台边,手里还拿着块抹布,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嘴角抽了抽,最终实在是没眼看,转身继续擦灶台去了。
门外,天空仍飘着毛毛细雨。云开野的手臂沉甸甸地压在另外两人身上,带着滚烫的酒气。左疏泊眉头皱得更紧,找准时机脚步侧移,从那过于热情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骤然失去一边支撑,醉醺醺的云开野身体猛地一歪,全部的重量瞬间压在了毫无防备的助理身上。
助理哎哟一声,差点跟着栽倒,手忙脚乱地才堪堪扶住这尊醉神,嘴里忍不住哀嚎:“云……云先生!您站稳点啊!”
而左疏泊早已抽身退开两步,静静地走在旁边,与两人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细雨打湿了他的额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你住哪?”
这问题明显是问云开野的。
可云开野此刻眼神迷离,脑袋随着步伐一点一点,别说指路了,怕是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像是需要时间理解这个简单的问题,过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蹦出三个字。
“住……狗窝……”
左疏泊脚步一顿,余光瞥向云开野。
云开野似乎被这道目光刺得清醒了一瞬,也可能是自己都觉得这答案离谱。
他使劲摇了摇脑袋,湿漉漉的金发贴在发红的额角,嘴里嘟嘟囔囔地自我纠正:“不对……不是狗窝……难道是……鸡窝?”
他费力地思考着,眉头拧成一团,仿佛在解一道世界难题。
就这样憋了半天,云开野脸上突然绽开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声音也拔高了些,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得意。
“我想起来了!是……是人窝!”
“噗!”一直苦着脸搀扶他的助理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喷出来,好半天才勉强憋住。
他看向左疏泊,无奈道:“哥,咱们还是边走边找人问吧,我看那那个村长不太想搭理咱们,至于这位……估计连自己姓什么都快想不起来了。”
左疏泊收回视线,没接话,继续沿着湿滑的村路向前走去。
助理跟了他这些年,立刻明白这沉默就是默许。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架着还在喃喃自语的云开野,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