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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虚假的死刑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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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漆黑的深井中,面对着身体被无数诡异撕扯的境遇,白耹仍然会回想起她那个赌狗叔叔被父亲一拳打倒在地,自己躲在门口瑟瑟发抖的下午。
赌狗啊,就如同水鬼,把上一代、下一代全部拖下水。即便它已经死透了,整个家庭也还是被弄得湿漉漉的阴沉沉的。
那时的叔叔待她极好,她也很喜欢与叔叔相处的日子,直到长大后她才明白,只有孩子才会轻易就被一块巧克力收买,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一个输掉一切的赌徒。
那个时候的叔叔是怎么和自己说的来着?
噢……对了,他说的是——
“记住喽,除非阎王爷点名了,不然……别‘赌’。”
赌?
剧痛炸开,左臂被硬生生扯断!在这疯狂的痛苦中,白耹却如被闪电劈中。
——除非阎王爷点名?
她此刻,不正是在被阎王爷点名吗!在这第三次死局的终点,被信任的队友推入这噬魂的深井的时刻!
那还等什么!
“我要跟你赌命!!”
白耹朝着黑暗嘶吼,压上一切的筹码:“我不管你是谁!又为什么一直缠着我!手、脚、眼睛、身体、还是灵魂,都可以给你!全都给你!”
“带我回去!回到我能把这狗屁世界也拖下水的时候!!”
“你不是说好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吗!”
四下一片寂静。
白耹慌了。
在之前的死局中,那几次濒死时闪回的幻象里,那个蛊惑的声音总带着一丝戏谑,喊她“姐姐”……她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脱口而出:
“给我出来!死鬼!恶魔!……弟弟!我需要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连那撕扯的痛感都停滞了刹那。
在意识消弭之际,一个声音穿透所有痛苦,在她耳畔响起,带着如愿以偿的轻笑:
“终于等到你了,姐姐……”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一片绝对的黑暗,唯有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眸,瞳孔深处流转着暗金与殷红交织的细芒,非人般地凝视着她。
“这次的报价是,”那声音与眸光一同贴近,她感到一抹冰冷的柔软,如吻,又如一道封印,轻轻落在她已失明的左眼睑上,“你的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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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告人白耹,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法槌落下,沉重的声音在法庭里回荡。
“现在,你可以为自己进行最后陈述。”
也正是在这法槌敲响的瞬间,白耹的意识猛地苏醒过来。她睁开眼,左眼的视野一片漆黑,能感受到眼珠还在,却什么也看不到。
看来作为交换的代价,左眼已经被取走了。
“弟弟”并没有撒谎,他做到了。
她站在法庭上,身形单薄,脸色苍白,仿佛一推就倒。但无人能看见她心中那团足以烧穿地狱的野火。
白耹强迫自己冷静,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旁听席上隐约的啜泣和压抑的咒骂。
十六名亲属。农村新年夜。灭门惨案。这些词语像标签一样钉在她的身上。
她是那场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
当她从村外疯玩回来,迎接她的不是新年喧闹,而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弥漫在空气中、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她看到了此生无法磨炼的景象,精神受到巨大冲击,一部分的记忆也因此变得破碎。
现场没有监控。官方后续的调查,在年夜饭的残留物中检测出了能致人昏睡的药剂成分。而所有不利的间接证据,都隐隐指向了她——
这个因自家被叔叔赌博借钱问题所累,而与其他多名亲属都发生过口角的、恰好不在场的“幸运儿”。
巨大的舆论压力需要一个明确的交代。一个充斥着赌债、家庭纠纷、唯一幸存者因长期压抑而爆发的故事,远比“未知诡异杀人”更能让公众理解和接受,也更能维持表面的稳定。
她,白耹,就成了这个故事的绝对主角。
审判长看着她,重复道:“被告人白耹,请做最后陈述。”
白耹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他,声音清晰却带着疏离:
“我,不认罪!”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旁听席上那些或悲痛或愤怒的面孔,最终回到审判席。
“没什么好陈述的,我只坚持一点,杀人的不是我,杀人的是鬼。”
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恐惧。
“赌债毁掉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我不会为它再添上十六条人命。”
“真凶还会继续杀戮。而我,会找到它,杀了它,亲手完成复仇。”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带着笃定。
审判长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显然这偏离了预设的脚本。他不再等待,沉声道:“庭审结束。将被告人还押!”
而此刻,在白耹的脑海中,她正忙不迭地呼唤:“玩我?我要的不是这个时间点!我不是说带我回到被选中之前吗!带我回到成为死刑犯之前!
那熟悉的、恶劣的轻笑在脑海里响起:“是啊,这不就是你被选中参加死局前的时刻吗?判决刚落,还没踏进监狱大门呢。”
真是靠了,这个玩文字游戏的狗东西。在她第一次进入死局副本时就缠着她,说是只要交换身体部位就能替她实现任何愿望,当时她以为是诡异里面也有杀猪盘陷阱没理,没想到最终还是掉进坑了。
果然不能向不靠谱的神灯胡乱许愿。
但现在不是记仇的时候。白耹凭借三次死局磨砺出的本能,急速思考着脱身之法。她绝不能重蹈覆辙,再被关进去,走上那条既定之路。
直接逃跑?不行。意图暴露的瞬间,周围狱警的枪口就会把她打成筛子。
跪地求饶?可笑。她白耹宁可现在撞死在这法庭上,也绝不对这群人低下自己的头。
说明原委?毫无意义。普通人的认知根本无力改变这个结局,反而会打草惊蛇。
劫持法官?这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荣之都法官的地位至高无上,若以他的命作要挟,或许真能撕开一条生路……
如果是十分钟前她有无数种方法逃出去,但现在却被困在一具毫无力量的起点身体里,并受制于一个不知道是鬼还是什么东西的“弟弟”。更何况她现在一件诡物也没有,两手空空。噢,好像也不空,至少她的手里还有副手铐,银灿灿的,官方发的,真实可信。
“请问被告对判决是否有异议。”法官的声音再次落下。
“喂,”她再次在心里呼唤,“你有没有办法把我救出去。任何方法都可以!”
“有啊。”
“教我。”
“求我。”
“滚。”
“用你的右眼来换,如何?”
“不行。”
“开玩笑的。”那个声音里带了点落寞,“作为你第一次认可我是你弟弟的回馈,我会帮你的。毕竟玩手游充个648都会送你点小垃圾,对吧?”
“你要做什么?”白耹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自第一次交易后她就明白了,“弟弟”的帮助从来都不怀好意。
“送你个……大礼。”
话音未落,只听见法庭入口处传来一声不似人类的、扭曲的尖啸,随后是剧烈的爆炸!
“各小队注意——一级警报——有诡异突破收容——重复!有诡异突破收容——”
来了! 白耹瞳孔一缩。她立刻明白,这所谓的大礼,就是那家伙把前世发生过的一次诡异越狱事件,提前到了现在!
整个法庭瞬间被恐慌的尖叫淹没,混乱中,一个白色的身影如鬼魅般穿行而至,一把抓住了白耹的手铐。
“不想死就别出声。”一个清冷的女声说。
在被拽走的前一刻,白耹看向那位高高在上的法官,对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透着一股不论再怎么闹也不会有用的自信。
白耹被她拽着,在混乱中疾驰。就在她们即将冲出出口的刹那,一个穿着制服的身影如山般拦在了前方。他肩章上的徽记在警报红光中闪烁,那是直属最高监狱,拥有先斩后奏之权的 “铁狱判官” 的标志。
他静立在出口的阴影里,看起来和这座监狱一样冰冷,一样沉默。
白发少女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凝重:“厉千劫……怎么又是他?”
厉千劫。
正是上一世死囚们津津乐道的名字。
一个从死囚堆里爬出来,通关了无数死局副本后不知道是以何种方式,竟摇身一变成了正式狱警,并最终为系统效力的活传奇。
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了自己这个“新手”?这简直像是用屠龙的刀来杀鸡!
但下一秒,一股更加汹涌的、混杂着不甘与暴戾的情绪,冲散了这份恐惧。
就是他这样的存在,高高在上地决定着他们的生死?就是他们,把自己这样的耗材投入那个地狱?
凭什么?!
“734号囚犯,你不能带走。”厉千劫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压迫感,“她的刑期还未开始。”
抓着白耹的手瞬间松开了。
白耹一怔:“你这就要把我卖了?”
“我也没想到来的会是他。”白发少女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没办法啊,打不过他。”
她的手轻轻抚过白耹的脸颊,指甲划过皮肤,割出一道伤痕,隐隐作痛。
“事到如今我已经没办法带你走了。”
话音未落,她突然咬破指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白耹额头一抹渗出的血珠。
“下次再见,囚犯。”
随后,她整个人被汹涌的白色长发包裹,如退潮般流入下水道栅格,瞬间消失不见。
只留下白耹,独自面对厉千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