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与Shift》温火煮雪

2、第 2 章

　　回到家，汤圆摇着尾巴扑上来，亲热地用脑袋蹭她的小腿。温书妤把牛肉干倒进它的食盆，听着它满足的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被填上了一角。她回到书桌前，Word文档依旧亮着。

　　「他拔出剑，冷冷地说——」

　　那双在破旧网吧招牌下抬起的眼睛，锐利，冷漠，又像燃着一簇火。

　　温书妤鬼使神差地，在文档里敲下了一行字。

　　「他拔出剑，冷冷地说：‘抬头。’」

　　然后，没有然后了。灵感像一闪而过的流星，亮了一下，就彻底熄灭。她删掉那两个字，光标又回到了原点，不知疲倦地闪烁。

　　一夜无话。

　　第二天叫醒她的不是闹钟，而是门铃。一阵急过一阵，带着不把人吵醒誓不罢休的架势。

　　汤圆比她先一步反应过来，冲到门口“汪汪”大叫，声音洪亮，气势十足，就是尾巴摇得像个螺旋桨，彻底出卖了它欢迎的内心。

　　温书妤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去开门。猫眼里出现一张明艳动人的脸，正不耐烦地冲镜头翻白眼。

　　“温书妤，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报警说你死在里面了。”

　　门一开，一个穿着驼色风衣、妆容精致的女人就风风火火地挤了进来，顺手把一个巨大的香奈儿包甩在玄关柜上。她叫苏晚，温书妤的发小，兼职闺蜜，主职……算命。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宇宙能量与东方玄学的沟通者”。

　　苏晚父母走得早，从小在温书妤家寄住，两人名为闺蜜，实为姐妹。只不过一个长成了向日葵，永远朝着最热闹的地方；一个长成了含羞草，一碰就缩回自己的壳里。

　　“我的天，”苏晚捏着鼻子，绕着客厅走了一圈，精准地踢开一个堆在沙发边的外卖盒子，“你这儿是盘丝洞吗？一股子颓废的酸味儿。”

　　她走到书桌前，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文档。“哟，大侠的剑还没拔出来呢？”

　　温书妤没理她的调侃，自顾自地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昨晚买的牛奶和吐司。

　　“汤圆的牛肉干吃完了。”她闷声解释，算是回答了苏晚对我为何出门的无声疑问。

　　苏晚跟着她倚在厨房门框上，双臂抱在胸前，审视着她。“温书妤，我给你算了一卦。”

　　温书妤喝牛奶的动作一顿。她最怕苏晚说这话。苏晚的“算卦”有时候准得邪门。

　　“你的文曲星暗淡无光，被一团叫‘deadline’的乌云罩着顶。再这么闭门造车，你就不是惊蛰了，你快立冬了你。”苏晚说得一本正经。

　　“我卡文了。”温书妤终于承认。

　　“你不是卡文，你是没电了。”苏晚走过来，抽走她手里的吐司片，“你看看你现在过的什么日子？两点一线，床到电脑。你上一次跟活人——除了我跟外卖小哥——说超过三句话是什么时候？”

　　温书妤认真地想了想，想不起来。

　　“你写的仙侠世界，打得天崩地裂，爱得死去活来。结果你自己活得像个断了网的机器人。”苏晚下了结论，“你身体里的能量场都凝固了，灵感怎么流动？走，姐带你去个地方，补充点‘阳气’。”

　　半小时后，温书妤被苏晚从头到脚地拾掇了一遍，塞进了她那辆骚包的红色跑车里。

　　温书妤身上穿着一件苏晚带来的米色针织裙，外面套着一件同色系的长款风衣。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看起来温婉又疏离的自己，感觉浑身不自在。

　　“去哪儿？”她系上安全带，看着苏晚熟练地发动车子。

　　“一个能看见城市脉搏的地方。”苏晚戴上墨镜，红唇一勾，“保证药到病除。”

　　跑车汇入晚高峰的车流，窗外的霓虹灯迅速地向后掠去，像一条条彩色的光带。温书妤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的傍晚出门了。这个城市在她眼里，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个从窗口望出去的、由无数光点组成的安静背景板。而此刻，她正被卷入这片喧嚣的光海里，汽车的喇叭声、远处商场的音乐声、行人的说笑声，交织成一首生机勃勃的交响乐。

　　她有点恍惚。

　　苏晚带她去的地方，是一家位于市中心摩天大楼顶层的酒吧，名字很直接，叫“Overlook”。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温书妤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夜景。万家灯火汇成星河，璀璨得不真实。酒吧里光线昏暗，只在吧台和每个卡座上点着小小的烛光。低沉的爵士乐在空气中流淌，混合着高级香水和酒精的味道。这里的人都衣着光鲜，举止优雅，低声交谈，连笑声都显得克制而得体。

　　这里跟那个闪着廉价LED灯的破旧网吧，简直是两个极端。

　　温书妤下意识地拉了拉衣角，感觉自己像个误入上流宴会的灰姑娘。

　　“放松点，”苏晚在她耳边低语，拉着她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你不是来社交的，是来观察的。把他们都当成你笔下的素材。”

　　这话说到了温书妤的心坎里。她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她开始学着苏晚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那个独自坐在吧台边喝威士忌的男人，侧脸线条很硬，像个有故事的保镖。远处卡座里那对情侣，女生一直在笑，男生却眼神闪躲。

　　好像真有点意思。

　　苏晚给她点了一杯叫“作家之泪”的鸡尾酒，酒体是漂亮的蓝色。温书妤尝了一口，先是甜，随即一股辛辣的酒意直冲喉咙。

　　“怎么样？是不是跟你现在的心情很像？”苏晚冲她挤挤眼。

　　温书妤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夜景，慢慢地喝着那杯酒。酒精让她有些迟钝的感官变得敏锐起来。她开始能分辨出不同香水的味道，能听清邻座模糊的交谈，甚至能感觉到身边流动的空气里，那些或愉悦或疲惫的情绪。

　　她的能量场，似乎真的在慢慢解冻。

　　就在她逐渐沉浸在这种氛围里的时候，苏晚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温书妤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苏晚的视线落在酒吧入口处。

　　那里刚走进一个人。

　　不，准确地说，是一群人。为首的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正侧着身，恭敬地对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而被他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个年轻的男生。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连帽卫衣，外面是黑色的夹克，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干净的运动鞋。在这片衣香鬓影里，他这身打扮显得格格不入，像是走错了片场。

　　可他偏偏是所有人的焦点。

　　他很高，身形清瘦挺拔，微微低着头，似乎对周围的奉承有些不耐烦。他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

　　温书妤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又漏了一拍。

　　是昨晚那个男生。

　　便利店的、网吧门口的那个男生。

　　他怎么会在这里？跟这群看起来像商务精英的人在一起？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那个在便利店耐心教她扫码的清爽背影，那个在破旧网吧门口眼神执拗的少年，和眼前这个被一群中年人簇拥着、神情冷淡的年轻人，三个形象在她脑海里疯狂交叠，撕扯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边的注视，那个男生忽然抬了一下头，帽檐下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全场。

　　他的视线，和温书妤的，在昏暗的空气中，不偏不倚地撞上了。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摇曳的烛光和浮动的人影。

　　温书妤能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快的错愕。显然，他也认出了她。那个在便利店里连扫码都不会的、笨手笨脚的“口罩女”。

　　但那丝错愕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迅速被一片更深的冷漠所覆盖。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然后，他在那群人的簇拥下，走向了酒吧另一端的VIP包间。

　　整个过程，快得像温书妤的错觉。

　　“喂，”苏晚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她的手肘轻轻碰了碰温书妤的胳膊，“认识？”

　　温书妤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昨晚……见过一面。”

　　“哦？”苏晚拖长了调子，八卦的雷达瞬间启动。

　　温书妤只好把昨晚在便利店和网吧门口的偶遇简单说了一遍。

　　苏晚听完，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调侃她，反而沉默了下来。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漂亮的眼睛眯起来，再次投向那个包间的方向。那扇厚重的门已经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

　　“书妤，”过了很久，苏晚才重新开口，语气是少有的严肃，“离那个人远点。”

　　温书妤愣住了。“为什么？他就是个……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一个学生？”

　　“他不是学生。”苏晚笃定地摇头，她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他的气场很不对劲。”

　　“气场？”温书妤觉得有点玄乎。

　　“对，气场。”苏晚的表情非常认真，不像在开玩笑。“你看不出来，但我能感觉到。那个人……他身上缠绕的东西太重了。有极盛的胜负欲，有不甘，有执念，还有……煞气。”

　　“煞气？”温书妤被这个词说得心里一毛。这都什么跟什么。

　　“就是那种，为了赢，可以赌上一切，不计后果的劲儿。”苏晚盯着她的眼睛，“这种人，要么一飞冲天，要么粉身碎骨。没有中间态。跟他扯上关系，就像坐上一辆没有刹车的过山车。”

　　她顿了顿，端详着温书妤脸上困惑又好奇的表情，最终叹了口气，下了一个结论。

　　“总之，直觉告诉我——”

　　“这个人，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