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头鬼之孙]雪满途》荒池

6、【四】

　　雪丽觉得奴良滑瓢是世界上最阴险的男人。
　　好吧，或许也是神经最大条的男人……

　　明知道婴儿什么的这么可爱，明知道鲤伴什么的是他的儿子，明知道……这个孩子什么的……与他如此相像。
　　明知她无法伤害，更无法拒绝。

　　于是，雪丽义无反顾外加无可奈何地成为了奴良鲤伴兼奴良组未来二代目的第三顺序保姆。

　　“来，鲤伴大人，到妾身这里来。”

　　那是鲤伴出生第二年的盛夏，每当这个季节，鲤伴就会特别缠着雪丽。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雪丽做的料理冰冰凉凉相当可口，而她身边也比较凉快罢了。

　　“……雪女。”黑发的小家伙扑到雪丽怀中，她则扬了扬眉，用指尖轻轻戳了戳鲤伴软软的脸颊，略显冰冷的触感冻得那肥嘟嘟的小家伙一哆嗦，无辜的黑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看起来好不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逗一逗：“鲤伴大人，您得叫妾身姐姐才是啊……”
　　说着，她呵呵一笑，揽袖轻轻抱起鲤伴，望了望长街尽头，又望着头顶上正旺的烈日，有些不好的回忆慢慢涌了上来：“鲤伴大人，您的父母什么的，果然是不负责任呐……居然这种危险的时候交给妾身……盛夏正午哟，哼。”

　　奴良组的二代目，这是一个人人仰视的身份，却同样是一个会带来灾难的身份。
　　然而有些时候，突如其来降临的危险，和身份什么的完全没有关联。
　　可惜，灾难依旧是灾难。

　　极端危险的气息。

　　雪丽扬了扬眉，抱紧怀中的鲤伴，冰刃一闪而出。
　　黑红色的火羽划破长空，凄厉的鸣叫震碎旧瓦，雪丽看着那道疾速逼来的影子，不由惊讶起来：“姑获鸟？怎么会在此时出现？”
　　姑获鸟，传说是产妇因丧子而产生的极端怨气所化，最喜欢抱走别人的孩子，常在七八月的夜间出现，然而此刻是正午，实在匪夷所思。

　　姑获鸟拍打着翅膀，怪叫一声当空袭来，当看到它张开的翅膀与破碎的火羽，雪丽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只姑获鸟被人重伤，需要婴儿的血，否则必将灰飞烟灭。正午出行也实属迫不得已，孤注一掷，放手一搏了。

　　“居然想从妾身手中抢走二代目……”
　　若是京都之战前的雪丽对付一只姑获鸟实在是轻而易举，就算是盛夏正午也不会带来什么麻烦。

　　然而两次逆行倒施带来的结果却是寒气愈发稀薄，此时又是正午时分，同时还得护住怀中的婴儿，那只姑获鸟更是不畏生死，游走追击，状似疯狂，实在是惊险连连。

　　这样下去，肯定会让鲤伴大人受伤……也不知道总大将大人何时会回来。哎呀，没办法了，妾身果然命苦。
　　雪丽露出一个无法名状的笑容，长袖如游龙翩舞，冰刃如雪光纷飞。
　　第三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吧？还剩多少时间呢……妾身……陪伴他的时间。

　　雪丽收紧双手，抱住鲤伴柔软的身体，声音坚定而毫无犹疑。
　　她在保护他的孩子，保护他和他爱的人的孩子，保护她许下的诺言和忠诚……更是以一个成年妖怪的身份，保护需要保护的婴儿。
　　上一代保护下一代，父辈保护小辈，天经地义。

　　雪丽从不是需要保护的女人，恰恰相反，她是一个守护者，是最无畏的战士。

　　“围绕吾一身之皎洁
　　令吾赐予汝一身冰冷
　　黑暗中熠熠生辉
　　冰冻成霜之‘畏’——
　　诅咒之吹雪·风声鹤唳！”

　　冰雪散尽，姑获鸟化为空中的碎雪，又被日光轻拂，缓缓渗入泥土。

　　“鲤伴！”
　　“鲤伴！”

　　雪丽听到声音，缓缓旋身，眉目妍丽依旧，笑容却有些飘忽，仿佛随时都能在阳光下化为雪水。
　　那个人似乎总是来迟一步，他的目光……也从不为她而停留。

　　“总大将大人……鲤伴大人很好。妾身……幸不辱命。”依旧是低眉顺目，依旧如此沉默而恭敬。
　　滑瓢点点头，有些慌张地从她手中抱过鲤伴，小心翼翼地护住自己的儿子，并未看她一眼。
　　他身旁的璎姬有些担忧地扫了一眼雪丽，继而又挂心自己的孩子。

　　那一刻，雪丽看着这温馨的一家，觉得如果自己在这一瞬间化为碎雪，一定会是最好的结束。
　　然而她却只是笑笑，轻道一声“妾身告退”，转身向本家走去，故而错过了滑瓢抬眸望向她的一瞬。

　　那天夜里的奴良组热闹异常，大约是因为这次意外而倍加重视起了鲤伴的安全，滑瓢要求平日里各组分别派一人保护鲤伴。
　　会议结束之后，众人渐渐散去，雪丽本已离开，却又想起次日为鲤伴做的料理尚未置办，便又从侧廊路过，不想隐隐听到交谈的声音：
　　“妖怪大人，雪丽她……真的没问题吗？脸色怪怪的……”
　　“她？放心吧，璎姬，雪女坚强着呐，那可是本大爷组里的人啊。”
　　纳豆的声音忽而插了进来：“不过说起来，总大将大人，雪丽大姐这几年……似乎的确有些变化，两年前，据说有小妖怪看到她在哭啊。”

　　房间里瞬间静了半秒，继而听见滑瓢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哭？那个女人？哈哈哈……纳豆你在胡说些什么，笑死本大爷了，那个女人……怎么可能啊！你听说过雪女会哭吗？”
　　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荒谬，纳豆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嘟嘟囔囔地回答：“说、说的也是，雪丽大姐，可是奴良组最奇特的存在啊。”
　　仿佛是被滑瓢的笑声感染，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说的也是。雪丽望向庭院中的樱花树，恍恍惚惚地一笑，眉眼尽处风采卓然，艳压春芳。
　　——妾身什么的，怎么可能会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