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鬼火》小窗浓睡

26、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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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落寒声渐渐走远，陆云峰只好跟随舍监往宿舍去。他被安排在608室，正值周日，学生们都从家赶回来。敲开宿舍门，却见两个男生正在屋里打扑克，一个面色黝黑，一个身材魁梧，看见生人进来，慌忙将牌收起来；另一个男孩坐在床上专心背书，脸上架着黑眶眼镜，毫不理会旁边吵闹。

　　陆云峰慌忙介绍自己。打牌的两人都不理会，眼望门外没有老师，摸出纸牌继续游戏。

　　陆云峰性情腼腆不善交际，将行李放在脚边，便手足无措立在门口。好巧进来一个模样黑胖的学生，端着满盆刚洗好的衣服，满头热汗瞧见他，搁下盆低声笑道：“你一定是新来的同学，我叫程德颂，欢迎来到608寝室。”

　　两人相互厮认了，胖男生见屋里的人都不留意，继续低声介绍道：“加上你，咱们寝室一共有六个人。打牌的是张栋梁和周力。念书的那位叫王鹏，学习很好，就是怕吵，平常出入可小心一点……”他悄悄瞄向众人，犹豫片刻方轻轻道：“……还有一个叫孙明的，可能还没从家回来，兴许明天才能见到……”

　　末昼短，暮色渐深，陆云峰一边惦着落寒声，一边铺床安置行李。寝室内空间逼仄陈设精简，除去桌椅和床铺，每人只有一个柜子放置杂物。铁柜历经久远，年代油漆脱落绣迹斑斑，储物空间倒是宽敞，里面没有安设隔层，平日都被紧锁着。陆云峰规置行李时，见背包里装着不少饮料零食，便将食物分给舍友。众人吃了他的东西，才稍稍有了好脸色。

　　正当闲暇娱乐时间，张栋梁含着巧克力，端起望远镜倚到窗前，鬼鬼祟祟向外窥探。周力见状也凑上去，一把夺过望远镜，抢着观看对面风景。女生宿舍就设在对面，相距不过两三百米，陆云峰视力超常，看见有个女生立在窗前衣衫半褪，浑然不知有人窥看，慌忙面红耳赤转过头：“怎么能偷看女生换衣服……”张栋梁又抓一大把糖果，眉歪眼斜嘻嘻笑道：“那些女生不要脸，非在窗前脱衣服，不就是故意给人看！大爷还特特买了望远镜，看见美女还罢了，要是看到个丑的，还得找她赔眼睛！”

　　陆云峰料想室友品行不端，只得闷头坐在床上，少顷又牵挂起落寒声，恐怕他在外住不习惯，索性起身走出寝室，打算出楼看望对方。哪知此时门禁已至，学生宿舍落下卷帘门，不准学生随便进出。陆云峰与舍监交涉无果，只得讪讪返回寝室，坐在床上愁眉不展。寝室的同学照旧不与他说话，倒是程德颂一直眼澄澄的望着他，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半张着嘴犹豫片刻，最终又将脖子缩回去。

　　且不论陆云峰如何失魂落魄。话说落寒声借口怕吵闹，不肯住进教师宿舍，冯敬勇不知此人底细，只得将其安置在一间空闲屋。

　　那是一栋砌砖平房，位于师生宿舍的东侧，屋后紧挨着小树林，倒是安静清幽的居所。打开锁迈进门，但见屋子分为里外两间，墙壁洁白陈设精简，乍看好似雪洞一般。所幸房间从未有人居住，事先又都整理过，桌椅床铺十分整洁。

　　隔着老远，落寒声便闻着一股朱砂味，不迭言语，冯敬勇径先抢话道：“这还是翻新校舍之前留下的老房子。前任校长喜好研究玄学，说学校位置不好，盖这间小屋招福避祸，还在地基处垫了朱砂。学校本是教书育人的地方，竟然还这套搞封建迷信。落先生真要写文章，可要端正态度教化世人，不要学那些邪魔魇道！”

　　他义愤填膺说了半天，因见落寒声始终兴趣索然，只得摇头叹气告辞离去。落寒声费神敷衍了半晌，这时候早已筋疲力尽，摇摇晃晃坐在椅子上，饧着两眼环顾四周。离月从行李箱中跳出来，抖擞白毛化作人形，拖出自带的衾褥，忙进忙出收拾卧室。

　　山间寒风淅沥，乌云散尽，月亮露出半面脸庞，静静打量这个世界。落寒声无心再思量，挪到卧室准备休息。离月连忙服侍主人更衣，等对方躺到床上，又轻手轻脚熄灭灯，变回狐狸飞扑上床，蜷成一团卧在枕边。

　　平房布置虽然简陋，构造却很端正坚固，墙壁上又未开设窗口，暖气片烧得烫手，热气蒸得满屋暖意盎然。落寒声侧身躺在床上，因为一直闻着朱砂气味，不过多时头脑混沌，双目紧闭陷入睡眠。夜梦沉沉压在睫毛上，朦胧中，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从房间深处走出来，缓缓飘荡到床前，弯下腰，朝着落寒声细细端详。

　　因见对方毫无察觉，那个血人伸出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冰冷的指尖又湿又硬，像枯枝上挂满寒霜，沿着面颊向上摩挲，缓缓插进头发里。落寒声倏然睁开眼，在黑暗中翻身坐起来。离月也被惊醒了，下意识的跃下床，金绿眼珠子熠熠发亮，眼见一个人影飞出屋，不假思索追赶出去。
　　白炽灯照亮了房间，冷风呼呼灌进屋里，落寒声凭白被扰了睡眠，心中不由火冒三丈，打量狐疑迟迟不回来，便扶着手杖出去寻找。外面天寒地彻，积雪厚厚盖在地上，他只穿了件丝绸睡衣，经风一吹，不由冷得打个寒噤。西侧圈着高高的铁丝墙，将小树林与校园隔开，保安为了方便进出，常常故意不锁隔门。林子里忽然传出一声狐狸叫，落寒声担心离月身入险境，只得穿过隔门踏入树林。

　　树丛中行路艰难，冷风一刀刀割在肉上，几十年的老树枝叶凋零，在月光下仿佛活过来，挥舞着枝干围到他身边。落寒声不能久行，料想狐狸一时无碍，正待掉头返回去，忽听前面传来一阵细细的哭声。

　　他心中惊疑继续迈步，透过迷茫的光线，隐约看见一个少年立远处，长得秀眉大眼，身穿蓝布运动服，左顾右盼望眼欲穿，不知正在等谁前来。

　　那少年发觉有人过来，害羞似的躲到树后。落寒声缓缓走到树前，对方早不知去向，面前老梧桐树苍劲挺拔，鳞片似的树皮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好像挂了一层银粉。落寒声定睛打量，发现树干上深深刻着两个名字，年代大概已经久远，其中一个是“杨筝”，另一个却早已漫灭模糊。

　　他心中正疑惑，林中又传出哭声，少倾走出一个胖姑娘，身上穿着学校的校服，蓬头垢面满腮泪痕。

　　落寒声厉声问：“你是谁？藏在这里做什么？”那女孩不知道林子里有人，闻言唬得浑身一颤，过半晌才慌忙答道：“我叫朱真真，是高三、11班的学生，因为宿舍大门锁了，回不了寝室……”原来这是个惯受欺负的女学生，熄灯前被舍友骗到外面，以致错过门禁的时间。女生宿舍大门已锁，她吞声饮恨无处可去，又怕被发现了受处分，只得躲在树林里哭泣。

　　落寒声见她是个活人，便无心理会，裹着寒气走出树林。朱真真立在原处犹豫半晌，因为实在冻得受不住，也硬着头皮跟随上去。

　　终于回到温暖的室内，落寒声刚撂下手杖，离月随后也赶回来，虽没撵上刚才的黑影，却依然蹦蹦跳跳欢天喜地，扑进主人怀里撒娇撒痴。他两个正准备上床，朱真真也悄悄钻进屋，滚圆的脸蛋冻得通红，两只小手绞在身前，因为不认得落寒声，便大着胆子小心央求：“……外面太冷，能不能在您屋里呆一会儿？我不会闹出声，天一亮就离开……”

　　落寒声懒怠敷衍她，拎着狐狸走进卧室，一言不发关灯入睡。朱真真眼见对方不置可否，便小心翼翼坐在墙角，轻轻揉搓冻肿的双手，好像一只肥胖的小鹿，果真连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