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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铁柱 ...

  •   “……那么,拔你的剑。”他低沉着声音开了口,所说之言,与当年比剑的情形一般无二。师弟眼中闪过一丝恍惚,又隐隐似有一丝无措。
      他亦望向师弟,心中滋味似五味杂陈,竟难分明。
      呵,分明是师弟先说要“无礼”,事到如今,却又犹豫不决,真不似师弟平日为人。然而他明白,师弟素来恪谨守礼,此时想必心有不得不逗留山下的理由,胜过了师门清规,所以才不惜违抗师长之命。
      “大师兄!你何必——”倒是身后的陵阳禁不住出声,打破了这一瞬间的寂静。
      他稍稍回过神来,眉眼已是清冷下来:“五载光阴转瞬即逝,那之后再也无缘与师弟试剑,实乃心头大憾,若要一战,求之不得!”
      师弟依然沉默未语,目光深沉无波。
      他与师弟目光绞在一处。渐渐的,他的呼吸不由微微急促起来,身体感受到空气中的紧张和肃杀之意,浑身血液都亢奋地奔流起来,隐在表面上十分平静的肌肤底下,却并不安宁,不断叫嚣着冲上前去厮杀的抗议。
      空气中似乎紧绷着一根细长的弦,正要一触即发之时,忽有异声传来。

      两名青玉坛弟子倏然现身,与那名叫寂桐的老妇一同,堂而皇之地带走了欧阳少恭。
      陵越虽不是不可以出手强行拦下,但并无十成把握,无法保证不会伤及欧阳少恭。况且那欧阳少恭只自称为青玉坛弟子,然而青玉坛弟子却口称长老,言语态度颇为暧昧,个中情形究竟如何,却未分明。
      陵越下山历练已久,行事已渐稳重慎密,再不像年少时那般轻易冲动。
      “莫慌,是闪行之术,障眼法罢了,走得不远,我们出洞去追!”那红衣女子再次出言,所知似乎甚多。
      师弟闻言立即遵从,步履却在一柄横空的长剑面前堪堪停住。
      执剑之手,自是陵越。
      “去追先生!”师弟扭头出言,眉宇坚毅。
      陵越微微皱眉:即便有什么天大的缘由,这一条“目无尊长”的犯戒还是落了实。声调不觉低沉下来:“师弟怕是不得不留步。”

      他看着师弟面容渐渐冷凝,与身后的异装女子拔出兵器,眉间浮上咄咄逼人的煞气。
      只是他之前已早与陵卫陵孝等师弟商议好,如遇师弟,务必以稳妥为重。
      看到师弟叫出“灵虚三才阵”的名称,脸上浮现出朦胧的不甘与惊讶,陵越不觉眉间缓缓舒展,这阵为他集心血所创,一旦入阵,全身法力便会被牵制。
      “既已入阵,不必妄想逃脱!”他淡淡道,“我虽无一日不盼着与师弟交手,但亦不敢托大,毕竟此行将你带走最为紧要。”
      “可恶——”
      师弟低声喝道,眼中闪过一丝气急窘迫,陵越见了,心中虽怀忧虑,却更不觉隐隐松了口气。
      虽然行止大异往日,可是眼前的黑衣少年,方才流露出一丝少年独有的稚气,依然是他所熟悉的师弟……

      他将师弟带到了铁柱观中。先与观主告了罪,简略说明想暂借一处清净之地,将师弟禁锢于其内静思数日,等诸事一了便带回昆仑天墉城。
      铁柱观观主名明羲子,皓发蓝服,颇有仙风道骨之丰仪,闻言略似为难地答复道:“观中四处警戒,各地均布有禁符禁咒,以防那恶妖再次出现,唯有牢房一地清荡空阔。”
      陵越心想,师弟身子骨不弱,也未受内伤,观中牢房想来也不会如何阴湿潮冷,数日应无大碍。便拱手道谢。
      观主极是客气,忙命弟子将师弟锁入牢房,又另派一名弟子名唤相简的一同看守师弟。他辞却不得,只好谢过。
      因襄助观主除妖一事更为重要,况且他又自恃结界之力,便只命了秉悟去看守牢房。秉悟将离之时,他转念一想,虽然明知师弟剑术犹在他之上,即便被那恶妖袭击也应该能撑一段时间、等他赶到相助,却仍是给了秉悟三道天府金钟符,以备万一。
      之后,他询问目前铁柱观情况如何,观主眉头紧皱,说出每隔一日、至今已有三名弟子无辜被害,而最后一次伤亡乃是昨夜。
      他亦不由眉间凝重起来。
      观主苦笑道:“素闻贤侄深得贵派紫胤真人之传,擅专禁制结界……”
      他旋即闻弦歌而知雅意,便道:“若陵越能略尽绵薄之力,自当领命。”

      当夜他与众师弟彻夜巡逻,观主亦率弟子聚在一处警惕不眠。一夜并无动静,次日仔细查点亦未有任何伤亡,观主不免欣慰不已,连连致谢。
      他只道不敢,心下却知此事远远未到了结之时。

      他与陵卫陵阳等众师弟便暂且在铁柱观内住下。每日与众人四处巡逻,仔细查探,观中上下戒备森严,虽未再出人命,然而那妖亦不曾现身。
      他与观主几番商讨,皆是无果。陵卫于天墉城弟子中颇有资历,又对他一心信服敬慕,不由提议:那妖多半是畏惧人多,故而不敢现身,不妨先假作离开,诱那妖物出来。
      闻言,他几乎是立刻拧眉摇首道:“不妥。以人命为诱饵,岂是我辈可为之手段。且待几日,再作打算。”
      “可是大师兄,倘若那妖一年半载也不出现的话……”
      “稍安勿躁。”他神色淡然。
      “是。”陵卫敬他如师如友,恭顺道。

      不知不觉十余日安然流逝,转眼间已到了二月初一,铁柱观内依然毫无异状,观中弟子信心大增,连说话声也高了几分。
      他却并未就此松懈半分,再次慎重思考后,终是吩咐陵阳道:“陵阳师弟,你回天墉一趟,请示掌门,可否借太虚灵光镜一用。”
      太虚灵光镜乃天墉城镇派秘宝之一,众弟子俗称为照妖镜。天墉城既占据天下至清之地,自然少不得一些法宝秘技,以镇压妖魔窥伺。
      只不过……他此行并无结果,还是不得不再次惊动掌门……陵越心中苦笑。
      陵阳一个激灵,脸上表情却毫无怀疑犹豫,当即领命离去。
      “大师兄!”身侧的陵云忽然叫了声,他转身看去,陵云却又含含糊糊道,“你说,会不会是百里……身边的那只狐妖……因为已被大师兄擒下,所以铁柱观才毫无动静。”
      “师弟既与她同行,若有异状,怎会察觉不出。”他不禁微微拧眉。
      陵云欲言又止。
      他骤然明白陵云言下之意,心中浮上一丝不快。
      师弟既蒙受杀害肇临师弟的嫌疑,冤屈未洗清之前,其他人有所误解猜忌亦是情有可原……而他绝不可因此便乱了心境。陵越微一闭眼,心中烦躁稍稍压抑住。

      傍晚时分,陵阳御剑归来。带来了太虚灵光镜一枚,以及掌门的嘱托:“不必忧虑过甚,若那妖真已逃遁,先回天墉城再作打算。”
      他将宝镜贴身收起,命陵云告知观主,欲在子时月华大盛之刻、以宝镜之力施法探查观中有无妖物隐蔽。
      陵阳私下里又对他悄悄说道:“大师兄,我尚未向掌门禀报百里屠苏一事。”
      他微一沉默,只道:“多谢。”他亦是心知陵阳素来稳妥,故而让陵阳去见掌门,即便禀报了师弟一事,想来只是寥寥几句据实汇报,不会添油加醋。
      而后他与陵阳陵守动身前往大殿,告知观主半夜若有异响,不必惊动。若发现妖踪,他会差人来禀报。观主应允,口中连表谢意:“有劳贵派如此悉心援助,铁柱观上下均感恩德。”
      陵守不禁趁机又提出“假作离开”的建议,道“不妨让观中上下皆口称我等明日天亮后回昆仑山,或许那妖更会按捺不住,现身也未必不可”。
      他见观主目露赞许之色,便颔首道:“陵隐,你去告诉众人天亮后启程一事。”

      之后他便暂从大殿告辞,打算先回静室打坐几个时辰,等到子时再行动。走到半路,却骤然听见不远处叠翠的树丛之后,传来陵云师弟的密语声:“陵隐师弟,千万别忘了去牢房里告知秉悟师弟。”
      “师兄放心,那狐妖来历不明,我早觉可疑。……只是大师兄说不是,不过我看那狐妖法力微弱,也不像是有在天墉城出入自如的本领。”
      “哼,焉知那狐妖有无同党?譬如内应?”陵云师弟语带不屑。
      听到此处,他稍作止步,微微拧了下眉,旋即径直向前踏步行去,不再停留。

      子时,神清气朗的他手携太虚灵光镜,站在一处空阔之地准备施法,身后陵阳陵云两位师弟则为他护法。又令其余师弟分散观中四处屏息静待,若有异变,立即通报。
      观中大殿内灯火未点,以防惊动妖物,然而观主与铁柱观中上下弟子皆是于内警备,等候消息。
      他举起太虚灵光镜,默念咒术,解开宝镜上封印,旋即一手将宝镜抛向天空,刹那之间光华大盛,皎洁似雪,夺目摄心,将观中遍地照耀得宛若白昼。
      然而,皓白光芒如烟火般,转瞬消逝。
      太虚灵光镜遇妖则警示,妖气愈强则光芒愈盛,若是邪恶强大之妖,更会变为赤光。方才将观中上下查探一番,除却牢房之内的微弱妖气,并无其他妖物踪影。陵越微微锁起眉头。
      他慢慢接住从空中掉落的太虚灵光镜,身体不禁微微一晃。
      “大师兄!”身后的陵云陵阳急切唤道。
      “无事。”他站稳身体,心知只是一瞬间消耗了体内大半真气,有些措手不及而已。
      “大师兄……可曾查探出什么?”陵云看着他转过身来的脸色,微带激动的声调渐渐平缓。
      他看着陵云陵阳心知肚明的神情,微微颔首:“我去跟观主说明原委。”

      大殿上已点燃灯火,光华通明,观主听闻他述毕,眉头微微一展,身边数名铁柱观弟子亦是面露喜色。“贤侄之意,那害人之恶妖已经从观中遁走?”
      “除师弟同伴以外,观中此时确无任何妖气。”他正色致辞。
      “有劳诸位贤侄多日辛劳,铁柱观上下感恩不尽。”观主起身,郑重拜谢,“日后天墉城若有所需,贫道必定效劳。”
      “未能除得妖物,陵越不敢当观主之谢。”他抱拳还礼。
      一语刚毕,殿外忽然传来急促惶乱的步履声:“大师兄!不好了!”
      他倏然起身,心下闪过戒备,看向只身闯进殿中的陵希师弟:“何事?”
      “百里屠苏从牢房内逃出来了!”陵希惶然道,“陵知师兄正在拦截他,陵文师兄则向其他师兄弟求援。”
      他微微拧眉,心头掠过一丝酸涩之意,虽浅淡却着实刺心:师弟,终究还是不信他么。
      掩下微微纷乱的心绪,他不失慎密地问道:“秉悟师弟呢?”
      这陵希却回答不上来,嚅嚅道:“陵希不知……”
      正在此时,陵隐师弟也急匆匆赶来,整个人便如一阵风刮进了殿中:“大师兄,牢房那儿出事了!秉悟师弟与相简师兄昏迷不醒,那百里屠苏和同伙不知所踪!”
      他心下微微松了口气,瞬间又感到一丝惭愧,转身对观主:“请容陵越暂且告退。”
      “贤侄请便。”观主忙道,又补充道,“只是千万切记莫入禁地……”
      “是,陵越自当领命。”见观主如此慎重,他心中便知必有缘故,却并不急迫询问。

      只是……当他赶到之时,已经晚了一步。
      “此为绝路?”他凝望着阻拦住去路的一堵高大石壁,微微皱眉。听陵知师弟说,师弟应是往此处而来,却未见踪影。
      “是的……大师兄,我们未能找到百里屠苏,往其他方向去的师兄弟或有所得。”陵云师弟答复道。
      陵阳师弟则思忖着,缓缓道:“我听说此路通往铁观柱禁地,恐怕石壁之下另有隐秘。”
      “那他们……”陵云微露茫然。
      陵阳摇头道:“料想他们也并不明白其中关窍,这里不必搜了。”
      凝视着外表毫无瑕疵的石壁,陵越略一思忖,已然料到师弟必然是破解了禁地门户之咒,闯进了禁地,心头不由泛起一丝苦笑。
      师尊便曾说过,师弟年龄虽少,然而根骨清奇,心性坚毅,处于逆境之中则愈能激发体内无穷潜力。
      他命陵阳速禀观主禁地一事,并请观主容许他们进入禁地追踪师弟。
      陵阳陵云立刻双双脸上露出愕然讶异。
      陵阳忍不住低声惊呼道:“大师兄你是说……百里屠苏找到了去禁地的路?!这不可能!”
      陵云性情较之陵阳更为爽朗,便直白道:“是啊,大师兄!勿怪陵云直言,你又没亲眼所见,怎会知道——”
      “他是我师弟。”他深信自己的直觉,不为所动,“我与他相识八载……即使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解不了这禁地门户之咒,我那师弟也办得到!”
      “大师兄……”陵阳神色迟疑,显然亦是认为他多虑了。
      他微一拂袖,肃然道:“休要多言,还不快去!”
      “……是。”陵阳素来对他甚为尊敬,虽仍面有疑惑,却领命匆匆离去。
      他负手静待陵阳复命归来。望着凸凹不平、棱角分明的石壁,心中却浮起一丝隐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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