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越苏]天墉秘闻录》枫月夜雪

6、第六章 封印

　　所谓静养，便是真的只用一个“静”字来形容。养伤的日子，向来是清闲的。
　　师尊闭关未出，掌门又顾念他须得将养身体，并不派任务给他，并且叮嘱其他弟子不得随意惊扰。
　　陵越是忙惯的人，面对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甚不习惯，便不时在派中走动，虽不能妄动真气，也曾受托前去展剑坛指点诸位师弟一番。其余时间，他便去经库里阅读经卷，静思冥想，增进修为。

　　时光飞逝如水，转眼间已过了八月中秋。
　　此日正是风朗云阔，陵越无意间散步到展剑坛，便受诸师弟师妹邀请，指导几句心法心得。
　　他面带浅淡微笑看着诸师弟师妹各就各位，秩序井然，展剑坛上剑影流光，白芒似雪；思绪却不由微微发散，想着师尊此次闭关养伤已近一年，竟是前所未有的漫长，而师弟也至今仍未有半点音讯，不知情况如何。
　　虽然一念及此事便觉焦虑，可掌门并未再次允许他自请下山，他也无法，只能耐心等候。陵越不觉微微皱了眉头。
　　“大师兄！”骤然一声呼唤传来，他微诧地转过身，只见陵守气喘吁吁地赶到他面前，“执剑长老出关了！”
　　乍闻此言，他也不禁微微一怔：“师尊今日出关？”心头上涌上惊喜，正欲赶去一瞧，却见陵守眉宇间掩不住焦虑，心下诧异，便询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听说，执剑长老并非自行出关……”陵守紧皱眉头，迟疑道，“而是芙蕖师妹闯入闭关禁地，将长老请出来的。”
　　他一愕，不由惊恼焦急涌上心田，拂袖道：“芙蕖她……！”心中既恼芙蕖不知轻重，却又十分清楚其中原因：芙蕖是见他无法下山、担心陵端会跟师弟起了冲突才这般行事。他既担心师尊仙体，又担心芙蕖会受罚，便急急迈步前往临天阁：“我去瞧瞧，多谢告知。”

　　刚到临天阁，却见芙蕖轻手轻脚地从里面走出，面上颇有闯祸后的余惊。
　　陵越大约已猜出七八分事情经过，不由问道：“师尊已在内里？掌门也在？”
　　芙蕖不想到一出来便见着他，惊讶过后不由垂了头微怯道：“嗯，掌门和执剑长老正在商议。大师兄，我……”
　　“知道错了？”他半含无奈地训斥道，“这次师尊定是为你说了情，但你以后切勿如此鲁莽行事。至少也与我先作商量。”
　　“是。”芙蕖乖顺应声，倏然又仰脸蹙眉道，“大师兄，执剑长老执意出关，我……我担心……”
　　他沉声道：“师妹你且回去，我自会在此候着。”

　　大约半个时辰后，他见到师尊翩然超逸的身影从临天阁内缓步走出。师尊看到他后，并无诧色，只道：“有事？”
　　他不禁担心询问：“师尊，您仙体如何……”
　　“将养许久，已无大碍。”师尊面色淡然，“我即刻下山一趟，带你师弟回来。”
　　他见师尊心意已决，不敢多言，愧然道：“弟子无能，有劳师尊费神……但师弟此行私自离山，久而未归，却有诸多不得已……”
　　师尊颔首道：“芙蕖与我大致说了前因后果。你师弟心性，我亦知晓，你不必担心。”
　　他听到后不由舒了口气，心下对师尊的通情达理更是敬佩感激。

　　师尊御剑离去，半日后便归来，却并没有带回师弟的身影。
　　第一次听到师尊说出“百里屠苏已非天墉城弟子”之时，陵越几乎不敢置信，呆立当场。
　　师尊见他如此，微微一叹道：“百里屠苏自有他的缘法，从此与你我皆不相干。”
　　“师尊，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不得不出声询问。
　　“……再也不敢奢望改变什么结果，只求亲手选择怎么去活，他日遇事，亦不言悔。”师尊低声叹道，见他怔住，不由又道，“这是他的原话。”
　　他心下怅惘，腹中五味杂陈，良久无言。师尊似乎也颇为惆怅，亦是无语。片刻之后，他蓦地想起一事，忧心道：“那师弟体内煞气该如何处理？”
　　师尊微一沉吟，逐道：“也罢，你知道些因果也好。”

　　师尊告诉他，师弟体内凶煞之气实乃大患，若任其发展下去，不过数载便会让人迷失心智，变为疯狂。然而天墉城虽然确有解封之法，只是若解开封印，三日之后师弟便会魂飞魄散。
　　陵越从未想过，师弟竟默默承受着这般命运，一时间竟是茫然若失：“难道竟无丝毫转圜之地？”
　　师尊喟叹一声，道：“这几年来，我阅遍诸多书籍，亦未能找到解救之法。”
　　“师弟……他也知道此事？”陵越难以想象师弟得知自己注定短命后的心境，霎时间只觉心口涌上丝丝痛楚，虽微缕却不绝。
　　师尊颔首：“我怕他多虑，一直未曾提及封印一事，不料他此番下山自遇机缘……”
　　陵越默然。他想着，师弟今年才十七岁，还是未及弱冠之龄，却已生机断绝，进退皆是无望之绝境。
　　他愧为师兄，八载相处，明明时常相见，却从来不知晓师弟竟默默忍受着这样的折磨；而如今他终于知道一切，却早已注定无能为力……
　　上天待师弟何其不公，师弟清心潜修、谨言慎行，从不胡作非为，却为何要……承受这样的命运……
　　“陵越！”师尊忽然低声喝道。“静心凝神，不可再胡思乱想！”
　　他只觉得胸口仿佛火烧，燎痛无比，霎那间神识一片混沌，头痛欲裂，不由捂住胸口，身体控制不住地渐渐滑落。

　　等他清醒之时，已经身躺在执剑长老静室内的青石榻上。师尊面带忧色，见他醒来，方才微微舒了口气，蹙眉道：“你曾身受狼妖重创，狼妖邪煞之气已渗入你体内，虽微弱却易让你心神动荡时走火入魔，实乃大患，只得以昆仑清气缓慢消解，故而掌门这几月不许你妄动真气。”
　　“原来如此。”他勉强撑起身躯，垂下眼睛，“弟子无知，让师尊费神了。”
　　师尊似乎微微叹了口气。“虽然目前暂无方法化解百里屠苏体内封印的煞气，但他此番下山修为大增、体内又得仙神助力，应该还有三五年的余地，你不必过于忧心。”
　　“……弟子明白。”他低声答应着，心内痛楚稍觉缓解。
　　师尊起身，吩咐他这几日好生歇息，宁心静养，切不可再心神动乱。他自觉让师尊这般费神是为不孝，心下愧疚惭赧，却也同时渐觉安定：还有三五年的功夫，他一定要找出解救师弟的办法，才能不辜负那一声“师兄”的称呼。

　　只是，人算终不如天算。几日后陵越身体已然复原，次日掌门便宣告天墉城上下弟子，决心将掌门之位于三年之后传给他。
　　众师弟师妹前来衷心道贺，他却并无太多喜色，只淡然道：“陵越不才，既蒙掌门授命，愿以毕生之力将我天墉城发扬光大，不坠清名。”然而心中忽然一动：既被任命为下一任掌门，他便从此能够随意出入经阁，翻阅天墉城历代秘卷。
　　十余日后，当他正如常前往经阁之时，却听闻师弟重回天墉城的消息。
　　“大师兄，屠苏师兄一回来就去见了执剑长老呢。你说，屠苏师兄是不是想通了，打算回到天墉城了？”芙蕖急匆匆地跑来找他，面上掩不住喜悦之色。
　　他心下却是瞬间闪过一丝不安，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只是觉得以师弟之心性，不会轻易做出如此出尔反尔的举动，除非有什么重大变故。
　　芙蕖见他并无喜色，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喃喃道：“……难道屠苏师兄还是不打算回来吗……”
　　他略略一定心神，立即便去找师尊。不想师尊并不在房里，陵越稍等片刻，却见师尊面色紧绷地缓步归来，眉宇间有一丝掩不住的倦意，以及淡淡的伤怀。
　　他心中惊诧，迎上前去问道：“师尊，可是发生了何事？”
　　“去告诉你师弟，明日辰时去天墉城祭坛。”
　　“祭坛……？”他脸色倏然一变。“师尊，难道……”
　　师尊闭上双目，喟然一叹道：“不错。解除封印，三日散魂。”
　　他惊震莫名：“为何……？师尊答应了？！”
　　“你师弟心意如铁，我亦不能阻拦。”师尊睁眼，目光中闪过一丝惆怅，低喃道，“心之所向，无惧无悔，愿求仁得仁，复无怨怼……”
　　无惧无悔……
　　他不禁又觉得心口泛上刺痛，腹内惊诧、困惑、迷惘、惆怅种种情绪纠结在一起，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陵越闭了闭眼，垂下头，声调微沉道：“请师尊明示，师弟下山，到底有何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