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越苏]天墉秘闻录》枫月夜雪

7、第七章 约定

　　得知师弟与欧阳少恭之间竟有如此血海深仇，而欧阳少恭竟还妄图复原蓬莱、不惜祸及沿海居民，陵越心头闪过的，是愤怒、痛心、懊悔等诸般情绪。
　　当初在藤仙洞，他本与欧阳少恭有一面之缘，师弟年幼、不知人情险恶，可他空自下山历练数年，竟也不能分辨欧阳少恭之恶，实在可愧！
　　况且欧阳少恭亦是杀害肇临师弟之罪魁祸首，害得师弟被冤屈为凶手，又引来魇魅伤及师尊仙体……而如今，更以江南数镇百姓之性命威胁师弟解封……
　　他心头无法抑制地涌上怒意。“师尊，既然如此，为何不……”然而话说到一半，却又蓦然停住。
　　陵越渐渐冷静下来，只觉心头一片冰凉。
　　……师弟执意解封，连师尊也无法劝阻，他又如何能拦下？
　　……即便真能强行阻止，可是以师弟之心性，必然痛苦不甘。
　　……心之所向，无惧无悔……愿求仁得仁，复无怨怼……这，是师弟的心愿么……
　　所以，师尊即使伤怀，也不得不答允……
　　陵越闭上眼睛，一时间竟觉得连苦笑的力气也没有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目光虽有黯然，却已清明如幽潭。
　　师尊威严的双目正静静看着他，见此方道：“你能自行想通，心境已是大有进步，不负多年来我细心教诲。这样掌门三年后传位于你，我亦可安心卸任隐居了。”
　　他倏然抬头，心中浮上震惊。“师尊……”
　　“不必多言，我已告知掌门此事。”师尊摇首，忽又轻轻一叹。“去与你师弟告别罢。”

　　他走出房门，霎时间只觉日光竟有些炫目，缓了一缓，方才起步。走出不到片刻，只见芙蕖迎上前来，神色略有低落，见到他后却勉强笑道：“大师兄，屠苏师兄在展剑坛那里呢。我们去看看他吧。”
　　他点点头。
　　路上，芙蕖一面走着，一面却垂下头，黯然轻声道：“大师兄，屠苏师兄为什么不肯回来了呢？他就真那么忍心舍得天墉城的一切？”
　　他微微动唇，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片刻方斟酌着道：“师弟并非有意抛下天墉城……只是要事在身，即将远行 ……”
　　“屠苏师兄要去什么地方？是不是真的很远？很久都不能回来了吗？”芙蕖睁大眼睛。
　　“很远。”他回答，稍后又叹息着道，“很远。”

　　展剑坛边，师弟依旧一身黑衣，背影飘逸，好像长高了几分，却似乎愈发有些清癯了。
　　他静静看着师弟的侧颜，只觉世事无常，不过数月未见，情势竟已天翻地覆，师弟竟只剩下三日寿命。若是早知今日，当初他无论如何也会阻止师弟下山……
　　陵越心中千愁万绪，一时间并未出声。
　　芙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眼前的师弟，忍不住轻轻唤道：“屠苏师兄？”
　　“师妹……”师弟转过身来，目光从芙蕖脸上渐渐移到他身上。“师兄。”
　　他凝目望着师弟，终是将一声叹息吞进肚里，只道：“……师尊命我前来告知，明日辰时请你于天墉城祭坛之上等待。”
　　师弟目中闪过一丝浅浅惊喜，立即拱手道：“多谢！”眉宇间又渐渐露出坚毅，仿佛下定了决心。
　　他看着师弟，惆怅难言。明明解开封印的结果是三日后散魂，师弟却会因此而露出欣喜……解封散魂，手刃仇人，确是师弟真心所愿……
　　他正默不作声，芙蕖疑惑的声音已轻轻响起：“祭坛……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呀？芙蕖都听不明白。”
　　他心中黯然，不想答复。
　　芙蕖却又看着师弟，低声道：“屠苏师兄，我听师父讲，你已经被执剑长老逐出、逐出……”稍稍一顿，“那个……不是真的吧？”
　　师弟面色如常，只是眼光略略一黯。“并非师尊如何，当初是我自己执意不返昆仑。”
　　“……为什么？”芙蕖蹙眉，神色难过，“还有啊，大师兄告诉我，屠苏师兄这一趟回来以后，就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非常远……那到底是有多远呢？”
　　师弟闻言看向他，他则轻轻摇了摇头。师弟便未言只字。
　　芙蕖并未起疑，又微微仰起下颚，对师弟道：“师父想把掌门之位传给大师兄，三年以后将要举行仪式……三年～屠苏师兄总该回来了吧？你一定会在的，对不对？”
　　他并未料到芙蕖师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虽觉微愕，却也凭空生了一丝期待，不禁望进师弟一双幽深的眼睛里。
　　师弟似乎亦是略觉惊讶，沉默片刻，方转而对他拱手为贺道：“恭喜师兄。”
　　他见师弟转移话题，只觉得心中一沉，脸上表情也不禁敛起，淡淡道：“何喜之有？”
　　师弟目光染上一丝淡淡惊愕，垂下双手，并未说话。
　　他心头泛起一丝苦涩，想着师弟此行永无归期，忍不住将心中所思缓缓说出口：“……我曾经，败于一人剑下，自此以后，再也无缘一战，心中虽存憾恨，亦是输得口服心服……”
　　师弟眼中渐渐凝聚起更多的惊意，仿佛有些被吓着一般。他见状，不由心中更想苦笑：莫非师弟认为他会对那年的比剑结果斤斤计较？他陵越，虽有好胜之心，却并非盲目自大之徒。
　　他转而言道：“师尊与我言明，不会继续居于执剑长老之位。若有朝一日我当真执掌门派，于心目中，早已定下执剑长老之人选。”说着，他不禁渐渐望向师弟，凝视着那个沉默坚毅的黑衣少年，一字一句道，“此人……即将远行，那个位子便会永远空着，直到有一天……他从远方回来。”
　　师弟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惆怅。“师兄……”
　　芙蕖也在此时接口，微带娇嗔道：“所以说～屠苏师兄可不能离开太久呀，大家都在等着你呢……芙蕖、芙蕖也会想你……你答应我，最晚最晚最晚～三年内一定回来，好不好吗？”
　　师弟沉默半晌，目光复杂万千，却最终轻轻一点头道：“好。”
　　他未曾想到师弟真会答允，一时间不由失了声音。
　　师弟倏然略微移开目光，复又转回，道：“此去一别，师兄与芙蕖都要保重。”
　　“屠苏师兄不用替我担心，我肯定过得好好的。”芙蕖答道，略觉羞赧地一笑。“像是上回闯了闭关禁地，有执剑长老说情，师父不也没舍得罚吗？就算执剑长老不管，大师兄也会帮着我的。”
　　他闻言，不由微责地看了芙蕖一眼。芙蕖见他瞧来，吐吐舌头，低头作乖巧状。他颇感无奈地转过目光，却看见师弟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笑意，不禁微微一怔，霎那间明白了芙蕖这般行为的原因。

　　他并未多待，最后看了师弟一眼，将那抹玄青纤瘦的身影深深印刻在心间，便转身离开。
　　虽然，他不能阻止师弟解封散魂，甚至不能援助师弟手刃仇敌，可是身为天墉城下一任掌门，他也有事情必须去做。
　　师弟既说欧阳少恭会带来沿海之灾，祸及无辜百姓，那么，他便向掌门自请下山前往各处城镇相协防患。
　　这，是他身为师兄，唯一能为师弟做的事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