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越苏]天墉秘闻录》枫月夜雪

8、第八章 流年

　　沿海城战赈灾防患进行得十分顺利，天墉城弟子上下齐心，与青年有力的当地居民协力将老弱移至安全地区，又将伤者送入医馆救治。
　　陵越并未用心去计算时日，然而，当他眼睁睁瞧着海上风浪逐渐熄灭，暴雨亦渐停止，心中却是一震，随即化作且悲且喜。
　　喜是师弟想必蓬莱之行甚为顺利，欧阳少恭既已除掉，所引起的沿海灾难便随之停息。悲是师弟解封后三日便要散魂，师弟是在辰时解除封印，如今天色大亮，似乎已是……辰时……
　　他怔怔立在原地，只觉心中霎那间尽是空荡，良久无言。
　　“大师兄？”身后陵云师弟不解的声音响起。“可是发生了何事？”
　　陵隐师弟也忍不住喃喃道：“风浪暴雨似已渐渐停息，难道……还有更大的灾难在后面？”
　　“……不。”他忍着心头涌上的丝丝刺痛，片刻方道，“师弟既已除掉首恶，沿海之灾应当即将息止。”

　　回到天墉城后，已是九月下旬，而师弟辞别离山已有五六日。陵越去临天阁复命完毕，不禁前往展剑坛走了一趟，然而展剑坛边已无那抹墨黑身影，只余下天墉城其他弟子互相比试的刀光剑影。
　　他怅然独立片刻，方回了寝室。
　　路上遇到芙蕖，从芙蕖口中得知，师尊两日前在山巅观雪之后，决定再次闭关修行。
　　天墉城四周设下结界，又处于清气充沛源地，因而四季如春，然而昆仑山却并非处处如此，譬如山巅之处便是天地皓白、常年飞雪。
　　他起初讶异师尊竟会无故散步到山巅去，然而后来一算日子，不禁默然。
　　身处山巅，想必眺望远处亦是更为清晰。
　　他心中轻轻一叹，想着今日无事，不觉便起身前往昆仑山巅。
　　从此以后，昆仑山那一抹皓白之巅，便成了他时常散心之地。每当陵越郁结于心、无人可诉之时，便不由得前往山巅，眺望着恍如一抹纯白的浩浩天地，便觉得胸中开阔许多。

　　一年过去……两年过去……直到三年后他成了天墉城第十二代掌门，师弟依然未曾归来。
　　师弟失约了，芙蕖师妹虽然伤心，却似乎明白了什么，并未如何争闹。
　　师尊从执剑长老之位上退任，只带着几柄宝剑，孑然一身，飘然离去。
　　他自知无法挽留，便只能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响头，以谢师尊多年来教诲之恩。芙蕖一脸悲伤不舍，却只与众弟子一起口中送上真心祝福。

　　两年后，妙法长老凝虚师叔逝世，他率领众弟子将凝虚安葬之后，便任命芙蕖为新一任妙法长老。
　　芙蕖性情日渐稳重，虽然偶尔不失活泼，然剑术品行均已超群，可堪大任。前代掌门涵素师叔当年便有意让芙蕖位居下任长老，只是一直未有空位，不过略提一句而已。
　　众弟子并无不服，芙蕖虽稍觉惊讶，却端庄肃然地道：“既蒙任命，芙蕖必当恪行谨身，一定不负掌门师兄之期许。”

　　陵越收回飘游的神思，陡然不觉轻轻一叹。
　　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回首却不过片刻功夫。
　　……师弟……
　　“师兄，你果然在此。”身后响起女子清甜柔和的声音，他不必回头，便知来者是芙蕖。“修岚、修宇想请师兄指导剑法，不知师兄可得空闲？”
　　他缓缓转身，看向芙蕖，面色已是肃然端严，轻轻颔首。“嗯，此时便可。”

　　他过而立之年，是他继承掌门以来的第五年，师弟离山后的第八年。
　　那日他正在临天阁静思冥想，屋外忽然传来芙蕖微微迟疑的声音：“掌门师兄可在其内？”
　　他睁开双目，淡淡一语：“进来罢。”
　　芙蕖领着一人轻步走进，他定睛一瞧，那人身姿绰约、服饰大有南疆之风，容颜清秀脱俗，却似乎在哪里见过……
　　陵越在记忆深处搜寻着，片刻恍然：是当年与师弟同行的那位蓝衫姑娘。
　　“我叫风晴雪。”风姑娘大方地抬起下颚，对他正式介绍自己。

　　风姑娘的来意简单明了，乃是询问起死回生之法，同时也告诉了他和芙蕖：师弟确已身亡。
　　“这几年来，我踏遍山川万里，依然没能找到复活苏苏的方法……”风姑娘目光微染一缕黯然，神色却依然坚毅不移。
　　他不禁在风姑娘身上，看到了师弟的影子。他记得分明，师弟也是有着那样坚毅执着的性子……
　　陵越不觉有些恍惚。
　　“屠苏师兄真的已经……”身前的芙蕖不禁哽咽道，双目含泪。
　　风姑娘说，师弟死后魂魄本该散去，却被玉横——也即铸魂石——吸入其中。因此，她并未死心，一直寻找着不害人的重生之法。
　　他听了前因后果，却只能缓缓摇首。“我这几年阅遍天墉历代秘卷，并未见任何重生之法。”
　　风姑娘脸上神色只黯了一瞬，便并未气馁地道：“多谢。我这就告辞，不打扰你们了。”
　　“你……”他不由出声，一时间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微微叹道，“多谢你为师弟所做的一切。”
　　风姑娘摇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什么好谢的。”
　　芙蕖亲自送风姑娘出门，一边低声道：“晴雪姑娘，真的谢谢你，我和师兄都希望屠苏师兄能够复生。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天墉城找我们。”
　　风姑娘轻轻应了一声，随后她与芙蕖便已出了临天阁，说话声渐渐微不可闻。

　　他独自站在临天阁中，只觉四周寂静如夜。
　　他不是不知道，师弟解封后会散魂、离山之行已是永无归期，然而亲口听到风姑娘叙说的消息后，依然忍不住心口涌上一丝浓烈的痛楚。
　　陵越抚上胸口，渐渐平缓了气息，心中却愈觉惆怅。
　　风姑娘一介女子之身，却有这般毅力，能为师弟做到如此……难怪当年师弟执意不肯返回天墉城……
　　可是师弟做错了什么？斩杀狼妖、息止沿海之灾，师弟根本是有大功德于人间才对！
　　陵越闭了闭眼，极力定下心绪。
　　他此时此刻，真心祈求上天：让风姑娘寻到复活之法，让师弟能够重回人世，他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十年恍如一梦。
　　其间，风姑娘又来了天墉城几次，只是依然没能找到方法，而他与芙蕖也依然未能查到任何有关重生的书卷。
　　他甚至几次御剑离山，前往传说中的仙神遗迹查探过，却依旧找不到丝毫线索。
　　当他已渐渐死心之时，芙蕖却忽然带来风姑娘的消息：风姑娘在极北之地终于找到重生之法，师弟真的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