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章九 贪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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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十六眼神恍惚的被古越离引到桌边坐下，感受到手中银箸沉甸甸的分量时终于清醒过来，惊讶的看着眼前尚且热气腾腾的粥和点心。
“这……”谢十六疑惑的抬首去看古越离，掩在月白长袖下的左手却偷偷在腹上摸了摸。因为他素来胃口不佳，晚膳用的很少，偏偏又总是在书房呆到很晚，所以基本每次结束手头的事后总会觉得饿。原本下面的人每晚也会准备宵夜，不过谢十六又累又困实在没有吃东西的心情，加上在谢家本宅戌时之后只允许各自在院中小伙房弄东西吃，谢十六干脆就把宵夜取消了。府里的人从来只见他温和浅笑，也没人想到他是累得不想吃东西，只当他贴体下人便从善如流了，抱琴几个虽多少能看出他疲态却不忍心勉强，就这么饿过些日子却也习惯了。这只狐狸……倒还挺体贴的？
古越离坐到谢十六身侧，白皙五指轻轻覆在他的左手上，微笑道：“我想着你忙到这大半夜，也该饿了吧，便借伙房弄了些宵夜。虽不是什么佳肴珍馐，也还望公子赏脸呢。”
古越离的指尖触碰到手背的瞬间，有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从相触的那一点传递到心尖，好似极度深刻的渴望被满足的惬意混杂着不知缘由的深切痛楚。谢十六下意识的便想抽出手来，然而很快便觉得有温暖从手背流溢到周身，紧绷的身体立刻就因舒适而放松下来，连有些迷糊的神智也清明不少。
古越离的气息实在令他觉得太过亲切和安心，加上对方是在替他缓解不适，谢十六便放任了他过于亲近的举动。道了声多谢，望了望桌上不论从色还是从相上来说都堪称上品的糕点，谢十六持箸的手稍迟疑了一会才搛了块软糕入口，甜而不腻，倒也十分不错。
谢十六神情不见变化，下箸的动作却利落多了。
古越离眼中笑意愈深，谢十六不经意瞟见，难得有点不好意思，银箸间那半个往口里送的动作便停了停，笑道：“我原本以为仙妖都是不食凡间烟火的，却没想到你做的这样好。唔，可是用的术法？”
古越离微微摇首，他的声音原是很好听的，但因总携了三分杳然飘渺，无意中就有了疏远之感，此刻话语间带着明显的愉悦，便只是轻轻润润的温和了：“有的妖仙还是爱品些人间美味的，不过多是出于兴趣罢了。我并不需要这些，这是第一次亲手做食物。”
谢十六默默庆幸了一下古越离出色的厨艺天赋，听古越离并未说不用进食，便略有些好奇的问道：“我看你狐型时也不是不需食物，平时也要进些东西吧？”
古越离顿了顿，反问道：“你觉得我都吃些什么？”
谢十六长眉挑起，竟真认真的思忖起来，半晌道：“莫不是山中风露、林间月华？”
古越离一双写尽风华的眼睛流光暗转，也认真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谢十六本是随口胡扯，听到这个答案倒有几分意外，精神又好了些：“不知是何种滋味？”
古越离弯眉道：“下次弄些与你试试。”唇角噙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细看去还带了丝调侃揶揄的意味，也不知道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谢十六本也吃得不多，这么边谈边用，觉得腹中饱了七八分，也就放下银箸来，心情舒畅的回道：“那谢某先谢过古公子。”
“何须这般客气。”古越离这才收回左手，脸上笑意微敛，不再同谢十六打趣，略倾身缓声道：“现下灵物还未与你相融，不过是感觉到我的气息稳定些罢了。你这样劳累太过伤神，一旦损及根本，就要悔之莫及了，往后千万莫再这样糟蹋身体。”
他两人本就坐的很近，谢十六侧过脸来正对上古越离略带责备神色的面容，一时怔住了。然而不待他回神，古越离容色又温和起来，谢十六默然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在古越离的提醒下起身去洗漱。
古越离用术法将用过的碗碟弄回伙房，谢十六转入紫檀木屏风后，犹豫了片刻方动作利落的褪下大氅和外袍，只着了一件雪白的单衣躺到床上。
古越离见谢十六躺到了较里的位置，如以前同白狐共卧一般空出大半张床，薄唇抿起又往上翘了几分。
放下绡帐，古越离半闭双目幻做狐型，前爪轻轻撩开帐子，迅捷轻盈的跃入帐内，在谢十六身旁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了。
谢十六习惯性的将锦被往上拉了些，将古越离也一并盖住。
白狐目光流眄，谢十六无端便觉得他是极为开心的，心中便是一动。虽然同是狐型，但他已见过古越离幻化做人的模样，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古越离当做普通宠物，长到二十岁还未和人同床共枕过，这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古怪。
不知何时便有清冽幽香在帐中悄然弥散，正是昨日在林中曾嗅到过的。肩膀触到白狐娇小的身体，温软的触感传递过来，谢十六心中的焦躁和不适在这温度的安抚下渐渐淡去了。
房内一时寂静，只有清浅的呼吸声规律的响起，谢十六睡意渐浓，就在他将睡未睡之时，古越离忽然轻声道：“思然。”
谢十六十分困倦，强撑着应了一声。
古越离却问：“你想活着吧。”
谢十六片刻后理解了他的意思，霎时便清醒过来，并不多想，扬眉一笑，坚定道：“嗯，我想活着。”自听古越离说他是因体内灵物获救，他便明白了，若要强取灵器，只怕自己立刻就要死去。可要是同这灵器结合，谢思然又该变成什么样？不管如何都不可能再和普通人一样了。
然而生路就摆在面前，异于常人也罢，变作妖物也罢，又有哪个人不想拼尽全力抓住生机的？纵然他这二十年过的波澜不惊平淡无奇，更尝尽病痛折磨肩上负重无数，但只观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也是无尽欢愉，何况尚有那么多牵挂的人呢。
他要为偷来的光阴付出代价，想要帮助他的古越离自然也要，但古越离要为此付出多少，他并不放任自己去想。
谢思然未必怕死，却一定是贪生的。
昏暗的帐内倏而沉默，半晌才听那清冷飘渺的声音叹道：“好。”
古越离再无言语，谢十六也并未去看身侧白狐，半垂的眼脸轻合，缓缓睡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章九 贪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