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烟》kraya

10、腾之漫途(中)

　　“不知是那条道上的好汉，装神弄鬼地，究竟想做什么？”随着领队武将一声大喝，笼罩森林的雾霭变得越发沉重起来。一个接一个的灰色人形悄无声息地穿行于车队四周的密林中，恍恍惚惚间竟是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容众人回过神，浓雾已渐渐弥漫过来，其间的灰影也随之逼近，不少人一边戒备一边拿眼瞟向黑绒马车边缘跷脚的白衣男人。玉藻乾微勾嘴角，冷冷地笑，捏着扇轴的手轻轻颤动，便开出了一朵雪白的扇花。

　　马车里，入魔少年的呼吸越来越浅，到最后竟没了声息，眼睑跳动了几下，猛地睁开来，灰色的鳞甲自眼球深处向着瞳孔中心一点一点地延伸，缝隙间荡漾着纯金色的粘稠液体，象是裹上厚厚甲衣的太阳，怎么也掩不完的金芒喷薄欲出。

　　缓缓地，少年收回纠缠的四肢，瞪视的双眸眨也没眨，随着灰色鳞甲覆盖整个眼球，原本清秀的五官、浅黑的毛发，甚至于略微泛黄的肤色都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身前沉沉熟睡的男人不知做了什么好梦，竟露出了比孩子还要纯真的笑容。

　　灰影自迷雾中冲了出来，速度快得只能看见浅浅的拖影，待到眼前时，那灰色人形突兀地张开，象一张半透明的包袱皮将几个动作稍逊的随从严严实实地吞了进去。身强力壮的男子们拼命地挣扎，用尽各种办法，却怎么也捅不开那层看似轻薄如纸的灰膜。

　　所幸纪律严明的车队并未因此而乱了阵脚，在领头武将的示意下，几各内力精纯的随从小心翼翼地靠了上去，企图用手中的刀剑破开那层奇怪的膜。玉藻乾冷眼旁观，见此情景，惋惜地摇了摇头。

　　果不出所料，侍机而动的灰影逐渐缩小包围圈，突地，遮天蔽日扑过来，倾刻间，人人自危，谁还顾得上先前遇险的同伴。

　　玉藻乾仍是坐在马车沿上，手中的骨扇不着痕迹地舞动着，扇穗儿在半空中划出漂亮的椭圆，与此同时，根根白骨自地底冲出，形成一个巨大的骨笼，将黑绒马车护在了当中。

　　一直分心留意马车的领头武将自是精神大振，忍不住高声疾呼道，“弟兄们，让这些个魑魅魍魉也瞧瞧咱夜澜勇士的能耐！”语音未落，已是群情激昂，一时间刀光剑影，竟将迎面而来的灰膜划破不少。

　　然而那些非人类的异种，丝毫不惧生死地前仆后继，越杀越多，唯骨笼其间稍显平静。灰影们紧紧在围在四周，无时无刻不在寻找能挤进防御圈的缝隙。

　　玉藻乾虽是面不改色地看戏，手中的骨扇却舞动得快了很多，然而，身后传来的轻微布料摩擦声让他控制不住地回头，能形容当时感觉的只有那句话：

　　红莲火炽烈，金溪水沉濯

　　上等的黑绒飞扬起来，倾泄而下的血色“瀑布”充斥视线，震撼中油然而生出一种灼人的惊艳。青色的脸庞自“瀑布”深处浮现，眸间灿灿的色彩将原本覆盖整个眼球的灰鳞都渡上了一层金，耀眼得让人窒息。

　　不知何时停止了动作，白衣男子的瞳孔随着少年缓慢的爬行而逐步放大，对方冰冷的气息从他的脸颊移向颈窝，少年用力吸了吸漂亮的鼻翼，毫无预兆地张口咬来，白得发亮的尖齿闪过一道寒光。

　　来不及细想，玉藻乾本能地挥出骨扇格挡，咔吧作响，整个树林为之一静，灰色人形的怪物如同莫名其妙的袭来般瞬间消失，尚存的勇士们不少扑了个空，样子狼狈不堪。然而，刚刚逃出地狱的他们还来不及松口气，更大的危机早已悄然来临。

　　随着骨扇的破裂，防御的白骨自然而然地化成齑粉。“嘶————”少年咧嘴轻叫，漾金的眸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玉藻乾。

　　他想吃掉我！

　　虽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玉藻乾还是凝气于左掌，直直回瞪过去，只待少年再咬时，便使出 [媚青至骨] 。此招是以其妖力混入真气之中，借由真气的推动，将媚青之妖气灌入对方骨髓进行神经性的腐蚀，就算是人魔，中了这招，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许是敏感少年觉查到了杀意，身体并未靠上来，反而微微后挫，眼神一转，如同饥饿的野兽般猛扑向离马车最近的一名男子。

　　来不及反应，锋利的牙齿刺入对方的大动脉，用力一绞，脆弱的人类颈骨轻而易举地被折断，前一刻还情绪激昂的脸，后一刻毫无生气地垂落在胸口，鲜红的血液因为体内的压力难以抑制地喷涌而出，那种浓郁的血腥味对于翊而言却比最好的蜜糖还要香甜。

　　“格老子的，这次又是什么妖怪！”剩下的男人们终于有了反应，一边郁闷地骂一边操上家伙冲过去。领头的武将倒是生了些心眼，一则红发妖怪是从黑绒马车里窜出来的；二则玉藻大人对它也并未立时痛下杀手，三则那骨笼也不是第一次得见，能将其毁得如此彻底，这个妖怪绝对不是自己等人能对付的。

　　然而，等不到领头武将的阻止，黑绒马车的帘子又是轻动，白衣男子心神一凝，飞身跃起，如临大敌般滑出近一丈的距离，只觉浑身的毛尽数竖了起来，须得刻意凝神控制才能不至于现了原身。

　　“王上！”众人惊恐地纷伏于地上，挡在青面妖怪身前的，正是夜澜国的千年之王，随风拂动的黑色狩衣，如同地狱之门，在那微敞的缝隙中，虚无飘渺的死亡一点点地钻了出来。

　　“…………”

　　沉默让领头武将生出不好的预感，余光瞟见黑绸文士那张死灰似的脸，不由得抬眼偷看，不知何时，一贯幽深难测的黑眸已被身后汹涌的血泉沾染得同样刺目。

　　初升的太阳早已驱散了浓雾，本应温暖的日芒越过重重叠叠的树叶，将光影融入缓缓显现的寒光中，为充斥四周的死亡气息增添了冰冷气息。来不及多说，来不及多想，当颈脖感觉到凉意，当生命竞相流逝而出时，众人的眼中的折射出的唯有那一片没有任何杂色的纯净之黑。

　　他是……夜澜唯一的王……永远的……王

　　当最后一名夜澜士兵倒在血泊中，黑衣的男子转向了玉藻乾的方向，白衣男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而后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止了动作。

　　“精元，给我！”黑衣男人莫名其妙的说话让玉藻乾害怕，他隐隐有种感觉，一件他和雪姬都无法控制的事情正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发生，而身周所有的人或多或少都开始步入了这个凶险难料的局。就如同眼前这个木讷的人类，原本应是他和雪姬打赌用的单纯工具，转眼间，却成为了深知不少秘密的幕后者。如若有一步行错，只怕，便会永不超生，想到此处，白衣男子已是一身冷汗，自对方身上散发的威慑压力仍在逐渐加大，完全没个穷尽。不得已，两手相交成解式，近千年来未曾起封过的结印竟因一个小小的人类而开，玉藻乾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根本没在意白衣男子身后突现的九条雪白蓬松的尾巴，黑衣男人的注意力已经被那个没有节制的少年带走了。

　　“嗯，”翊哼了一声，摸着胀鼓鼓的肚子，不停地思考着，是不是还要再喝上几口美味的红色液体，男人的手伸了过来，拇指上有着厚厚的茧，摩擦少年嘴角时痒痒的。翊再次打了嗝，两手一伸，勾上对方挺直的脖子，象只无尾熊般挂在了别人胸前，随着他满足地闭眼，满头红素渐渐隐去，满身的青色也开始淡化……

　　黑衣男子紧了紧手臂，再抬眼时，一丈以外，早已没了人影，怀中的人又不安分地动了动，哼哼叽叽地不知说什么，男子低下头，在那圆润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也趁机听清了少年的呢喃。

　　“……哥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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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枝蔓是腾国第三大城市，而城中心的午时楼则是枝蔓数一数二的大店面，这里的消费虽然贵得离谱，可却很值，从装潢到菜品，从菜品到服务，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其中的好处，各地的贵胄显达们均以进入此楼为身份的象征。

　　二楼的梅室，以分割餐区和休息室的巨幅折式梅花屏风出名，采用名贵红木与紫铜浮雕完美结合精制而成，且不说那如缎似玉的质地，细腻致密的纹理，沉穆怡静的色泽，单就画中孤独绽放的那一树梅花就可让人心生幻想，红色的花骨朵飘散在白雪笼罩中，淡淡的花香似乎自花蕊里飘散出来,缓缓溢满整个梅室……

　　白衣的雪发少女正倚在窗角，静静地看着清晨街道上渐渐增多的人群，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外席桌上简简单单的几样清粥小菜却散发着不简单的馨香。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少女眨了眨眼，屋内凝结的空气瞬时流动起来。

　　“哎呀，怎么又吃素！”金发少年不停地唠叨着落座，后来居上的红衣青年早已拾起了象牙筷，金发少年急忙伸手去挡，“绯云，你怎么能抢在主人前面啊！”两人你来我往地过着招，浑然不觉轻烟也已上了桌，席上本就没多少的小菜一点一点地消失在少女樱红的嘴角。

　　所幸轻烟的食量不大，当两人回过神来时，桌上还剩有四分之三的菜肴，少□□雅地擦着嘴，没什么表情地说道，“还好白潜不在，不然……”

　　“咦，说起来，那个四肢发达的家伙跑那儿去了？”绯云嘴上奇怪，手中的动作丝毫没有慢下来，龙傲天也有些不解，“对哦，白潜那家伙，昨儿压根就没回来过。”想了想，他又神秘兮兮地说，“会不会是见小情人去了哦！”

　　正喝着汤呢，听得这话，直把绯云呛得咳嗽不止，龙傲天见状急忙很用力地拍打起对方的背脊，口中还念念有词，“吓，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被菜汤呛着！”

　　轻烟斜了那两白痴一眼，绯云的心思她不用脑子也能猜到，多半是想象那白潜如何用棱角分明的脸扭捏做态，如何用粗旷豪爽的嗓子说些个文诌诌的甜言蜜语，故而发笑；而这个名为武帝的小子，却更是小孩子心性，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用力拍那么两三下便讨到了天大的便宜。

　　少女无意识地叹了口气，只觉自己纯粹就是一保姆，难怪主人非得让自己同行，否则等到下届女御出世时，只怕这群人还到不了腾国的都城。不过，那白潜的近日来的动向倒是有待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