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晒流光》萧远堇

24、PART-24 冬天

　　上午第三节的体育课，上官景睿从光线有些昏黄的体育馆出来，室外的阳光明丽得令他缓缓地蹙眉，眯起眼睛。

　　时光似乎远比意识到的更加飞快，弹指转瞬间，已从夏末到了初冬，然后再一个月考，一次期末考试，一个学期便要过去了，体育课已进入补考阶段，有项目未考试的去找老师，至于其他学生，便如放风一般被容许在操场附近转转，进行各种体育运动。

　　上官刚在体育馆补考了上会因为去问物理题而错过的跳绳考试，此时无事一身轻地开始思索是否应该回教室去完成上节课布置下来的英语作业。

　　正对着体育馆外的，是学校里一条水泥铺的马路，路不是很宽，一面临着操场，另一面则是雕满了校友和校史的一面长墙，墙边有高起的人行道，每隔一米种着一棵不大不小的香樟树，墙的另一边，可以看见老式居民区的阳台上，挂了粉白色的柔软棉被，日光下，仿佛可见的尘埃。

　　上官便沿着这路一直向前走，阳光落在灰白的水泥地上，映出一片泛光的亮色。树荫下有女生在划着白色的区域里投实心球，一只只暗绿色的球错落地打在白线上下，扬起了一小簇白色的粉末。

　　“叮铃——”一枚银亮的硬币滚落在脚边，上官俯身拾起来，抬头正见那女生有些微喘地跑过来：“啊，上官……”

　　“嗯，硬币。”上官伸手淡淡地把那一元钱放进女生手里，他可见她的手掌里，有被实心球压出的，一小片凹凸不平的红痕。“谢谢……”女生的脸难以察觉地烫了一烫，而他只略瞥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哎，逸君，，感觉上官对你还不错耶！”

　　直到被身边的同伴拍了一下肩膀，方逸君才回过神来，伸手把硬币放回了口袋。

　　“哪有……他不是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么？”女生浅笑了一下，拾起地上的球重新退回白线后，却在转身的瞬间忍不住偷偷用眼角去看向男生离开的方向——那里树影扶疏的鹅卵石石阶上，只一动不动地静静做了一个人。

　　宁澄双手插在外套里，半合了眼坐在有点粉红色的鹅卵石地面上，身畔的一小块正方形草地里，是一棵两人高的香樟树。

　　而那个人的脚步声就止在树下。

　　一阵风从北边吹到南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好像雨声，而那些地面上大小不一的圆形亮块纷纷闪动着，把他的牛仔裤染成一片片流动着的深蓝浅蓝。

　　“你不问我在想什么？”

　　他低下头，看见少年略微歪着脑袋，对于男生来说稍稍有些长了的睫眉上，隐隐映出了一丝日光的暖色，配上轻轻挑起的嘴角，是那种叫人描述不清的好看。

　　“你在想什么？”——他问得从善如流，却不禁感到一丝无奈的好笑，对于这样没什么意义的，仿佛打哑谜一般的问答。无论如何，他不得不承认，他终究无法习惯这样一个忽然沉静下来的、看上去有些寂寞的宁澄，他还是，喜欢他笑。

　　“我在想……”那少年拂了拂衣摆站起来，转身注视向他，他看得见他唇畔的笑意，那笑意，却在他眼底化为看不分明的挣扎。

　　“我，在想韩小莹，想圣诞节要送她什么礼物……还在想你，想过完年回来分了班，我们两个，还剩下多少关系……”

　　暖烘烘的阳光下，冬日里忘了寒意的风还在吹，上官景睿站在碎了一地的树影下，默默看那人一步步走开去，日光被他遮掩，拉扯出一小片暗色的阴影。他叹了一口气，跟上他的方向往前走，却渐渐弯起了嘴角——
　　宁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就你那点脑子，其实根本就是一个笨蛋。
　　……明明这么笨，还总喜欢胡思乱想……

　　“呼呼~~终于挤出来了……”

　　男生抱了一塑料袋花花绿绿的东西，一副溺水的样子钻出了生意爆满的小店。店门口的暗绿色雨棚上已凝了几柱小小的苍白色的冰凌，不断滴滴答答地落下水来。呼吸的时候，眼前便滚过小团白雾。冯明正抬头瞟了一眼天空，不禁一愣，回头冲后面喊道：“班长，下雪了耶！”

　　再过不到十日就是元旦，周六的早晨宁澄照例从蹭了床睡的上官的宿舍里出来，在卫生间门口就碰上了一头乱发、眼神迷茫的冯明正。于是手持刷牙杯的6班生活委员大人正式向拎着热水瓶的6班班长大人提出了一同去买节日用品的政治请求。

　　几天前市气象局就发布了路面结冰的警报，于是为了安全考虑宁澄那辆电摩也已留在车库里消停了许久。此时开了空调的新式公交车里暖暖的，宁澄一手抓着吊环一手提了那个用明黄色塑料纸包好了的小盒子，随着汽车的走走停停幅度细小地缓缓摇晃着。身旁的冯明正低头发短信发得起劲，而他望着玻璃窗外隔了水雾的飞雪，分不清是正在失神或者专注。

　　“吱——”车子有些迟顿地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宁澄抬起拎了东西的那只手，轻轻将指腹抵在那冰凉的车窗上——他不知道，他是要去写些什么，只是回过神的时候已看见一片朦胧中被划出的那一笔稍长的“竖”，而自己的指尖，正停留在那一竖中央微微偏上的地方，蓄了力量竟是要往右划……

　　他终于缓慢而用力地蹙起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