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晒流光》萧远堇

29、PART-29 分手

　　在上官长达半个学期的精心“调教”下，宁澄的数学成绩总算争气地有了还算明显的进步，令他终于在学期末勉勉强强地挤进了年级前十。

　　学期末在大礼堂开的总结会，宁澄跟在上官身后穿过一排排人声鼎沸的学生，走上台去从满脸笑容的副校长手中接过红灿灿的奖状。排成一列照相的时候，头顶的镁光灯和面前的闪光是一样的灼热，耳边嘈杂的声音汇成如织的轰鸣，像是液体慢慢裹着，那个人一如既往地是年级第一，站在与自己隔了两个人的人群的中央。而男生手里拿着奖状，抬头笑得明朗无瑕，内心却并没有几分欣喜。

　　仿佛有什么事物在平安喜乐的表象下激流暗涌，有种空了手，什么也抓不住的无措。

　　随着人流涌出礼堂，接下来就该放学了。下午两点的阳光带了橙色的温和煦暖，虽然花坛边的雪还没有来得及化呢。他拿出手机，一个白色信封的图案提示着新短信。
　　“葛渊……”他眨了眨眼睛，有些无奈地蹙了蹙眉，转身走向西花园的一处空楼后。

　　是很僻静的地方，高高的古树下有石几石凳，男生坐到那灰白的石凳上，转头看见肩头的地方横出枝叶来的那一株碧绿的植物，叶间是一丛深红的球形果子，就像是，古人诗中的红豆。身后传来脚步声，宁澄抬头看向自己近七年交情的好哥们——“葛渊。”

　　葛渊显然无法做到宁澄的从容平静，但他也并不莽撞。叹了口气伸手抓了抓头，葛渊站在那里，与他隔着一个圆桌的距离，他们之间没有必要不开门见山的，于是他问：“宁澄，你是真的喜欢韩小莹吗？”

　　他并没有漏掉那少年眼中一瞬间的纠痛。

　　宿舍楼五层靠窗的床位，上官跪在床上把枕边的几本书放进包里。明天是这个学期的最后一天了，下午一点的汽车票已经买好，他顺了梯子落到地上，书桌里还有些东西没有理，桌上的手机里有宁澄一个小时前从领奖台上下来后发来的短信。
　　「上官，今天我要回家住，你回宿舍吧，不用等我了。记得明天上午我来送你去车站哦！」
　　其实车库的话，应该是跟宿舍一个方向的吧。上官挑了挑眉，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却再次明亮了屏幕、震动起来。

　　西花园。两个男生一站一坐，气氛在冬日的暖阳里有种清澄的压抑。
　　宁澄瞥了葛渊一眼，有点苦笑：“葛渊，我怕说真话的话，你要揍我。”
　　“……”葛渊想脱口而出一句“原来还有你怕的东西”，却终究只是无声地催他继续。男生见状缓缓将目光投向了令人看不清的远方：“我不知道。”他说。他开始想起那一天，那个人颀长的身形逆着光，那么好看。他说，那么，就试试看吧。

　　“……我想，我应该是喜欢她的，只是……”少年仰起脸，线条好看的五官间，有无奈有迷茫也有轻愁：“只是小莹，似乎已经不是，我最喜欢的人了呢。”

　　这样说起来的话，就是尝试失败了喽。说什么，试着被一个人喜欢，然后去喜欢一个人。他说得那样轻描淡写的轻松，却从未说过会痛。还是说，他自己也未曾预料吧。

　　“宁澄，你……”葛渊的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本能地想开口问那么你究竟又喜欢上了谁，却在想到某个难以置信的可能后，生生住了口。半晌，终是问道：“那么，我可以喜欢她么？”

　　——“我，可以追她么？”

　　上官拿着手机走到窗口，蹙眉看向远处阳光下深红浅碧的操场。直线距离五百米开外的地方，宁澄在一刹那的错愕后，苦笑着看着面前面容坚定的男生，以及从角落里跑出来的，神色有些无措的女生。
　　“宁澄，我……”女生尚未来得及解释什么，葛渊已经轻声打断了她：“韩小莹，你和他分手吧。”

　　一时间，日光之下，木叶如雨。

　　电摩在学校后面外凹凸不平的小路上上上下下地颠簸着，宁澄推着它，默不作声地走在上官身边，是分班前的最后一天，假期的欢乐之下，却难掩即将分别的忧伤。以至于此刻送他去校门外的车站，不舍地选择了缓慢的步行，却在谈笑了几句之后就喃喃无言。
　　分个班罢了，还是在同一个学校啊，还是可以去睡他的宿舍啊，还是可以一起吃午饭啊。那么，又是为了什么，像这样矫情地要死的，感到难过？

　　“不用我陪你去汽车站吗？”宁澄把电摩随意停在了街边，走过来和上官一起站在公交车站台上。上官景睿的家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小城市，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上学，总是时需要去长途汽车站乘车回去的。

　　“嗯，不用了。”上官摇了摇头，车站一个人也没有，他拉了宁澄坐到一旁的座椅上，想了想，道：“伸手。”
　　“啊？”宁澄一愣，同时却乖乖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看上官从钥匙圈上解下一支小小的笔，在他手背上写了一串数字：“我的□□号。”
　　“哇，你也上扣扣啊！”宁澄吃惊地像见了新大陆，却见那人淡淡地笑了一下，那么帅的一张冷冰冰的脸，原来也可以笑成这样冰消雪融的样子，看得宁澄有点出神。“嘴角刚申请的。”他听见他这样说，胸腔里那片柔软的地方，忽然开始无法抑制地感到温热，与往日一样明朗的笑容终于渐渐浮现在脸上。

　　“哎，车来了。”街角处拐出的公交车，红色的数字有点反光，男生站起来张望着，接着又低头手忙脚乱地摸自己的口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要上车的不是他，连忙问道：“哎，你有硬币吧？”

　　“有啊。”上官有点好笑地答道，然后不紧不慢地起身。“吱——”车子停在面前，他又看了他一眼：“那我走了。”唇畔扬起有些稀薄却温暖的笑意。“嗯。”宁澄点点头，站在原地看他转身走上公交车。

　　“上官！”他忽然抬头喊他，上官景睿一愣，回过身的时候，玻璃的车门已在身后缓缓合上，那一秒钟的时间，忽然像抽长的藕丝，以肉眼难以描摹的方式，变成难以置信的漫长。
　　他看见那少年单薄的身子在阳光下，微乱的头发和清朗好看的眉眼，以及浅色的羽绒外套和深蓝的牛仔裤……

　　“上官，我和韩小莹分手了。”——他听到他说。
　　然后汽车起动了，日光下的城市煦暖得氤氲了他的眼，织成一片亮丽的风景，仿佛回到了近半年前的那一日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