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寻常GL》林下逍遥

20、第十九章

　　短信中说的“玉兰”，是指公园里那棵标志性的玉兰树。

　　玉兰树很高大，就在离园门不远的地方，从园门外就能一眼看见。

　　公园里的灯光也是昏暗柔和的。此时树下的石椅上，坐着一个人。那人垂着头，安静地坐在那里；衣服穿得不少，然而在这冷夜里，依然因寒风的侵袭微微缩着身子。

　　林叶光看一眼那身影，就认出来了。一时间她的呼吸几乎僵凝，然而心却在急速跳动，又重又强。

　　她定了定神，放了车来到售票口。

　　售票的大妈呵了呵手，撕下一张票给她，提醒：“公园九点关门，小姐，请注意时间。”

　　“哦……”林叶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接过票就走了进去。

　　垂着头的程宛卿看见一个影子向这边走过来，离自己越来越近，于是抬起头。“小叶！”她眼中绽放出惊喜的光芒，立刻站起来，却因坐得太久关节麻痹，顺手撑了一下椅背才稳住，然后跑过去抱住林叶。

　　抱过去的时候，林叶下意识地避了避，退开了半边身子，程宛卿一愣，伸过去的手臂也就放了下来，然后，紧紧抓起她的手。“小叶，你去了哪里？怎么自己走了呢？为什么不肯接我电话……”

　　面对她一连串的发问，林叶脸色泛白，往回抽着自己的手，垂下眼帘：“宛卿，你快回去吧……”

　　“为什么要走呢？”程宛卿抓着没放。她的脸冻得发红，耳边飘落几缕细碎的发丝，漂亮的眼睛直直看着她。

　　林叶别开自己的眼光。要她怎么说呢……难过的情绪翻涌在胸腔里，仿佛喉咙深处都在颤抖。她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不知道要怎么说，更没本事像别人懂得把话说到什么程度、什么火候。她强忍了一下，平静地开口：“我，我想换个工作……”

　　“你是说，你不适合原来的工作？”程宛卿问。

　　林叶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程宛卿看着她苍白脸上飘起的一痕淡红，“小叶，你没跟我说真话？”要看破一个从不撒谎的人说假话，实在太容易了。

　　“……”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林叶说了。

　　程宛卿皱起眉，“太辛苦了。”

　　林叶终于把手抽出来，“你快回家吧，这里太冷……”

　　“小叶！”程宛卿重新抓住她的手，比上次更用力，“跟我回去吧，老师我帮你找好了……如果、如果你想换别的工作，我也可以给你联系……”她急急地说着，眼中透出恳求的意味。

　　林叶没有看她，轻声道：“我觉得现在的工作挺好。”

　　两人僵持了一会。“小叶，“程宛卿望着她，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她语气是柔软的，脸上露出一种从未露出过忧愁神色。

　　林叶听着她的语气，忽然心里也一酸。轻轻摇摇头：“我没有。”

　　“那你……”

　　“小姐，”公园管理员走过来，朝她们示意，“马上就要关园门了，请明天再来。”

　　两个人出了公园大门，街道上更寂静了。林叶道：“宛卿，天太晚了，你回去吧。”

　　“你呢？你住哪里？”

　　“……”林叶一听，知道她定是去表姨家问过了，推起车轻声说，“宛卿，这些都是小事，这么晚了，你父母要担心的。”

　　程宛卿的眼睛被夜风吹得有点发红，“你住哪里？你已经不在你亲戚家住，那你家在哪里？……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都不行吗？” 她既是着急又是恳求，完全没有了平素的矜持从容。

　　林叶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迎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好吧。”

　　程宛卿眼中闪出明亮的光芒，显是非常欢喜，忙跟着她一道走，“小叶，你到底住在哪里，远吗……”

　　“绕过前面那条街就是……”说完这一句，林叶就不再说了，默默地推着车走。

　　沉默地走了一段，程宛卿道：“小叶，你怎么不辞而别呢？”

　　“因为，因为你不在，我也就没有跟你说……”

　　“为什么突然要走呢？”

　　林叶心里酸涩。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懂该怎么回答。然而一想，她离开的原因，宛卿确实是蒙在鼓里的。况且，宛卿又没有骗过她，是她自己把这段关系误认成了……“我走得太急了，没有告诉你一声……对不起啊。”她对程宛卿微笑了一笑。

　　“……不能回去吗？”

　　林叶淡淡笑着，轻声说：“回去做什么呢……你家已经够好了，用不着我……”

　　“不，我需要你。”程宛卿忽然笃定地说，白皙冰凉的手覆在林叶握着车把手的、同样冰凉的手上；接触到林叶看过来的诧异眼光，她的脸仿佛红了一红，“我……需要你的帮忙……”

　　林叶推着车继续走，轻声说：“我帮得上你什么忙呢。”

　　……

　　转到了偏僻的街角。林叶说：“到了。”

　　街角处是一座不起眼的小旅馆。程宛卿跟着林叶走进去，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越走眉头皱得越紧。

　　林叶住的是个四人间。此时屋里有个女孩，见她进门，向她招呼：“小叶，回来了？”

　　“嗯，”林叶向她笑着点点头，“小静，她们两个还没回来吗？”这个四人间，凑了四个女孩子住着。因为地处偏僻，条件也不好，价钱也就便宜，每个床位每天20元，长期租住更能优惠至每人每月300元。

　　“还没呢……”名叫小静的女孩看到她身后的程宛卿，正要发问，程宛卿就开口了。

　　“小叶，你怎么能住这里？快跟我回去吧。”

　　林叶当着别人的面被她拉着，神色有点不自然，忍不住看了小静一眼。小静则恍然大悟，热情地道：“小叶，是家里人来了……怎么，你住在这里的事没跟家里说？”一面招呼着程宛卿请坐。

　　林叶欲说什么，到底没说。只对程宛卿道：“宛卿，现在已经太晚了，如果你还不回去……”

　　“你赶我走？”程宛卿眼角被夜风吹出的红色似乎还没消退。

　　“我没有这个意思……”

　　“如果你不跟我回去，我真的不放心。”程宛卿再次打量了一眼屋内。狭小，简陋，拥挤，潮湿，虽说打扫得挺干净，但绝不会是舒服的居所。“这里这么偏僻，你住在这里，太不安全了……”

　　“是呀小叶，家里都来接了，快回家里去吧……要是我啊，高兴还来不及！”小静热心地替林叶收拾起东西。“回家多好，一个人在外打工怪辛苦的……”

　　林叶拦住她搬箱子的举动，“不用了，谢谢……”她迅速地从小静向程宛卿看了一眼，这句话便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小静看她神色不对，不由关切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程宛卿站在她身边，轻轻握起她的手，小声地道：“小叶，你真的这么讨厌我？”语气柔软，带着些微的颤抖。

　　林叶苍白着脸摇摇头。

　　小静看这情形，在旁边好意地劝道：“小叶，你就听话回去吧……你一个女孩子，住在这里真的不安全。过几天，我也是要走的……”

　　“小叶……”程宛卿抓着她的手，询问地凝视着她。

　　眼看时间越来越晚，另外两个女孩也要回来了，程宛卿虽不明说，却是“你不答应我也不走”的意思，林叶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勉强地点了点头。就当是对她不辞而别的亏欠吧，等到明天，再跟她正式道别好了……

　　“真的？”程宛卿立刻露出笑容，灿烂如春花在阳光下盛放，眉眼间都是明亮的光采，“你答应了？……我去帮你退房！”转头就跑出门，生怕她反悔一样。那一瞬间，林叶差点以为程宛卿是爱着她的，那天她听到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错觉而已。

　　这时小静拉过她问：“小叶，她是你姐妹还是表姐妹啊？可真漂亮！”她脸上满是惊叹和羡慕。

　　林叶笑了笑，摇摇头，自顾收捡自己的东西。

　　小静一面帮她收拾一面羡慕地说：“早点回去多好呀……看你家里一定是有钱的，你是赌气才跑出来的吧？以后可别这样啦，一个人住在这里有什么好？……我还要等拿到我爸爸工伤的钱才能走呢，哪有你幸福……”

　　出了旅馆，林叶要还车，顺路到了工作的快餐店，老板娘在里面忙着收工，林叶便把车放在门口。准备要走，却被程宛卿阻住了。

　　“怎么？”她不解地问。

　　“等老板啊。”

　　“干吗要等？”

　　轮到程宛卿不解。“你要辞掉工作，不要跟她当面说吗？”

　　“我……”林叶睁大眼睛。谁说她要辞掉工作？可一看程宛卿疑问的目光，那目光里还流露出一丝忐忑，又把话咽了回去。算了……辞就辞吧，大不了，再重新找一份……就当做，还是对她不辞而别的亏欠好了。

　　老板娘出来了。听说林叶要走，她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可惜，但仍然笑着说：“不干了也好，你个小姑娘干这活也太累了……以后有空，到阿姨这儿来吃饭啊……”

　　算足了工资，她又张罗着包了一袋子鸡腿鸡翅，“来，拿回家里吃，都是阿姨自己卤的……”

　　林叶急忙推辞，“不不，阿姨……”

　　老板娘硬要塞给她，程宛卿代她接过了，礼貌地笑着说：“谢谢阿姨。”

　　她文雅的举止和仪态令老板娘愣了一愣，忍不住又拿了个干净塑料袋再套了一层，才放到她手里。

　　直到程家的住宅出现在不远处，一路上都保持安静的林叶才开口：“宛卿？”

　　程宛卿马上转头望着她。

　　“你……”林叶咬了咬嘴唇，“如果我不去，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程宛卿望着她，黑眼睛里此刻竟然露出了一丝类似委屈的神色。

　　林叶感到她的错觉加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