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的温柔》小珍妮

14、Vol.14

　　一连几天，顾儿都表现得特别兴奋。

　　也许是因为每个女人都具备一种母性的本能，失忆后完全恢复了少女阶段的那份小孩子心性的顾儿，很快就把孩子来历不明、父亲身份不知的烦恼抛到了脑后，一心一意地呵护起自己可能还尚未成形的小宝贝来。

　　她开始疯狂地买有关准妈妈必备常识的书，几天下来，那些大大小小的书籍就堆满了他们的卧室。

　　她开始特别注意自己的饮食和睡眠，实在馋得不行了才躲起来偷偷地吃一两口，实在睡不着觉也要乖乖地爬到床上躺着。

　　她开始每天按时穿着平底鞋出去散步，不到预定的时间绝不停下来。

　　与顾儿的快乐截然相反，沈爵的心情却一天天地阴霾了起来。

　　他时常在想着同一个问题，那就是，顾儿是不是有可能已经爱上阿笑了。

　　他比谁都了解她。虽然她看似乖巧，骨子里却始终隐藏着一份不肯轻易妥协的倔强。尤其是现在完全释放出本来的性格，而不见了多年在他身边所形成的那份隐忍的她，更加不可能勉强自己做不愿做的事情。

　　然而，她现在却有了阿笑的孩子，这是不是就说明，她是自愿的？而她会自愿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她爱上阿笑了。

　　他不得不承认，和自己相比，阿笑的确更适合顾儿。除去那天阿笑异常的表现不说，他是那么的健康，那么的阳光，他对顾儿是那么的温柔体贴无微不至，他爱顾儿爱到近乎癫狂，他才是能给顾儿真正幸福的人。

　　不像他，只能坐着，躺着，什么都不能做，不仅会拖累顾儿，还会惹她担心，让她难过。

　　也许，爱一个人，真的需要资格。

　　顾儿虽然迟钝，但终于还是看出了沈爵的闷闷不乐。

　　于是她拖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跑到他身边，一手环住他的脖子，一手拉起他的手，轻轻地放在她只是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阿爵，你摸摸，宝宝是不是又长大了？”她笑着问他，笑容干净明媚。

　　他努力地想回应她一个开心的笑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你是不是不开心？是不是不高兴跟我在一块儿？是不是，你又是骗我的，你根本就不是我的丈夫，你根本就不爱我？”她扁了扁嘴，孩子气地向他抱怨。

　　她以为他会懂的，她随口说出的话里面根本就没有半分恶意，她对他的心没有一点的怀疑，她只是想让他知道她不想看到他不开心，想骗他哄哄她，说说爱她的话。

　　可是他却迅速地沉下脸来，眼含一丝愤怒，一丝悲痛。

　　她不由得松开了手，愣愣地望着他，不知所措。

　　“你不希望我是你的丈夫对不对？你觉得还是阿笑对你好，你舍不得他了，想回到他身边了，对不对？”他痛苦地问着，每说一句，都心如刀绞。

　　“那么你回去吧，回到阿笑身边。我想如果你肚子里的孩子能够选择的话，他也会希望他的爸爸是阿笑，而不是我这个没有用的废物。你走吧，你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不用管我了。我现在就去给阿笑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回去。”他一边说，一边驱动轮椅，转了个方向来到电话旁边，用右手拿起话筒，换到左边用短短的残肢夹住，然后开始拨号。

　　按到第三个数字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夹紧的残肢一松，话筒就狠狠地砸落到了地上。

　　一声闷响之后，四周恢复了先前的一片寂静。

　　他背对着她坐着，右手紧握成拳，死死地扣住轮椅的操纵杆。

　　他揣测着她此刻的心情，在心中勾勒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却没有勇气回到她身边，对她说一声抱歉。

　　她望着他一点都不挺拔的背影，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把她当成一件礼物让来让去，他怎么能胡乱猜测她的想法，怎么能不问她的意见就擅自为她做决定。

　　她真的很想离开，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他。

　　可是她不能。

　　她知道他发完了脾气一定会后悔，她知道他这样的身子根本没办法四处去找她。找不到她，他会担心，会自责，会难过。

　　所以她只好一直站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等着。

　　她觉得自己已经站了很久很久。

　　他也一直那么背对着她坐着，不发一言，亦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她终于沉不住气，鼓起勇气绕到他的面前，双手捧起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他像是自觉过意不去般，眼神闪闪躲躲，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那尴尬的样子，竟有几分别扭的可爱。

　　“沈爵，你是不是在介意这个孩子？”她轻声问他，“如果这个孩子，真的让你那么痛苦，那我们……我们不要他了，好么？”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她居然说，她可以不要这个孩子。

　　她明明是那么喜欢那个孩子，明明是那么尽心尽力地呵护着他保护着他，但是为了迁就自己的小心眼坏脾气，她居然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顾儿，不要再说傻话了。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对你，原谅我好吗？我再也不会了。”他松开一直死抠着轮椅操纵杆的手，用力地揽住她。

　　她便不再说话，乖乖地任他抱着。

　　“顾儿，谢谢你。”他的右手摸索着向上，在她的背部轻轻地拍抚着，然后将脸紧紧地贴在了她的小腹上，“顾儿，再相信我一次。不管孩子的父亲是谁，我都会把他当成亲生的来看待，我们一起疼他，一起爱护他，一起把他抚养长大，永远永远，不会放弃他。”

　　她微笑，在他的柔软的头发上温柔地抚摸着，眼角隐约闪着一丝幸福的泪光。

　　他闭上双眼，仿佛听见了来自她身体里的声音。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