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劫》泗段锦

39、飘鸿

　　今日原本和风暖日，意气风发的巨船此刻却被海水平静地吞噬着。
　　“怎么办，船真的要沉了？”凌远秋看着那不断上涌的水面，一时六神无主。
　　“叫他们全部下去堵住货舱，别让水再涌上来。”百里苏拍了拍凌远秋的肩膀，一边对宋濂说。宋濂闻言忙高声招呼着所有的船工往船舱去，刚走到一半就遇到从下面上来的无相和释空。
　　“阿弥陀佛，各位不必下去了，水势凶猛，船底已被冲毁，再去亦无益了。”无相合掌道。正说着船体就开始颠簸起来，一头呈倾斜下沉之势。无相翻身到船舷外，使出佛门罗汉卧尘的绝技才使船体又稍微恢复了平衡。
　　“各位施主，事不宜迟，还请快快设法脱身。”无相勉力维持着船体下降的速度，双脚离水面却仍然是越来越近了。

　　“这船上又无可逃生的船只，茫茫大海如何脱身？”诸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江文宣放眼望去，四面皆是茫茫大海，前方的流火岛才隐现出个端倪来，这船是万万撑不到靠岸的。

　　“你们还是安心去死吧，我连棺材都已给你们准备好了。”诗诗兀自安宁地站在一头笑道，那笑声却带着几分快意至极的疯狂。
　　“你住嘴！”江文宣不甚烦扰，眼睛扫过那些棺材忽然醒悟过来，一把拉过慕容秀臣问道：“慕容，若你全力使出凌波微步，可能抵到对面的流火岛？”
　　“太远了。”慕容秀臣说。江文宣抽刀砍断了扯帆的绳索，然后一言不发又飞出船外，身影如飞龙腾蛟般在船走的腾挪移动，没一会儿便将数十口棺材连成了一线。然后他停在一口浮棺上，借风使力，双脚斜踢，将浮棺踢出了老远，又飞身回到船上问慕容秀臣道：“以此棺为落足点呢？”
　　“勉力或可一试。”慕容秀臣点头道。
　　“那就拜托慕容兄了。”江文宣拱手说。慕容秀臣看一眼远方的流火岛，再看一眼船上的数十人，忍不住嘀咕：“倒会给我派活儿。”说着把折扇往腰畔一放，提起自家的丫环蓝珂就飞身远去。

　　“各位，此船即将沉没，请大家暂且仰赖浮棺支撑，待慕容公子前来接引至岛上。”江文宣见慕容秀臣一路如惊鸿远去，高声对船上的人道。说着自己已行动起来，先将那些不会武功的船工抓起来送到了浮棺中，其他人见状便跟着效仿，纷纷弃船而去。不多久船上的人便已尽数转移，两两同乘分据在浮棺两头，待慕容秀臣一个个地来接引。唯独诗诗还静静地立在船头，眼看着海上的情景疯狂失笑。高大的巨船在她的笑声中一点点沉没下去，最终全部消失在了海平面上。

　　“哎。”陈昭叹了口气，只觉得这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宁愿葬身海底也不愿被擒。正感叹时，平静的海面忽然涌起一阵浪花，她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却是个俏丽的人影破水而出，不是诗诗却是谁。诗诗坐下是一只巨尾长身的怪兽，身量足有两头骏马大小，两鳍如翼，看着似鱼又非鱼。诗诗在诸人惊异至极的目光中嫣然笑道：“诸位，诗诗亟需回宫复命，就不奉陪了。希望各位大侠不负敝上的期望，能如期光临瀛洲岛，到时咱们再好好玩玩儿吧，后会有期！”说完人便让那怪兽驮着疾驰而去。

　　“慢着，你这妖女，我孙师兄呢？”赫连小薏气急败坏地高声喝问道。
　　“自然是死了，你怎如此天真，我说什么都信。”诗诗得意的声音远远传来，气得赫连小薏俏脸煞白，恨不能在她身上捅几个窟窿。

　　慕容秀臣几乎跑断了腿最后总算将所有人都接引到了岛上，诸人劫后余生，一时都感慨万分。
　　又想到那船既已沉了，如今再要去瀛洲岛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不然咱们往里走走打探打探吧，这岛看着不小，或许有人居住也未可。”江文宣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说。
　　“江公子算是猜对了，这岛上似乎确实是有人居住的，不过只是个小部落的荒野蛮族，只怕不但不会帮我们，还会与咱们为敌，诸位要真打算往深处走的话可得小心。”姓柳的舵师坐在地上捶着腿说。
　　“我听说这些蛮荒部落的野人们与野兽无异，还会以人为食，咱们刚捡了条命回来，这样贸然进去是不是太危险了？”蓝珂想起往昔听过的乡野传闻，神情很迟疑。陈昭见状便指了指慕容秀臣：“有你家公子在你还怕什么？况且咱们现在干粮船只一无所有，若不去试一试难道就枯坐在此地等死吗？”

　　其他人对此话都甚是赞同，歇息够了就纷纷站起身来，准备往流火岛深处走去。百里苏却忽然开口道：“慢着，还有桩事该在走之前处理吧。”
　　“何事？”
　　“无相大师，你说吧。”百里苏转向无相道，无相点了点头，眨眼间身形已移到一直默不作声的船娘面前，轻诵佛号，对船娘道：“女施主，事已至此，还请以真面目相示吧。”
　　诸人不明所以，神情都很诧异，船娘也不例外，愣愣地道：“奴家不明白大师在说什么？”
　　无相笑了笑，语调温和地道：“昨夜诸人被修罗王困在客舱中时在下和紫衣卫们便在暗中关注底舱的动静，因为我们都相信凶手必定不止一人，因此机缘巧合，让在下得见了施主你的真面目，如今你再要否认只怕是不行了。”

　　船娘闻言神情呆滞了片刻，随即无奈地笑了笑，认命地道：“既然已经大师识破，在下想来也躲不掉了。”

　　她说着便伸手掠开头发，自耳后和后颈处慢慢抽出几根银针，又自脸上撕下薄薄的一层人皮面具。不过片刻之间，原先那普通至极的船娘就变成了欺霜赛雪的红纱巾。

　　唐素素抬头看了一圈，心知自己此刻处境不妙，只好放下一惯的傲气，屈声道：“唐清和唐渝在他们手上，素素也是迫不得已，还请诸位见谅。”
　　“说得倒容易，六条人命岂是你说一句见谅就能抵消的？”赫连小薏冷声说。唐素素不答她，只对无相道：“大师，我不过是受她胁迫替她故布疑阵掩人耳目，绝无加害同道之心，今日诸位若要拿我我也无话可说，只请你应承素素一件事。”
　　“施主请讲。”
　　“日后你们若真的登上瀛洲岛，请大师务必将唐清和唐渝带回中原。我唐门屡遭不幸，如今早已人才凋敝，唐门七杰只剩了我们三人，若不能将他们平安送回中原，素素黄泉之下无颜面对老太君。”
　　诸人皆知唐门近年来历遭磨难，如今虽然意图重新家业，但人才丧怠，十年之内只怕再难复兴。听得唐素素这样说，众人难免生出恻隐之心，一时也不好发难了。
　　“阿弥陀佛，既然你非出于本心行恶，取你性命又有何益，不过是徒增杀孽罢了。”无相淡然道，“贫僧愿在此保你一命，但你须向诸位施主许诺，日后积功行善，以属罪孽。不知诸位施主以为如何？”
　　“大师既肯为她作保，在下等自无异议。只希望唐姑娘日后行事果能如大师所盼，否则你但凡再行一桩恶事，在场诸位只怕都绝不会饶你。”杨二爷跟着道。其他人见他两一唱一和已将话说满，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各藏了心事任此事了结。

　　一行人随后便往流火岛深处走去，沿途树木茂盛遮天蔽日，似从未有人走过般。黑压压的林中雾气迷障，更有各类毒虫野兽的痕迹不时显现，诸人不得不小心翼翼，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穿行其间。行了半日放得见一丝阳光透射进来，诸人知是要到尽头了，皆快步前行，想早一点走出这讨人厌的森林。却没想到甫出森林便被迫停下了脚步，眼前却是道绝壁似的沟壑，深不见底，离对面足有数十丈远。临渊水声滔滔狂风回荡，惊得诸人都往后靠，生怕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

　　“这深沟两边离得那么远，中间又无桥索相连，对面真的会有人居住吗？”杨二爷遥望着对面疑惑道。
　　“有的有的，那边在冒烟，看到了吗？”陈昭眼力甚好，指着对面的上空若隐若现的一白烟说。
　　“就算真有人又怎么样，这里距对面这样远，我们怎么过去？”赫连小薏说着下意识地去看慕容秀臣，慕容秀臣咳了一声：“这里不是海面，这种距离靠轻功可不行。”
　　“那师父你说呢？”陈昭把希望寄托到江文宣身上，江文宣露出个全不受用的假笑，打量四周半晌才道：“住在对面的人难道从来不用过来，若是需要的话他们又是怎么越过这道深沟的？”
　　“也许连接两头的桥索在上边或者下边呢，要不咱们分散去找找？”陈昭顺着她师父的话提议说。诸人觉得她说得有理，于是照计行事，分两头去查找桥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