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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七章 我们的胜败(1) ...

  •   1.
      没有烦恼的童话吗?当然不是。全是苦恼的现实么?当然也不是。
      痛并快乐着,这一句似乎是我终于得以体会的状态,我终于,到达这个高深莫测的境界了……
      痛,是老妈那宛若千年不变的立场与冷言冷语,还有老爸那若即若离的态度不明;
      而快乐,是我的唯一。唯一可以肯定和坚定地让我开心的元素,就是流川,在我身边。
      正因为也许快乐也许无忧,所以日子反而过得让你意想不到的迅疾。
      恍然间,竟然已经走到了大二;恍然间,竟然就这样一起迎来又一个学年。
      有多少次,这样一起走在码头回家的路上?有多少次,我踩着他的影子,获得那点滴的乐趣?在去年初识的秋,在去年多事的冬,在今年甜蜜的春,在此刻彼此相依的秋……
      就这样默默地走在他的身后,思绪却还停留在刚刚出来的那扇门内。
      因为无不散之筵席:校队各种联赛的充斥和我要开始的备考,让我们都没有时间再去体验生活了,今天竟是最后一次的打烊班。
      “诺诺,以后要常来这里玩哦。”小苹果一如既往的热情而坦率,此刻那活泼的眸子里却闪着难舍的泪光,让我的心也随之纠结了起来,“当然,你是我最喜欢的接待员Apple啊!”
      忍不住就抱住了她圆滚滚的肩膀,哽咽,却还是要绽开最美好的微笑与她并肩而立在门前,做新套餐娃娃的推荐。
      今夜我是这里的第二个接待员,也该是,在这家店最后一次的限定诺诺时刻了吧?
      蹬着不习惯的高跟鞋,穿着裹腿的一步裙,我有些步履维艰,却一点都不会觉得拘束和讨厌,一旦穿上这身衣服,似乎就融入了这个店面的家庭里,要用最专业的态度去面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曾经采访过的那个学长,他想告诉我们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有些感伤的看窗外还没有暗下的天色,却被熟悉的掌心触感扳回了脸颊。他站在我面前,制服笔挺,身形俊逸,帅气的让我挪不开视线。
      “Rukawa,你不是该在后场那里监督么?”我故意说得很官方,歪着脑袋看着他,严肃中还带着偷笑;现在店里都习惯这么叫他,因为“拼命三郎”四字已经被这记仇的孩子气家伙列为禁止用语。
      “领带,不舒服。”他微微蹙眉,扣住领口松了松,又活动了下脖子,那副难受的样子,像个衬衫不合身、或是毛衣戳皮肤般的孩子般别扭,于是我的严肃瞬间就破功了,无奈的,却自然地伸出手替他重新打起那根领带来。
      指尖碰触间,感受到他沉稳的呼吸与令人心跳的体温,刘海又长了吧,微微遮住了那对漂亮的眸子,倒显得符合这身制服的稳重与冷静来。
      “OK。”我的手法越来越娴熟了,看着领带在他胸前伏贴地呆着,很简洁的款式,很单调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就愣是有种出类拔萃透出来。
      他又活动了下脖子,倒是终于舒坦的样子,抿紧的唇线柔和了些,眸光润泽中凝眸看着我,“累吗?站好久了。”
      “喂!我抗议!”Apple将手中的一盒娃娃一股脑儿倒在流川的身上,逼得他手忙脚乱的去接,
      “我这个资深接待员在这里站多少天了,也从没听见你这么问我么?偏心!”恶狠狠地控诉着,却大刺刺的笑着,于是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他忙不迭的接住那些毛绒动物的窘迫样子,心里却是温温的,也是不舍的,不舍这似乎已经习惯了的调侃与快乐。
      “你都说了,你是资深,”他气呼呼的直起腰,终于把那些箱子盒子端稳了,再一股脑儿塞回Apple手里,“她才站几天,没有可比性。”
      此言一出,我就暗道一声不妙!这小子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摆着要把“偏心”二字的帽子往自己头上扣了呀……
      果然,特意留在这里与我们一起上打烊班的赵经理,员工组长,保洁大妈,前场小胖……
      一干人等全部向我投以莫名暧昧的射线和阵阵诡秘的窃笑,让我的脸上一阵阵发热,只能讪讪对着各位陪笑只求别再继续深讨。
      而那个让大家讪笑的始作俑者,却变本加厉、堂而皇之的按住我的肩头,把我愣是吓了一跳。“枫?干啥?”
      “别动。”他气定神闲,继续用修长的手指在我的右肩头行云流水般操作着,指尖还捏着一只别针?!
      那看上去比较危险的针尖让我陡然间老实了很多,乖乖站在那里任他摆弄,等他后退几步,带着鉴赏画作的目光扫视我之后,方才发现刚刚那只爱不释手的粉色小狗,竟然就这样给他别在了我的肩头。
      “Good idea,Rukawa!”经理微笑着拍了拍流川的肩,“这样子就可以解放你们两位接待员的双手,不用拿着玩具到处走了,还有很好的宣传效果!”
      “我也要!”Apple兴孜孜的举起她最爱的小黑,流川带着几分忌惮,火速替她别好后就退开数丈,似乎在提防小苹果再做出什么暴力行径来的谨慎样儿让我们忍不住大笑开怀。
      看着那又像个机器人般木然退到后场产区的背脊,我却只觉得他是个取之不尽的宝藏,越是与他走得近,越是与他相处得久,就越是能发现很多单从那张冰面而无法得知的闪光来。
      带着这股欣喜的感慨,我在前台,他在后场,彼此间几乎没有互动的交流,却让这股看不见的默契进行到下班,进行到最后。

      “不早了,你们还要上学呢!以后记得来店里坐坐,只要这家店还在,永远欢迎二位。”
      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又是被员工组长温柔地连推带送出了这扇玻璃门,回眸间,却是数张曾经一起欢笑一起分工协作的温馨脸庞。
      抱在怀里的,是硬塞给我的宵夜粥和田园堡,就这样迈出了这个曾经给我们留下无数美好回忆的地方,涌上心头的,是百转千回间的难以名状。
      下个月起,这家店就会升级为24小时店面了,生活亦非一成不变,在随着时间流逝里,缓缓推进着难以预知的明天。
      青春的火光,总是在与时间赛跑吧,也许我们一直都在路上,所以不能老停在一个地方。

      有些感伤的默默走着,默默跟在他的背脊后,默默踩着他在路灯下的影,却冷不防他来个突然刹车,砰的一下就撞上了那个宽厚温暖的背脊。于是索性将脑袋顶在那个点上,赖皮的不动了。
      “别犯傻……”没有像往常那样没好气的说“干吗,白痴”,或是“发什么楞,笨蛋”,只是轻轻的低沉的一句“别犯傻”,于是我知道他明白我此刻的心情,没准,他也与我有着同样的心绪。
      “枫,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回到这里么?”我知道我说着傻话,在他面前,总是难以自抑的就像个傻瓜一样,戴不上任何面具。
      “白痴。只是不打工了,谁说不能去用餐呢?笨!”转身,轻轻叩击我的头顶,把我颓丧的身子扶正,却突然脱了外套,火速系在了我的腰间。
      “枫?”我诧异的看着他的动作,有些不解的看着那件外套把我的腿裹住,“你会着凉的!快穿上。”虽然秋老虎还没有过去,夜里还是有风的。
      “系着,不准拿下。”他粗声命令着,眸光锐利中把我的身子向他那里揽近了些,“别走我后面。还有,”俯下头,再瞪过来,“裙子太短。”
      ……
      原来,是这个样子哦。我无奈的看了下自己,因为要换制服所以特意穿了好脱卸的连衣裙,从上到下一排扣子;因为一直记挂着今天的收尾,倒也忽视了这裙摆是否符合少爷的标准……
      看他那副横眉竖目的不满,无奈却心生微甜,这家伙的占有欲和霸道,似乎越发明显了。
      不过,“到膝盖,也不算短了呀?”我的腿裹在他的外套里,迈动间又有种一步裙的感觉了,“你在捆猪啊!这么紧。”
      “我说短就短!”他气呼呼的给我一个大白眼,似乎很不满我还在继续狡辩的罪行,蓦地揽在我腰间轻轻一提,我就像个木娃娃般被他拎离了地面继续向前。
      “喂!你不累么?这么拎着我这头猪?放下来我自己走啦!”真要被他这股强势的脾气给击溃了,虽然这样“走”我很轻松,却舍不得让他一直负重啊……
      “猪?”他没好气的轻嗤,轻松地继续“负重而行”,一直走到院子里的楼道口才放下了我,“到夏天就变成黄瓜,吃那么少。”捏住我的脸颊,好似对手中的肉感和弹性都不甚满意的样子,我只能哭笑不得连连颔首,兜里的手机却发出了“皮卡丘”的信息音,打破了黑暗中楼道的寂静。

      心,在瞬间由打闹的快活回复到冷冷的平静,我知道是谁的信息。
      老妈似乎在潜移默化中要加强对我的监管了,一旦有超过子夜的趋势,就会催我回家看书。
      “上去吧。”他似乎了然一切,眸光却好似夜空般平静,放下捏住我脸颊的大掌,轻推着我上楼。
      一步步踏上台阶,回眸中我不舍的看他黑暗中白皙如月光的脸颊,“不一起上楼么?”
      哪怕只是一段阶梯,哪怕在小熊那里多逗留一会儿,对我而言,也是美好的。有些无奈却不想否认:几时几刻,竟已难舍半分。
      “练会儿球。”他摸摸我的后脑,好像我又变成了小熊,“有事,就用你的‘大黄蜂’。”
      大黄蜂?听到这个我给对讲机的昵称就不禁转失落为失笑了,捏住他的腕子挤眉弄眼,“要不要,再去看transformer 2?”
      明显感知到那腕子的一个激灵,揉着我的脸就向家门的方向推去,“坚决不要!快回家。”
      “好好,回家。”强忍住笑的欲望,想起之前拉他陪我看第一部时排队买票的壮举,想起他最后站着都要睡着的可怜样儿,想起坐在影院中后排都被震得头昏脑胀的惨状,忍不住就把唇贴在他的手心,“放心,不会再折磨你了。”
      他气哼哼的咕哝了一声外星发音,我窃笑着掏出钥匙,刚想解开腿上的外套还给他,却被他按住了手背,“穿进去。”
      走道里的壁灯暗淡如豆,我却依旧看到他眸光里的几分孩童般的淘气和执拗,带着股属于流川枫特有的不服输气场,是那样的明朗,让我心折。
      有些莫名的酸楚和疼惜涌上来:他不是不在乎,只是用他的方式,在潜移默化里想证明自己。
      “恩,穿进去!”!我重重地点头,就要让他们看到,你对我的好。踮起脚,“蜻蜓点水”那有些冰凉的脸颊,“练会儿,就早点休息。”
      他微点头,一直看着我进门,看着我掩门,才听见转身下楼梯的脚步声。
      靠在门框上,心却还在门外的样子;也终于明白想要让我感知的意愿:不给我看后背,就一定会做到。这就是流川,决定了认真了,就会一路到底吧。
      勾起嘴角,心中升腾起暖暖的勇气,一切都会好的,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就没什么不可以。

      风儿清爽,阳光柔亮。
      在操场上看着那三个人让这个球场充满生命,是很美好的事情。
      虽然有室内馆可以自由使用,却还是会在天好的时候自发的来到这个当初大家重逢与相识的地方,在阳光下,触碰篮筐。
      过几天就要去澳洲与盟校友谊赛了吧,闵老爷子真是个很会做生意的院长,带着G大校队四处参加篮球的社交季,左一个邀请赛右一个友谊赛的不亦乐乎,自然不会放过国际部的盟校市场。
      是的,完全是个活用市场经济理论的可怕老爷子,然而我却不想去抗议苛责什么:哪怕是被当做商业价值宣传的道具,只要可以让流川在他喜欢的篮球赛场上尽情的去冲,就没什么不好的。
      想到此,不禁有些无奈,流川,流川,你这个兀自在场上尽情奔放的大男人,肯定不会想到自己已经是我心中的绝对吧……
      无可奈何的纠结,小小的不甘心,却在感受到沉浸在篮球里的他散放出来的光彩后,又自动地释然坦然了,如果人生总有绝对,那我宁愿是他。

      三井控球,弓身,啪啪运球,仙道横地里挡住,长臂倏地伸出欲抢断,被他矫捷地闪开,经验丰富地牢牢掌控中从左侧攻入禁区,却正对上熠熠的一对黑夜的光。流川张开臂展,眸光坚毅,带着股绝对的笃定死死盯防。
      这股笃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附着于他身上的,也许是与生俱来的也说不定。无论如何,那股笃定让与他对视的人心里,总会被或多或少的影响到。当然,也包括靠在栏杆上看着他的我自己。
      电光火石间,在流川严密的盯防下三井自左翼三分出手,球儿带着弧线飞过无云的蓝天,碰撞在篮筐的边缘,又淘气的弹了开来。
      抓篮板!不用多说,不用多想,高高跃起仿佛带着翅膀般囊括球儿于掌心,再飘然落地迅速向我这里的篮筐奔跑而来的人,黑色的刘海下,那带着血性的眼睛让一直看着他的我忍不住就是一惊。
      明知道他的靶心是篮筐,站在这里的我却仍然为那对眸子而乱了心跳的频率。进攻之鬼,不仅仅是形容他的技巧吧,不可忽视的,是他在冲刺奔跑时,那骇人的气势。
      前面有仙道挡住了去路,刺刺的头型,看似无害却是刺刺的微笑,回防的相当迅疾。流川略停,身后有三井的虎视眈眈,不容多想,起身,射篮,在仙道臂展的瞬间弓腰,假动作!
      晃过了,像一只灵巧的狐,脚步滑动间几乎悄无声息,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高高的跳起,飞扑,扣入!
      篮筐在撞击下微微摇晃,发出嗡嗡金属震动声,我痴痴的看着他落地后望过来的眼神,擦着手肘的汗水,眸光中却如角斗士般气力旺腾。
      于是我给他一个大大的傻笑,“啪啪”几下做出听组织报告般的拼命鼓掌状,果然得到了那无语的卫生丸白眼,转身就追向已经控球在手飞奔中的仙道,眼中飞速而跑的背脊,带着流线型的力量与魅力。
      “你家小子,真的很强啊。”不知几时,婷已经舍得离开另一头的排球网挤到了我的身边,讪笑着靠在栅栏上,紧身的运动外套和短裙裹住她成熟的身子,浑身带着股慵懒的性感,却又有着勃勃的生气。
      反观我自己,忍不住有些惭愧,苏格兰格子大衬衫,随意在下摆打了个结以免过长而显得更矮,随性的藏青色牛仔裤有些微微喇叭的线条,还好不是萝卜腿,所以还算勉强细长;怎么看,估计也还是个学生妹而已。
      忍不住暗自唏嘘,愁眉中顾影自怜的德行让她一时火起,“问你话,你就这么暧昧的看着我干吗?”她邪邪而笑的样子更像一只九尾狐了,“我可不敢跟流川做情敌哦!”
      “得了!我也不想成为那个刺猬头帅哥的对手!”我没好气的轻嗤,却又带着股自豪看着远处挤兑在一起拼球的那三只中的某只,
      “我家的小子,当然强!”算我王婆卖瓜吧,我忍不住那种宛如自己心爱之物得到一致认可的快乐心态。
      远远看着,心也静着,掏出转本的英语词汇本来,无视婷婷的嘲笑,径自在阳光不太刺眼的地方开始念经。

      “当真这么刻苦?”她靠在我身边的栅栏上,看着我努力识别着那一排排词组语法,带着股无奈,“想好了么?”
      “嗯。”我没有看她,只是勾起一个同样无奈的笑,“我是‘不得不’想好了。你最了解我的家,我老妈。”
      她悠悠叹了口气,“阿姨是爱你的,只是太想你好,太要强了吧。”
      “我知道,我一直都让她失望了。”心里的那股歉疚一直在某个角落里藏着掖着,还是没有抬头,在阳光的阴影里木然翻着那个小本子,“不去澳洲已经忤逆了她的期望,再不考,我怕我们的路会越走越窄。”我们。我看着对面禁区里飞跃的矫健身影,阳光似乎也随着他周身散发的气息探进了心底,“你呢?你们小两口应该甜蜜蜜一路到底吧?”想着婷婷父母那种海外ABC的开明,应该不会反对她找个东洋女婿才是。
      未料,给我的是个模棱两可的莫测微笑,陌生的,不是我熟悉的微笑让我有些忐忑,“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她也看向远处的篮筐下,那个气定神闲的身影,眸光流动中,却似乎要穿透他的□□。
      微微蹙眉不解,正想说些什么,“亲爱的小诺!你真的也在这里!”
      看样子,人生真正安宁的时候还是属于少数部分的。
      听见这个称呼,听见这个声线,感知到那自斜后方而来的灼热视线,我就有种呜呼哀哉的悲剧性体验,不会,这么,巧吧?!
      “哟!看看,这是谁啊!”婷婷此刻有些讪笑的口气,更加让我确定了那股悲剧的认知。
      回眸,无奈的塌下了眼角加嘴角。没错,那个兴孜孜向我这里走来,也许是奔来的清瘦男生,正用曾经无数次可怕的热忱,再一次对我发射他似乎多年不变的热情……
      “夏同学。”在他就要撞过来之前我赶紧后退一步,先声夺人为妙。
      “小诺!”他委屈的撇了撇嘴角,没错,那的确是委屈的表情,仿佛带着控诉般看着我的眼神有点类似怨妇。“你怎么能这么生疏呢!我你都记不得了么?”
      谁敢不记得你呀,你这个难缠的家伙!后脑勺瞬间就膨胀了几个百分点,毛细孔也有舒张的迹象,“夏宁,你也在这里上课?”
      “是啊!我早就知道你在国际部了,可惜你们一直在分校!”他继续着那股仿佛取之不尽的热情,倏地靠近我的脸,“终于让我遇到你了,真是上天的恩赐啊!”
      他的眼睛里的确在放光,而看见我手里的词汇本后那光芒更是万丈,“你也要转本么?!我也一样要考的,我们果然心有灵犀啊!”
      鸡皮疙瘩,掉一地。鬼才跟你有灵犀呢!我节节后退,他步步靠近,直到后面已是紧贴着栅栏,只好忍住扯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脸面,“呵呵。好巧,好巧。”
      好糟好糟!有些窘迫与无措,本以为国中不在一个班后他可以逐渐冷却这股莫名的执拗,没想到地球也太小了吧,真是一个村子么?这个家伙,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放弃么?

      “白痴,傻站在那里干吗?”
      好像当初在码头遇见某变态时的情景一样,冷冽的,带着股不耐的一句白痴,对我而言却是福音,我的圆桌骑士福音。
      我们的动静不小,夏宁的声线又那么夸张,已经惊动到打球的他们吧。
      流川大步向我走来,背光下看不清他的脸部表情,我却愣是从他的语气里、从他的气息里感受到一股豹子般的戾气!
      心里蓦地一凛,这少爷不会是误会了吧?千万不能发展到这步!我赶紧小步迎过去,一步跨到他的面前,也终是看清了那俊逸如冰的面容。
      眸子里的冰紫色,闪烁着不同于往常的煞气,不是临阵比赛的那股血性的斗志,也不是跟三井打架时的那种出于保护欲的戾气,这股煞气虽不明显,却像一只要喷出冰焰的龙,只要来点氧气加可燃颗粒物,估计就有燃烧的危险……
      “枫!”我轻轻唤他,靠近他的腿侧,偷偷自背后挠挠他的手心,将那修长的手指包裹在掌中。他定住身子,默默注视着我,那样子才算是暂时稳定了下来。
      “我说这位,粗鲁的同学,你怎么能喊小诺白痴呢?”
      这一刻我很想掐死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他却带着如以前一样的白目和迟钝,带着也不知道是如何附着于身的可怕自信侃侃而谈,“小诺一直都是可爱又灵性的,怎么能叫白痴呢!”
      换做别人,如此的“义正言辞”和“大肆褒奖”恐怕会让我连连颔首加得意洋洋,可此时此刻愣是觉得头皮阵阵发麻,条件允许的话,真想一巴掌扇晕了那张嘴算了!

      手中握住的指尖,刚刚还带着运动后的热气,此刻却渐渐就被身上散发的冷意冻结般的僵硬了,而我的心,也随之惶惶然颤动起来。生气了吧?虽然没有摆脱我的掌心,却还是被影响了心情么?让你心情不好,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呢……
      好吧夏神经,是你逼本姑娘的!我清清嗓子,调整角度,微微笑,努力认真注视着那个难缠的四眼田鸡,“夏宁你听好,第一,他叫流川,不是什么粗鲁同学;第二,白痴是他对我的爱称,我很喜欢。”
      “哦。”夏宁下意识的哦了一声,滴答,滴答,仿佛有个看不见的马表在空气计时。“啊!”三秒后,他已经逐步出现被雷击的物理现象:浑身抽搐、目龇欲裂,倒退几步,脸歪嘴斜,“什么?爱…爱称!他是你的…”
      “他是我男人。”
      截口,不等他“啊”完我就决定下剂猛药了,一把挽住流川的胳膊,继续皮笑肉不笑,把身后仙道等人的鬼叫声和口哨声完全忽略在耳膜之外。

      这下子,终于似乎很有效了吧。他本就白得发青的脸色此刻更加如丧考妣,有种毁灭性的打击牌乌云就此徘徊在头顶的上空,“你的…男…人?苍天!Oh no…”
      他还真的仰望了下无云的蓝天,也再度让我掉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家伙,连受打击都要这么哈姆雷特么?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啊。

      而被我挽住胳膊的主人,似乎也给我这番毫不掩饰、完全不矜持的表现震慑住了。身躯僵硬,胳膊僵直,眸光转动间是吃惊、诧异、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若缕;
      大眼瞪小眼中看见我涨红的脸颊,感受到我急促的呼吸,于是终没有吭声,任凭厚脸皮的官紫诺首次在大庭广众下表达了她的满腔热血…… = =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直到被婷婷打破了此时的尴尬寂静。“好啦,回去吧夏宁,”这家伙看戏看够了终于晓得出来解围了,拍拍那个已经石化的肩膀把他推出了操场,“这下子该死心了吧,你没有机会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乖…”
      看着那缕差点就不散的魂就这样一步三晃颓丧地飘出视线外,我这才终于大大的松了口气!真是多事之秋啊,冤孽。。。。

      “枫…”转过头,想在他身上汲取些能量和喜欢的味道,冷不防却被这少爷拎小鸡般带至墙角边,手臂蓦地撑在两侧的栏杆上,愣是把我禁锢在那狭小的空间里——他营造的空间里。
      呼吸急促起来,心儿怦怦乱跳,不是害怕,而是股异样的兴奋,因为他的气息就这样包裹着我,无奈的却是冷冽而强势的气息。看样子还是介意,还是生气了吧……
      自他的肩膀后看着远离现场躲在一边看笑话的那三个没良心的,我只能认命的抬起头,苦巴巴的仰望那张被冰雪笼罩的俊容,“生气了?” 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我的天空,就是他的脸。
      “那是个,什么东西?”不置可否,看着我的眼珠是黑沉深远的,迸出来的却是如此富有创造性的问句,也让我的脑子随之当机,就这样木讷的看着他魔法的眼睛喃喃,“他叫夏宁,不是东西。”
      “噗!哈哈哈哈哈……”
      婷婷的狂笑声,三井与仙道的闷笑声,让我更加想从他的臂弯里滑下去,钻进地洞算了。
      “诺诺你够狠,不喜欢人家,也别骂人家啊……”远处随风飘来那死丫头的调侃,我只觉整个脑袋都大了一倍之多,忍不住就恼羞低吼,“你们全都给我滚远点!”
      清清嗓子,转而急切看着他的眼睛,“他就是一小学同学,莫名其妙的从三年级开始就把我当成他的理想对象,神经病一个!”天知道我是走了什么运,会遇到这么一个活宝。
      “听过她朗诵后,就整天念着那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婷婷的狐狸嗓音又从远处遥遥传来……
      “然后被语文老师罚抄课文一百遍。”我咬着牙斜眼瞪她,她却完全不知悔改,
      “国中在电话里对着你唱beyond的《喜欢你》……”
      “被他爸揍一顿然后赶去写作业了……”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就无语问苍天,演戏还是肥皂剧啊!也是从那一刻发现,原来我并不喜欢做作的罗曼蒂克……
      “毕业前一天在你家楼下高呼Do you love me?哈哈哈……”她肆意的大笑让我忍不住对着仙道挥动起拳头,“我说了never!仙道,把你的女人带走啦!”
      “她入戏很深,有些困难啊!”他一如既往的尔雅微笑,此刻让我很想一拳打掉……
      好吧,本姑娘一落难就被围攻了,笑吧,反正我的重点不在他们上,而在禁锢着我散发气势汹汹醋意的这个大男人处。

      “枫!你不相信我吗?”我讪讪而笑着贴近他的脸庞,再不落痕迹地慢慢蹲下企图逃离,他却好像看透般一把捞起我企图下滑的身体。
      有点类似烟花大会上的捞金鱼项目,娴熟利落的提起我的身子就是一个轻松完美托举,就这样把我放在了栅栏前的水泥墩子上,“站好!”
      “哦。”下意识的就是一个attention,乖乖站在上面,自上而下看着他的感觉非常怪异,因为很多时候都在仰望这张让人乱了心思的脸庞,此番难得拥有的高度,却让我有些不胜寒来,只能有些失措的望着他看不透情绪的眸子。
      “就这么站着。”他只给我一句皇家指令,干净利落的像挂在房檐下的冰柱子般直接,回头把球砸向那还在兀自讪笑的仙道,“继续。”

      唉……被罚站了呢。
      站在高处,果然望的更远。看着他运着球像阵风样冲进三井和仙道的包围圈,那气势不亚于海豹突击队员般的勇猛,还带着股不同寻常的杀气腾腾。
      晃身,脚步滑动,跃起射篮,打板不中后高高的弹开,却又被他宛如弹簧样跃起再自己抢回来!再晃身躲过封堵,退至边线,弧顶一个三分,中了!
      觉得眼眶有些发胀,仿佛已经随着他一起飞起来般,触摸到撞击与得分的光。就这样在高处看他拼抢,似乎也是不赖的体验。我安然的靠着栅栏继续罚站,欣赏远处他在篮球世界里的飞翔。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大概七八分钟后,我看见他停了下来,很不耐烦的对那两个分明只顾着调侃而不专心打球的家伙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犀利无情;
      于是那两只加上我那个叛徒婷婷就这样嘻嘻哈哈的,一起离开了这个让我头大的舞台操场。

      又剩我们两了。那个刚刚还跑到对面拿球发泄的黑发身影,就这样又回到这里,气势汹汹站到了水泥墩下面。“白痴!怎么还不下来?”仰头看着我还在上面,似乎更气愤的样子。
      我动了动脚踝,有些摇晃的歪了下身子,他眸中立即闪过一道惊惶的光芒,向前一大步跟着我晃的方向护着,生怕我摔下来的紧张让我有种被珍视的欣悦来。
      “不是你让我站着么?”看着他懊恼的眼睛、气呼呼的语气,却莫名地涌起股笑意,
      “第一,站得高望得远,这样看你打球其实很爽;第二,”我蹲下来靠近他一些些,微微压低音量,有些忐忑的嗫嚅,“枫消消气了没?”
      于是听见了宛若来自外太空般的叹息,自他咽喉处咕哝了一声;于是再度被我最喜欢的眼神掳获了心脏,眸光瞬间自黝黑转为了暗紫色,带着似要被气死却又没辙的无奈叩击了我的脑门,张开了双臂,“下来!”
      “这么高呢……”我心中窃笑,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摇头,“万一你没接住,不就屁股开花咯?”
      英挺的剑眉陡然间抽搐了一大下,继而仰起头喷火瞪起来,“我数了!一,二,”
      其实一字还没有说完、二字还在打转时,我已经不再犹豫地一跃而下,像个深水炸弹般直直投进了他张开的臂弯里。
      重力加速度的惯性让他后退一大步,却牢牢箍紧了手臂中的我。动作完美,落地完美,满怀。
      “屁股开花了?”忿忿搂住我的腰肢,却没忘记讨伐我刚刚的迟疑,记仇的孩子啊。
      “嘿嘿…”回搂住他细瘦却富有质感的腰间,厚着脸皮把额头抵上去,“枫的醋意,让心里开花了。”想到他刚刚占有欲强烈的那股气场,我选择归于俗套,承认了自己的开怀。
      “才没吃醋!”他粗声粗气的拍了下我的后背,完全不承认刚刚那股冷意的源头,别扭的像个死要面子的孩子,却让我的心一直软着,也终是放回了原地,“是,没有。”
      风儿微微吹拂而过,带着些许凉意袭来,不禁小小瑟缩了一下,他却立刻搂紧了一些。
      那一刻觉得好踏实,原来被他在意的感觉,是那么值得珍惜。

      财务管理与分析,挺重要的一门课程,却愣是给安排在了下午的第九、十两节。如果上满第十节课会一直折腾到下午六点,所以我们这两只懒猫很少会去捧场。
      许是自从体验过第一次英勇跷掉体育课之后,一回生二回熟,我亦义无反顾地投入到了跷课大军中,而流川似乎更是习以为常到行云流水坦然自若。不是去网吧游戏,不是去公园花前月下,日子很简单:很多时候都是找个空教室或快餐厅,他睡他的大头觉,我看我的备考书,却有种让心温馨的宁静。
      只是这股宁静持续时间不长,就被告知再不去这门课就有可能会当掉的紧张情报,恍然间发现:居然一次都没有去过?罪过罪过……

      “快点,要打铃了!”拖着懒懒散散不肯走的少爷快步走上台阶,就立刻被一股阴凉阴凉的气息围绕了,光线亦随之黯淡了下来。
      那是艺术系的特点,据说这座老楼落成于民国时期;在快步流星奔向地下教室的同时,余光里扫到了左面墙上早已废弃多年可以参展的那个镂花铁门升降梯,果然相当的民国……
      听闻那个“外星人老太”很喜欢点名并以出勤率来打学分,现在看来只能希望掐在考试前把前面拖欠的出勤率都赚回来吧。
      情势所逼下不得不选择入俗,拖着流川掐着点儿进入那个阴森幽暗的阶梯教室,直奔我们都很中意的最后排坐定,也在不久后就立刻后悔了我这个乖乖听课的决定。

      “小诺!我们果然很有灵犀啊!”
      云里雾里听了一节课,刚拿出计算机的书本准备瞅两眼,就再度被这夸张特色的哈姆雷特风侵袭了。
      好吧,我更正之前的觉悟:那缕魂不是这么轻易就会散掉的,本着小学六年里的经验,我早该料到的……只是,为什么会这么巧呢?两个班合上的财务分析课,为什么偏偏就是夏宁的班呢!?
      冤孽吧。再度长叹一声,无奈的看着从第一排向我这里百米冲刺而来、中途磕磕绊绊跌撞不断的可怕炮弹,就这样一屁股坐在前面的位子上,用自认为帅气的微笑让我的左右眼皮直跳……
      “小诺,”他似乎有满腹的话要诉说,仿佛已经准备了腹稿般开始洋洋洒洒口若悬河,“我一直都记得你在献词队里朗诵普希金的样子!虽然念错过词,但声音真的好好听,穿着小天使的白裙子,像朵小花……”他俨然已经陶醉在他那朵小花的意境中了。
      我撑起腮帮,眼皮继续跳,额头的青筋好像也想跳,“呵呵,三年级的事你怎么还记得…”妈的还记得我念错词!小花?我还小街呢……
      “因为你说喜欢孔武有力的,你记得我当年在马路中间翻栏杆的英姿了没?”他径自继续口若悬河,好像完全不需要我的回应般意气风发。
      “恩,记得,”我扯动了下嘴角的肌肉,“还记得你爬一半鞋子掉了,结果半挂在栏杆上,造成了塞车……”那么轰动的事都已经上光荣榜了,能不记得么?孔武有力,亏他想得出来的!

      褒贬似乎在他的词典里是一类的,所以他完全不为所动地继续忆苦思甜,“还有你后来跳槽到鼓号队打小鼓,虽然偶尔把出旗曲打成了退旗曲,但戴着高帽子穿着制服的样子超可爱!”
      他径自拿起我的两支笔开始在桌上咚咚敲着,却又在瞬间放了下来。流川蓦然坐起了身子,只看了他一眼,我就发现他本就惨白的脸色似乎有点发青的迹象,似乎整个人都被扔进了冷库般打了个大大的寒颤。好样的,此刻我真希望流川继续用冷气冻死他算了……
      可他只是这么看了夏宁一眼,就只字不语,趴下来继续睡觉了。脑袋是背对着我的,于是我又欣赏了那乌黑泛着绿光的发丝,像缎子般顺亮。

      今天的他是困了还是累了,所以懒得管我了?有些无奈的瞅着背对着我的黑发脑袋,抛了个卫生丸眼给那个滔滔不绝的男人,“夏宁,你能不能别老是翻旧账呢?”
      “那怎么是旧账呢?那都是你美好辉煌的每个瞬间啊?”那股执拗如果用在别处,我相信他必可成才。“你知道么,国中没有跟你分在一个班,我很伤心啊!”
      我翻了个大白眼,要是让其知道当年我是特意挑夏宁不在的班级,不知道他会不会厥过去?
      “小诺你明明考了五百多分,完全可以上高中的,干吗要去什么中专啊!虽然你的数学压根就没有及格过,虽然你的物理也常常要订正作业,虽然你的化学也常常留堂抄写方程式……但是你的文科还是很棒啊!”他如数家珍的样子是如此的自信,导致我怀疑自己的人事档案是不是都给他翻过般的可怕。同时也终是体会到一点:这家伙不是来表达爱意的,纯粹是来拆我的台子,揭我的老底的!
      有种脑溢血的冲动,感觉青筋爆的都快要迸出脑门来了,“夏宁!”我厉声怒目而视,“你到底要说什么?”
      许是我难得的变脸终于让他打住了那段美妙的回忆,又开始出现落水狗一样的表情,让我有些无奈。
      稳住火气,努力让语气平静些,“夏宁,我们不可能的,以前不可能,现在,将来,更没可能。”对着他说话,可我的眼神却无法控制的看着那个径自呼呼大睡的潇洒后脑勺。
      “小诺,”这回他看着我的眼神终于正常了一些,没有夸张没有戏剧化,我却反而觉得那股正常有些陌生了。
      “就满足下我唯一的愿望吧,一会儿的小组报表分析,你来读我们的报告怎样?”
      那一刻他的表情很是认真,所以我也不由正视起这个要求来,“演说?我来读?”
      “恩恩,一定要你来读,”他摇头晃脑挤眉弄眼,眼镜片再度被那层宛如罗密欧般悲情的色彩笼罩起来,“我夏宁的报告,一定要由你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来朗读,才是最完美的境界……”
      看来我还是高估他了……完全没有正常过!
      脸颊抽搐中,我瞥了眼身边背对着的后脑勺,一直沉沉的趴着,一直都没有动静。真的睡着了?不管我了?
      是谁前阵子还让我在水泥墩子上罚站来着?现在倒好,居然完全的不在乎么?
      一股莫名的不甘心,一股莫名的被忽略,带着赌气点头了,“好吧。加入你们小组,我来念你的完美报告。”
      “真的?!太好了小诺,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那主儿倒是入戏的程度很深,竟然就这么断章取义的开始欢呼,我只好拿起大书去封他那张让人崩溃的嘴,“只是读个报告,拜托你别想歪了!”

      看着那厮乐颠颠跑回第一排座位的神经样子,心思却一直都被牵扯在身边那个趴着大睡的家伙身上。看来冥冥中真的有看不见的线扯着,我没办法不去看他。或许,一直都是我扯得比较紧,所以才会这么没出息吧……
      他静静地趴在桌子上,脸颊贴在手背,似乎睡得很沉;我只觉得自己很像悲情女主角:都说了几个来回了,一点都不生气和在意么?
      看着我的睡王子仿佛沉浸在美梦里的宁静,却依稀有听见某个有节奏的声音,似乎在耳边不断地响起。“哒哒哒…哒哒…”什么声音?
      我靠近他的身体,凑上去细细瞧着、细细听去,继而就发现了一只耳朵里插着的耳塞,还有微微敲着桌子的手指……一下又一下,非常的有节奏感与韵律味。
      好家伙,原来根本没有睡着!听着音乐还打拍子?!
      “喂!”忍不住就按住那轻轻打着拍子好不惬意的白皙手指,按捺不住心头翻涌的那股闷气了,“你变得真快!前些天还因为他吃醋的,今天都不管人家了?看我被他这么纠缠骚扰的,都不闻不问!你就不怕我被抢走么?”

      打拍子的手指在我的手心里停下了敲击的频率,转过脸来,是木讷而似醒未醒的脸庞,回眸微睁,舔了舔干涩的唇又皱了皱眉,于是我很没出息的把Kitty递到他的唇边,喂他喝了口柠檬茶,放回杯子才开始鄙视自己:你不是该讨伐他的么?怎么又变成maria了……
      “不怕。”他支起身子,手肘撑在腮旁,眸光清亮深远,发音低沉却又清晰,“你不喜欢他。”
      “你怎么就敢这么笃定呢?你又不是我!”有些气恼这股坚毅的笃定,仿佛我已经被吃定吃死的感觉,非常下风的感觉,不爽。

      “因为,”那深远的眸子已逐渐转为深黝,带着种迷离的莫测,低沉而又澄澈的声音仿佛就在我的耳边荡漾,“他长得不像原田浩二。”
      心,陡然间就抽搐了一下,大大的一下。他不像我所说的喜欢类型,所以你不担心我会变是吧?而换言之,如果是我喜欢的,你会怎样?
      就好像三井围绕着我的那段时光,因为他像原田浩二,因为你以为我喜欢这样的,所以即便是在乎,也不会怎样么?只因为我喜欢么?所以宁可一个人生闷气,难受么……
      “你这家伙,我该怎么说你…”话自喉间逸出口,才发现我的声音在发着抖,莫名的哽咽令自己也觉得无措;抬起眸急切的锁定他的,眼眶没出息的发胀起来,也许红了一圈也说不定。
      “白痴!”他倏地直起了背脊坐正了身子,似乎慌乱了些一直都很淡定的情绪,一下从联排的椅子上滑了过来,紧贴着我的身子沉声低斥,“红什么眼睛?兔子么?”
      原来真的红了。你不喜欢看我哭,是不是?可你知不知道,只有你才会让我的眼泪总是没出息的轻易流出来呢……
      “在我心里,从一开始,十个,一百个,一万个原田,也比不上一个流川枫。”
      颤悠悠的说完这句,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战栗的心弦,干脆趴下来把眼睛蒙在抱起的手肘上,冷却好一会儿,才算平静下来。
      “给我起来。”他却似乎来劲了,一下子把我的脸扳起来,却又很轻柔的样子,托着我的下巴,像托着一颗果子或是珠子般的慎重,“刚刚的话,是逗你。”
      他的正色让我打起精神,怔怔的侧耳倾听。
      “我才不在乎,那些东西。”他轻嗤,对天花板翻着白眼,固执的依旧把夏宁归为“东西”的行列,那股浑然天成的高傲和笃定却愣是让心回复起温暖的频率来,就这样看着他旁若无人捏住我的下巴,一字一顿仿佛在下着谁都不容反驳的定理,“你是我的。”
      紫黑色的眸光坚定宛如璀璨的金刚石,白皙细长的指尖轻轻微点我的脑门,“你自己也说过,白痴。”
      是的,我说过的。“我是枫的,枫也是我的。” 在他的怀里意乱情迷,却没有忘记要烙印上我的心。自从发现自己喜欢他乃至爱上他之后,就一直带着这股归属感,仿佛早已注定的。
      握住贴在我脸颊的大掌,顾不了是不是有人在看笑话,眼泪就这样自然的收回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再无一丝芥蒂和阴影的交心。
      那一刻蓦然觉得,我们的心比任何时候都要贴的更近。明明没有抱着,也没有吻着,也没有相互偎依,只是并排坐在一起,却就在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分不开的羁绊。

      “根据此公司的资产负债表可以看出,本期借方发生额……”
      站在讲台上,一字一句念着手中详尽的分析报告,不由觉得有些可惜,撇除那份神经质的脑子外,这个清瘦的眼镜兄夏宁还是很会读书的。
      当然,前提是必须要舍弃神经兮兮到让人昏厥的盲目自信,还有那对我的莫名执拗。
      就好比现在自第一排投注而来的眼神,简直就像个在教堂听唱诗班听到入迷的信徒般疯狂,让我浑身的汗毛都舒张开了,冷意不断的涌上来,直到被最后一排的眸光柔和的安稳住。
      他应该在睡觉的呀?英语课之外不都是他的补觉课么?他应该,不会听这种枯燥的财务报告啊?
      可我分明看到了他注视着我的眼睛,我分明在穿越那么多排座位的顶后面,被紫黑色的眸光包裹住了。
      那是夜空中缀于天鹅绒的两点寒星,既锐利又柔和的矛盾统一体,让人的心会随着这两点矛盾统一体而起伏波动,无法转移。
      就好像在军训唱完那曲like toy soldier后,再度被夜的眸子占据了心房,无法自由思考,无法看到其他;屠格涅夫又回来了,再一次心甘情愿沉浸在我那片黑紫色的河流底层,木然机械的念完,宛如踩着棉花般下来,也自然而然的一脚绊倒了话筒的线……
      身子趔趄,平衡不保,下意识中一手按在左边的桌面上才没有倒下来,可手里的话筒却“咻”的一下就飞了出去,在空中划下了短暂的抛物线……
      “小心!”“妈呀!”“哈哈哈……”
      浑浑噩噩继续走向我的夜空,恍惚中依稀看了眼那个抛物线的方向,似乎着陆点,是夏宁坐的地方……
      又丢脸了吧,又出糗了吧,还闯祸了吧……可是我竟完全不在乎,一点感受不到周围或哄笑或调侃的声音,心儿怦怦乱跳,胸腔里满溢着的惊讶与兴奋让我几欲癫狂;因为我看到了!我在一瞬间捕捉到了——某个人也许这辈子都很难再看到第二次的笑意……
      这一次不是做梦,这一次的确看清,这一次没有让他顺利掩饰成功,嘴角微微扬起的几乎看不清晰的弧度,让我的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东西。
      就好像一个天文发烧友,每天都守在高倍望远镜前等待某个座的流星雨,如果今天我是那个发烧友,那我笃定不会去睡,因为我的确守候到了:宛如几百年才出一次的星迹!
      只是一闪而过,那个微微牵起一点点的嘴角弧度,那个眸子里快速划过的戏谑笑意,却让那张总是没有表情或冷漠如冰的面容,在瞬间绽放出最生动的光彩来。

      “少爷,再笑一个给我看看吧!”浑浑噩噩中回到座位,忍不住就捧住他的脸揉着,用刚刚还鄙视别人的“信徒眼神”膜拜那黑水晶的眼睛,“拜托了,maria求你了……”
      完全控制不住内心的波动和兴奋,明知自己是如此的狗腿加谄媚,却真的好想再看一次啊!
      “谁笑了?神经。”他却丝毫不买我的帐,平静无波的眸子里好像从来没有泛起过任何涟漪,一条直线般犀利的柳叶刀唇瓣,好似从来都没有勾起过任何向上的角度。
      总之一句话:面无表情的雕像脸流川,回来了。
      唉……我大大的叹息,无力的趴在桌上,心儿却还是跳得乱无章法,脑子依旧是当机状态,却也意识到,这家伙是抵死不会再给我那个奇迹了。
      尽管现在心里面也许仍旧笑翻了几个小周天,却愣是不会展露出半点半分来的淡定。

      “是为了我出糗闯祸而幸灾乐祸吧?”我趴在那里,嘟着嘴无力的瞅着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俊面,终于想起刚刚无意中创下的祸端壮举,用书本挡住脸偷偷看向前面,忐忑中咂舌,“不知道,会不会被那个话筒砸死哦?”= =
      “切。”流川没好气的自鼻腔里冷哼一声,“自找的。”
      “咦,”我好奇的抬起头,搜索他似乎有些忿忿的眸子,“你不是不在乎‘那个东西’的么?”
      “他知道太多!”面无表情丢出这几个字,宛若蒙上了一层寒霜般犀利。
      “太多?知道什么呀?”瞅着那副很不爽的表情,我还是不太明白他气什么。
      “白裙子,高帽子。”是自牙缝中挤出来般的,流川式咬牙切齿。
      依旧不浪费一个字,依旧不太爽的斜睨过来,自鼻腔里呼出的火气,却让我蒙住眼睛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男人啊,这个大男人,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傻瓜,你介意他了解我那些糗到家的事情么?”把脸贴在那摊于桌面的手背上,就像他以前常常这么压着我一样惬意,“其实你知道的我,比任何人都更真实啊?第一次‘个人演唱会’,第一次背人下山,第一次坐公车不晕,第一次给男孩子买礼物,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第一次…”
      有些不好意思的压低了声音,把声线埋在桌面的缝隙里轻轻的传送出来,“所以,我的过去有你,现在有你,将来也希望,只有你……”
      有些丢脸呢,说出这么多连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话来。这难道就是恋爱的效应么?肉麻兮兮却不会觉得难堪和纠结,因为是自心底里自发吐出来的声音吧……
      “恩。你没得选了。”沉默顷刻,蓦地就爆出这么强制而霸道的口令,翻过手背用掌心承托我赖皮的脸颊,丢来的是有些戏谑的眼神,“出旗曲退旗曲都分不清的家伙,只有我接收了。”
      ……“你果然都听到了,你果然在笑我!”这个,狂妄的家伙!
      “白痴。根本没笑。”
      好一会儿,彼此都没有说话,只是这么任由我赖皮的压住他的手背,只是这么看着我执拗锁定他的眼睛,任凭下课铃声的响起,任凭其他人如潮水般涌向门口争先恐后的回去……
      与他对视的时候,时空好像就是静止的,只属于我们的静谧,直至夏宁走到我的面前,方才惊觉竟已人去室空,都作鸟兽散了。
      “小诺,”他这一声叫的很低沉,不是从前那种夸张到戏剧性的扬声调了,我抬起头认真的看去,终是看到了很多年来一直都很少见到的认真表情。
      “我放弃了,小诺。你,从来没有在读书时走过神。真的,没办法了。”他很慎重的看过来,有种终于决定放开的释然,“考试要加油哦!以后,都要这么快乐哦。”
      这一次他大力的挥着手,带着比从前要多几倍的率性,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走了。于是我知道,他是真的想通了,不会再缠着我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我不是你的方向,夏宁;我的方向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此刻如一堵世上最坚实墙壁支撑着我的胸膛。

      一起走出阴暗的阶梯教室,回到台阶上已是暗沉下来的天,却宛如呼吸到了很新鲜的空气般轻松,有他在身侧慢悠悠伴着的缘故吧……
      “这家伙,会找到他的幸福的。是吧,枫?”
      “唔。那个东西……”
      “他不是东西啦。”
      “哦。”
      “……又被你拐坏了!不公平,你也说点糗事给我听听!”
      “好像,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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